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霖把车开到了地方, 但是宿舍区外有保安,不登记不让进,谢宴霖只能把车停到了外面。
“你今晚还行吗?”谢宴霖没熄火, 问, “我看这地儿也不太好打车,你等会打算怎么办?”
“我等会坐公交回去。”温初柠随便指了指,对面有个公交站,也不知道是几路车在这停, “或者坐地铁, 我知道我家在哪。我就喝了半杯葡萄酒, 我没事的。”
毕竟是一个女人自己在这, 谢宴霖没太放心, 正好自己也不太急着回去, 温初柠推开车门下了车,谢宴霖干脆把车子停在了附近能停车的地方。
夜风还是挺凉的,谢宴霖随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抽了一根点上视线往车窗外面看。
温初柠下了车之后径直走向了保安那边,保安在岗亭里看电视剧呢, 瞅见她, 说一句, “您来找人没问题, 但是得打个电话把人叫出来接您, 因为咱们这地儿不能进生人。”
操着浓浓的燕京本地话。
温初柠站在那,说好, 但是放眼朋友圈看了一眼,其实游泳队的人她就认识安东和张文博了,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
温初柠犹豫了几秒, 给张文博拨了一通语音电话。
谢宴霖落着车窗看她,夏天晚上的风还是挺凉快的,他平时没什么抽烟的习惯,偶尔加班烦躁的时候才抽一根,现在点了烟,也没什么心思抽,就搭在车窗外,夜风吹散了青白色的雾气。
他就这么看着外面的温初柠,二十来岁,步入社会的年纪了,却还好像还有着等待一个人的韧劲和勇气。
这都是他三十多岁没有的,他生活里的每一步都要精打细算,资本家的时间就是金钱。
他有时也会发现自己有点关注温初柠,找不到原因,要是一定要说,那大概就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校园时代的一段、开始美好,结束不美好的恋情。
当时也是毕业,他家境不错,父亲在高林国际有股份,直接把他推了进来,其实这样压力很大,要做出点名头,才能不被人当作“关系户”,结果也正是忙于工作,才短短几个月,女友就以受不了异地为缘由提了分手。
分手都是在电话里说的,俩人面都没见,谈了几年的感情就这么在电话里结束了。
当初分手的时候,应该就是在温初柠这个年纪,所以也难免多看了一会。
温初柠给张文博打了语音电话,张文博刚和几个泳队的一起回寝室,冷不丁语音电话一弹进来,几个男生意味深长“哦哟”。
“你们别闹,”张文博一拿出手机,几个人凑过来看,“温初柠是谁啊?”
“一澜哥的,”张文博挠挠头,“青梅竹马?”
几个人咂咂嘴。
张文博推开人,接了语音电话,“小柠姐?你怎么打过来了?”
“我在你们宿舍门口,你有空吗?”
张文博愣住,“我们宿舍门口?你等等啊我马上出来。”
温初柠在原地等着张文博,几年不见,张文博也大变样了,以前本来才187那块吧,这也快窜到190了,一见到温初柠,他问,“小柠姐你怎么过来了?”
“陈一澜,”温初柠挎着包看着他,“他回来了吗?”
张文博愣了一下,似乎犹豫了一会,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你们……”
这架势……张文博没谈过恋爱,纯情又直球,犹豫半天问,“你们是今天分手了吗?”
“在你梦里分的?”温初柠听见分手这俩字,像被戳中什么,一腔悲愤,“他在吗?你把他给我叫出来。”
叫出来这三个字儿一出来,温初柠觉得自己心里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风一吹,她更清醒了一些。
张文博尴尬挠挠头,“一澜哥今天才回来,他没住队内宿舍,我把地址发你好了。”
“那你现在发我。”温初柠非得要个答案。
张文博摸出手机,发给她一串地址,然后犹犹豫豫,“小柠姐,你别冲动啊,你怎么喝酒了……”
“喝酒壮胆,”温初柠瞎扯了一句,“我去了……”
“行……”张文博傻乎乎站在原地。
温初柠又转身,盯着他看。
张文博又是一激灵。
“谢了,张文博,”温初柠看着那串地址,浪潮在心底翻涌,“你是我今天的恩人。”
“不至于不至于,”张文博连连摆手,“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真的,谢了。”
“你别跟我拜把子了,你快去吧小柠姐,我们明天要报到,一澜哥可能睡得早。”
“行。”
温初柠提起精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恍然无措。
她在地图上百度了位置,其实不远,甚至是很近,于是一路小跑过去,在外面停车的谢宴霖看她跑,开车慢慢跟上,“你往哪儿跑?”
