人们只有一个小时, 来进行最后的抉择。
而盛钰在这一个小时内也并没有闲着，当时爬上云梯，左子橙左手拉着他, 右手拉着齐微雨，因此他们三人落点在同一处。除此之外附近还有不少或脸生或脸熟的玩家们。
抬眼打量四周。
说‘平生没有见过’, 这话盛钰说的丝毫都不夸张。任凭他的行程路线跨越大江南北，合计起来绕地球好几圈, 然而面前这幅景象，他真的是闻所未闻, 见所未见，就连在游戏里也没有看过。
因为眼前的场景根本不符合常理嘛。
哪里有十字路口型景观的？
玩家们所站区域, 就宛如一个浑然天成的十字路口。
前方是宽广幽暗的辽阔海域，相隔几米的距离外，右侧面已经被层层堆砌而成的岩石覆盖，在阳光下分割出一片巨大的阴影。若是转过身子回头看，还能看见到腰部那么高的茂密草丛, 以及仅仅距离草丛几米开外, 那寸草不生的河床。
玩家们面面相觑，皆摸不着头脑。
“明明这里的空气湿度差不多，怎么会滋养出四方完全不同的景观。沙漠、海洋、河流、旱地……这些全部都和谐共存，这可能吗？”
“嘁，在二十一层楼里有什么不可能。”
“说是这么说，但真正见到了，还是觉得很古怪啊。”
左子橙悠哉的点了根烟, 说：“这一小时之内副本估计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等现实世界的人们做完选择, 我们的逃亡之路才会真正开始。”
他的声音并不大, 因为附近玩家站的拥挤，各自交谈显得附近十分嘈杂，所以齐微雨没有听清他的话，半是惊叹开口说：“这个地方也太神奇了吧！你们有没有看见那里有条红线？”
盛钰抬眸：“不是红线。”
齐微雨茫然：“啊？”
“……”盛钰凑近几步。
其实也就是短短几米的距离，他现在正好就站在‘红线’附近。若是仔细看的话，就可以看见红线上面有一层半透明的屏障，一直连接到天。就像泡泡的内壁，仿佛一戳就会被戳破。
当然，盛钰不可能去尝试戳这屏障。
在场的玩家能混到第十四层楼，多半都具有一定的实力以及运气。
大家都是谨慎的人，在绝对安全的‘一小时内’，没有人会尝试触碰这些显而易见的屏障，万一戳就死，岂不是白送人头。
齐微雨道：“那边也有红线！”
她指着约摸五十米开外的地方，红线的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黄土沙漠。
左子橙拿手做了个望远镜的手势，说：“咱们好像杵在了哪个交界处。每一条红线的内外两侧，都算是不同的‘地图’。开放类游戏大家都玩过吧？我说的就是那种地图。”
盛钰点头说：“照你这样说，我们现在应该在河流地图里。”
左子橙叹道：“可不是嘛，我鞋全进水了。”
地面上分布有无数细小的河流，有些宽约一两米，有些宽度仅仅约摸一个脚长。
与其说是河流，不如说是成群长条形状的水洼分布在玩家们的脚下。
水洼实在是过于密集，只要是稍微不留神，就可能踩的满脚睡，压根找不着地方下脚。
许多人干脆直接站在了水洼之中。
齐微雨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盛钰：“等。”
齐微雨说：“等什么？”
左子橙答：“能等什么，当然是等外面的人选择咯。乖徒儿，你难道没有发现……附近的玩家全都没有动作吗？所有人都在等，等鬼王们的附庸人数确定下来以后，副本就会正式开启。”
这把齐微雨都给说愣了。
“啊，现在副本还没有开始？”
左子橙将烟头丢进水洼，‘嗯’了一声。
相较于附近将这一小时看做休整时间的玩家们，他和盛钰的脸色简直一个塞一个的难看。皆低垂着头，唇色惨淡，脸庞也失了血色。
选择他们的人数越多，肩膀上的担子也就越重，这份重担常人根本无法承受。
时长过半，盛钰开口：“看那边。”
左子橙抬眼，下意识皱眉说：“真是倒霉催的，他怎么也在这里？”