大半夜的,这边又偏,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扔着她自己在这。
“您回去吧,我要去找陈一澜了。”
温初柠拎着包狂奔,谢宴霖无奈,车子再往前就是一个路口,路口红灯,只能眼看着温初柠拐了个弯,还是散了。
温初柠跑过去的时候,这是个中新的小区,离训练基地很近,只是她还穿着高跟鞋,跑得不快,脚踝开始疼,但她全然不顾。
一路跑进大厅,温初柠按了电梯上去。
寻到门牌号。
隔着一扇门,温初柠的呼吸不稳,其实这会,她除了困一点,酒意已经在一路狂奔中散掉了。
她紧张。
甚至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温初柠抬手敲门。
“扑通,扑通——”
心跳打雷似的,走廊又静谧,心跳声分外的突兀。
在她敲到第三次的时候,门开了。
温初柠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抬头,却发现开门的人不是陈一澜,是安东。
“我俩合住的。”安东淡淡说了一句,给她开了门。
她和陈一澜的关系,安东也知道。
温初柠抿抿唇,这是个不大的两室一厅,房子还空荡荡的,没什么烟火气,地上放着几个行李箱,的确看起来像是人才回来。
安东给她指了指一边的门。
温初柠站在外面,这回她分外的确定,推开,就能看到陈一澜了。
安东低声说,“他应该还在收拾行李,我先去睡了。”
“好。”
温初柠点点头,看着安东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深呼一口气,在脑中过着——
见到他该说什么。
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这,该说什么,该是什么表情?
都没想清楚,温初柠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是一间还算宽敞的卧室,地上摆着打开的行李箱,看起来才刚收拾好床铺,外套扔在床上,灰色的窗帘遮着光。
只有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温初柠站在房间里,就这么一瞬间,她想哭,眼泪憋在眼眶里,死活不能哭出来。
但是哪儿控制得住啊,看着他扔在床上的外套,空气里好像还残留着那种熟悉的气息。
她是真的两年多、一面儿都没见到他。
比赛上也没有。
禁赛其实只有一年就结束了,他在第二年可以参加比赛,可是也没有。
温初柠一遍遍地看以前的比赛镜头,可是那会,一个镜头才切过去几秒?
她一直记得他的味道。
于是最后见面穿的那身衣服,挂在衣柜里,好像这样,还能让嗅觉想起他。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温初柠也不知道是怎么,突然上头了,额头的血管因为急切而一跳一跳。
来都来了。
多看一秒是一秒。
温初柠直接推开了浴室的门。
浴室里水汽氤氲,让一切蒙着一层朦胧不清的雾气。
肩宽腿长的男人只围着浴巾,站在镜子前咬着牙刷。
两年多不见。
他变了吗?
变了。
身材好像更加结实了,少了少年气的青雉,多了一些男人的稳靠。
从肩颈至结实的脊背,立体流畅,性感的不像话。
侧颜的线条依旧瘦削挺括,短发湿透了,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整张脸干净,轮廓分明。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谧起来,温初柠的心跳激烈极了。
很多很多让她辗转反侧的想念,像在海上的孤舟,今天终于漂泊到岸。
温初柠站在浴室外,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她都没顾着地上有水,就往他身上扑过去。
陈一澜转身,都没反应过来,她结结实实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胸口,两只手很用力地抱着他的腰。
他的手还拿着牙刷,是这么一瞬间,手僵在原处。
“陈一澜,我来找你了。”温初柠闭着眼睛,又重复一遍,“我来找你了。”
“我在刷牙。”
静默了好一会,陈一澜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刷。”
“你抱着我,”他说,“我没法刷。”
“那我不管。”
温初柠铁了心不松手。
陈一澜放弃抵抗,转身接水漱口,温初柠就这么跟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
他放下了牙杯。
“我不松开。”她的倔劲上来了。
陈一澜低头看她。
温初柠的头发还是离开的时候那个长度,淡淡的,像是喷了点香水,只剩下一种很浅很浅的茉莉味道。
温初柠不敢抬头,生怕让他看到她发红的眼眶,还有她绷不住的眼泪。
他的胸膛温热潮湿,几寸深的地方,她也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上次抱他,都是很久前了。
这两年里,说起也是奇妙,她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
她迷信了一次,故意在睡前一遍遍听着那些他发过的语音——她换过几回手机,但是把他的语音都加了收藏。
一遍遍的看他的照片。
好像这样,就能祈求上天,让他今晚进入她的梦中。
可是一次都没有。
有人又说,你越是想什么越是没有什么,她睡前不想他不念他,可是还是梦不到。
“温初柠。”
他叫她的名字,平缓而低沉。
“我不走,”温初柠拒绝,“我不走,也不松手。”
固执,倔强。
陈一澜由着她抱了几分钟,突然微微弯腰,索性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就这么一瞬间,温初柠猝不及防的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睛依旧深而好看,是形状极好的桃花眼,但气质清冽,所以更多了一种稳而深的禁欲感,皮肤依然白皙细腻,鼻梁挺拔,薄唇,下颔线条拓然。
温初柠吸了吸鼻子,手搂着他的脖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陈一澜把她放在床上,然后起身在行李箱里翻到一件新的t恤给她,“换了。”
“我穿这个吗?”温初柠看着他手里黑色的t恤。
“不然你准备穿你这身睡?”
温初柠低头看了看。
自己今天穿了通勤的西装外套,一条黑色的修身的半裙,上身一件薄薄的白色的雪纺衬衫……
还因为刚才去抱他,胸前湿了一小块。
她今天里面穿了一件浅色的内-衣,这会也露出了一点轮廓。
温初柠的脸颊涨红。
她赶紧抓起了t恤,脱了高跟鞋就往浴室跑。
陈一澜站在原地。
温初柠关了门又打开,警告似的,“你不许走!”
“不走。”
“那我叫你,你要答应。”
“……知道了。”
温初柠放心关上门,站在浴室里,外面静静的,她两只手捂着胸口。
天。
天!!
是真的。
是真的!
温初柠的心脏剧烈的跳动,泵出的热血往脸上窜去,这么一瞬间,温初柠好像想到了就在很多年之前。
在那个摩天轮上,陈一澜跟她说的那些话。
——温初柠,答应我个事儿呗,二十六岁前不许谈恋爱。
那种似是而非的,没有挑明的心思,好像在无形中得到了一种回应。
那天她的脸滚烫。
温初柠伸手摸了摸脸,几次三番地调整呼吸,这才冷静了几分。
她进了浴室,拧开花洒——
“陈一澜?”
“在。”
温初柠又叫了他两声。
陈一澜顶多慢一秒。
陈一澜站在原地,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
像梦一样。
她今天晚上才下了飞机过来,行李都没收拾完,她是一路跑过来的,他看出来了。
在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就在镜子里看到了她。
看到她微喘着,头发有些乱。
她好像没变——但是越来越好看,化了薄薄的淡妆,依然是一张小小的瓜子脸,杏目干净澄澈,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眼眶就红了。
也是在那一瞬间,陈一澜的心里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了。
这回,是他把她惹哭的。
温初柠吹头发的时候,又叫了他一声,陈一澜没答。
温初柠放下吹风机,开门前犹豫了一秒。
他只给了她一件t恤。
裤子呢?