兴许是两人的凝视太具有攻击性，徐茶似有所觉，凉凉的回头看过来。他的眼神仅仅只在盛钰身上停留了一秒钟，很快就转向左子橙与齐微雨，饶有兴趣的挑了下眉。
盛钰道：“看来他对你还有兴趣。”
左子橙捂脸：“他对你倒是跟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前不久还殷勤的送水，这变得也太快了。”
盛钰笑说：“你好意思说他。”
左子橙理直气壮：“我怎么了？我可从来不会去破坏别人的感情，也不会欺骗。”吐槽几句后，他正色道：“徐茶现在也在河流地图里，而且就站在红线边上。也许他跟咱们想到一起去了，要是待会有什么异变，就第一时间跨过红线，前往另一端的沙漠地图之中。”
盛钰说：“一般来说几个地图难易程度区别不会太大，不过也不一定。跨几十米距离去其他红线处意义不大，待会万一有什么异变，你也不用管我，拉好齐微雨，一起跑向海洋地图。”
左子橙说：“行，那你待会自己跑。”
盛钰无奈道：“你还真是，‘我怎么会不管你’这种客套话都不说一下？”
左子橙瞪大眼睛夸张说：“你在说什么呀，兄弟，遇到危险我怎么可能会不管你！”
盛钰眯眼：“算了，闭嘴，谢谢。”
齐微雨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听着，听到这里忽然捂嘴偷笑。在她原本的观念当中，左子橙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稳重，总是吊儿郎当的。而盛钰则要稳重的多，然而看刚刚两人的互动，两人给她的感觉和最初完全不一样。
好像更有烟火气，笑容也更加真实。
能伴随在这样有魅力的人身边，参与他们的话题，齐微雨觉得自己可太幸福啦。
现实世界中。
网络舆论进一步发酵，已做出选择的人能够看到所选鬼王附庸人数。
因此微博上几乎是实时更新各个附庸总人数。也许是有从众心理在影响，附庸多的鬼王到后来所携附庸越来越多，附庸少的鬼王所携附庸增长极度缓慢，两者差值愈加扩大。
有网友做出一个实时附庸人数变化条形图，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这一次的附庸分布与上一次大不相同，几乎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还是选傲慢，不管怎么说，有实力总比没有实力好。”
“选傲慢的是不是忘了他某天命运点数直线下降，差点直接死在当场。不仅傲慢王，愤怒王的命运点数也直线下降过，之前的大神分析贴压根就不靠谱嘛，根本就不能信。”
“傲慢、愤怒、懒惰，这三位鬼王命运点数都直线下降过，应该是在副本里遇见了什么大难关，差点折在里头。好在他们都挺了过来，不过这一点也提醒咱们，鬼王并不是全能的。既然所有鬼王都不能保证存活率，那我还是选最有实力的吧。”
“比起你们讨论的那三位，其他鬼王基本上……一直很菜。像是色沉、嫉妒这些，他们的命运点数虽然不会直线下降，但怎么说也是稳步下降，要是副本晚几天结束，说不定命运点数会被扣光，到时候命都没了。感觉他们几个是比较保守的类型，只会守命不会挣命，倒是那三位命运点数直降的，他们降完后不是提了回去嘛。”
一片混乱的讨论中，有人默默提出：“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次副本的一位黑马鬼王？”
看到这言论，不少屏幕前的人们一愣——提及黑马鬼王，还能有谁，只能是贪婪王呀！
在所有鬼王挣扎于命运点数的时候，贪婪王简直可以说是一道不一样的烟火，将整个黑夜照的透亮。在这次副本以前，比起其他已经暴露身份的鬼王，亦或是做了许多争议极大事件的鬼王，贪婪王这个名头其实并不是非常响亮。