裤子呢??
虽然这件t也挺安全,到了大腿的位置。
温初柠眼一闭,一把拉开门。
房间里没人。
她拉开门出来。
陈一澜穿了一件白色的宽松的t恤,配了一条黑色的运动短裤,短发依旧是有点乱乱的样子,他的身形落拓颀长,线条凌厉而分明,t恤领口下的脖颈也性感,喉结微动,刚才没来得及细想的画面涌上脑海,她还记得他喉结一侧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
漫不经心的性感。
他正拿着一玻璃杯,用勺子搅了搅。
撩眼一看,温初柠是洗完澡了,只穿着那件黑色的t恤就出来了,还光着脚,赤-裸在外面的一双腿笔直白皙,匀称漂亮。
她好像确实瘦了些,又或者是他的t恤太宽松,腰部有些空,反而很衬出了细细一截腰线。
他回头看了一眼。
安东房间已经熄灯了。
温初柠看到他的时候心才落回去,老老实实进了卧室。
陈一澜走过来,把玻璃杯递给他。
温初柠问都不问,温热而清甜的水,是蜂蜜水。
“喝酒了?”陈一澜问了一句。
“是工作,喝了半杯葡萄酒。”
温初柠咕嘟咕嘟把水都喝光,然后把杯子递给他。
陈一澜给她拿了一薄毯放在床边。
“你睡哪?”温初柠酒早就醒了,这会坐在床上,腿碰到柔软的床单,连触觉都敏感起来。
“睡沙发。”
陈一澜拉开柜子,这是耿教早就来给他们搭理好的,有多余的换洗的床品。
陈一澜拿了个枕头,视线扫了她一眼。
——今晚要是睡这儿,危险指数是直线飙升。
“不行。”温初柠立马回,“沙发那么小,你明天起来腰痛。”
陈一澜站着没动,手里拎着一个新枕头。
温初柠干脆跪趴在床上,越过去拉住他的手腕被她拉回来,然后自己在床上一滚,抖开薄毯,把自己裹住,“我在这儿。”
“温初柠。”他又沉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在这睡。”
她还挺固执。
陈一澜被她拉到了床边。
陈一澜没说话,像是妥协了。
他弯腰在行李箱里翻了翻,温初柠就躺在床上,抬着头看着他翻。
陈一澜从行李箱夹层里拿出一次性的消毒棉和创可贴。
“起来。”
温初柠乖乖坐起来,转了个身,挪到床边。
陈一澜在她面前蹲下,一只手托起她的右脚,脚踝那边红了一大片,她一路跑过来,原本贴着的创可贴早就脱落了,那会激动的心情,迫不及待地来见他,都没什么心思分给疼痛一些。
冰凉的消毒棉贴在脚踝上,温初柠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大概是磨破了,酒精刺着疼。
陈一澜攥着她的脚踝没松手。
温初柠不敢乱动,陈一澜给用指腹蹭了蹭她踝骨,指腹柔软而温热,有种粗粝的摩擦感。
她低头看着他。
好像这么一个恍然,就回到了那年在淮外的宿舍楼下。
那会她是悸动,这会,比起悸动的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她的心跳仍然会为他悸动。
陈一澜托着她的脚踝,贴了一个创可贴,把垃圾丢进了房间的垃圾桶里。
房间里亮着顶上的大灯,陈一澜走到了墙边关了灯,反手开了另一边的灯带,是嵌在天花板内侧的灯带,
只有一点暖色的光,拢着整个房间。
这个房间挺大的,床的对面隔着一条走道,是落地窗,灰色的落地窗帘掩着夜色。
温初柠缩在床的一侧,陈一澜把枕头放在旁边,新拿了一床薄毯。
温初柠睁着眼睛,转头看他。
俩人挨得很近。
近到陈一澜不用转头,都能感觉到她在看着自己。
他知道,她在等他开口。
该说什么?
陈一澜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温初柠,我没拿金牌。”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温温是办大事儿的!!晚上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