或者也可以这样说，贪婪王的名头大是大，他是二十一层楼公认的强者，许多壮举都是由他做下。然而名头大，不代表讨论度就高。
天空城副本过后，贪婪王的讨论度拔至巅峰，算是第一次站在了众人面前。
在经历各式各样庞杂的讨论以后，不少人终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短短一小时飞逝而去，临近末尾。
左子橙脚底已经堆积满烟头，丢到手上最后一截短烟，他垂头说：“尽力就好。”
四个字说的没头没尾，寻常人听了这话，应当满脑子茫然。然而盛钰只是微微愣住，很快点头应声：“对，我们尽力就好。”
话音落下，两人手心皆一阵高热。他们条件反射的抬起手掌，低眸看去。
左子橙面色微缓，松了一口气：“我附庸大概十亿多一点儿，比上一次多了不少，不过还在我的承受氛围之内。你呢？”
问完话，盛钰久未答复。
左子橙终于察觉不对劲，偏头看去。
这一看，他就感觉到一丝不妙。
盛钰的脸色太僵硬了，眼神直愣愣的盯着自己自己的手掌心，看起来并不是故意不答复他的问话，而是压根没听见这个提问。
‘咕嘟’一声，左子橙口干舌燥的咽了咽口水，满是同情的问：“你有多少附庸？”
盛钰放下手掌，一脸生无可恋。
“五十亿。”
左子橙懵了：“多少？”
盛钰面无表情重复：“五十亿整。”
左子橙竖起大拇指：“牛逼。”
突然，电子音响起。
【玩家所在副本为镜面天空城，如您所见，这里是杀伐与罪罚的坟墓。所有您秘而不宣的丑恶，在这里都会得到释放。】
【本次副本分为六个区域。所有晋升玩家随机降临，目前您初始区域为‘六区’。】
【规则一：同区域内只含一名鬼王，超出区域所能容纳极限，将开启除害机制。】
到这里，整个六区陷入短暂的寂静。
众人苍白着脸，明明身体已经警惕起来，意识到游戏已经开始。然而大脑却怎么也反应不过来电子音的意思。
什么叫同区域内只含一名鬼王，他们又怎么知道谁是鬼王，哪个鬼王在哪个区域？
这些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电子音不仅仅响彻六区，它还响遍了第十四层楼的其他区域。甚至不仅是二十一层楼，它还在现实世界中犹如天音降下。
同一时刻，所有人抬头。
人们细细观摩天上另一方世界，仔细看的话，偌大的天空城好像的确分成了六个区域。
有荒漠，有废土，有深海，有险峰……而这些区域外层有浅浅的白雾环绕，依稀能分辨出白雾组成的数字，从一到六。
总共只有六个区域！
人们飞快的意识到一个问题：一共有七位鬼王，六个区域。单看规则一，无论何时，第十四层楼最少有一个区域共存着两名鬼王，换句话来说，始终有一个区域开启‘除害模式’。
虽然不知道这个模式具体是什么，但从名字上来听，这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呀。
能不违抗规则一的方法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掉一名鬼王。”左子橙开口。
齐微雨惊讶：“什么？！”
盛钰点头：“他说的没错。第十四层楼的规则看上去就是冲鬼王而去，普通玩家这局玩的是躲猫猫，一直躲在安全的区域就不会有事。至于鬼王，要是不死掉一个，让鬼王总数变成‘六’，那这场游戏谁也不得安宁。”
齐微雨听懂了。正是听懂了，她说话才磕磕绊绊：“死、死谁啊？”
左子橙说：“这我们哪里知道。”
齐微雨说：“你们说这话的意思难道不是，要去杀谁吗？我以为你们要联手杀谁！”
几人交谈的时间也不过半分钟，这期间附近的人群神色慌慌，面面相觑。
“六区有鬼王吗？”
有人提出问题，没有人能够解答。
长达半分钟没有动静，就在大家以为六区安全，并且因此万分庆幸之时，电子音犹如黑夜炮仗忽然燃起，响彻整个六区与现实世界。
【因六区聚集鬼王超过三位，分别为贪婪、嫉妒、色沉。六区开启除害机制。】
【化学异常灾害，水质污染。】
人群一下子炸开，所有人脚底发软。低头看去，他们脚底竟然都踩在水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烫，好烫啊！”
脚底就像是踩到了岩浆当中，那股热度很快蔓延至全身，搅和的周身上下异常发红，人们逐渐也感觉到无法呼吸。他们疯狂的向溪流地图临近的海洋地图狂奔，那里也是三区。
盛钰和左子橙一开始就站在三区附近。
然而同一个区域不能同时容纳两名鬼王，可想而知，他们不可能一起前往三区。
左子橙压根就没犹豫。
他顺手将盛钰往前一扒拉，将其推到三区当中。原地待了几秒钟，见三区并未开启除害机制，左子橙迅速转身，朝着干涸区域狂奔。
那里是四区。
【贪婪王离开六区。六区留存两名鬼王，分别为色沉、嫉妒。除害机制继续。】
盛钰跑的时候，许多人都在跑。
没有人注意到‘贪婪王’是何时跨越了区域，更不会有人知晓他就是贪婪王。
另一边，齐微雨下意识想跟着左子橙跑，脚步刚一动，后者声音已然飘到耳侧：“你呆在原地不要动，留在六区。一会儿我在四区，盛钰在三区，徐茶在六区，你在中间给我们传话。”
她立即顿住不动，只努力避让地上的水。
左子橙皮肤通红，呼吸愈加急促，好不容易连滚带爬的跑到四区，厄难般的电子音响起：
【色沉王离开六区。六区关闭除害机制。】
【因四区聚集鬼王超过两位，分别为色沉、懒惰。四区将开启除害机制。】
【特殊岩土灾害，膨胀土胀缩。】
这一声把左子橙都给捶懵了。
……盛冬离也在四区？
回头一看，原先干涸的土地仿佛变成了一块块膨化土，它可以转瞬之间如云朵般涨大，也可以转瞬间就骤缩，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泥潭。原先从六区跑到四区的人们泥足深陷，有些甚至已经半个身子没入沼泽，正惊恐的挣扎。
根本看不到盛冬离所在何处，他说不定都远在十几里开外，同样无法移动。
盛钰反应极快，一见四区容不下左子橙，他便高声大喊：“左子橙，回六区！”
人们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来不及逃跑的人早已被水质污染侵害皮肤，倒地动弹不得，只能大张着嘴巴呼吸。他们虽处境艰难，但到底是知道，左子橙即色沉王。
六区好不容易恢复正常，若是让色沉王左子橙回来，岂不是又会掀起乌烟瘴气？
但他不回六区，四区就会遭难啊！
这就像是一个死亡选择题。
无论去哪里，总有人为之痛苦，因之而亡。
众人视线齐刷刷看着左子橙的时候，他也是愣神，心中不明白盛钰那话的意思。
无论去哪个区，似乎都不好呀。不过他还是本能的回到六区。
没有一点点悬念，在众人绝望又彷徨的眼神当中，电子音再次响起。
【因六区聚集鬼王超过两位，分别为嫉妒、色沉。六区开启除害机制。】
【化学异常灾害，空气污染。】
第一次是水质污染，第二次是空气污染。
虽说污染源不同，但这些对于玩家们来说，这都是一样的痛苦。
呼吸道阻塞，只能张大嘴巴呼吸，然而即便是如此，灌入喉咙的空气也如同烈火，混杂着腥气吸到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进了整整一条烟草，他们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肺无限变黑。
就在众人即将放弃希望时，盛钰的声音犹如天籁，又沉又稳，再次响起。
“徐茶，离开六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