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门外, 姜钰和苏冉冉站在门口,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沥沥小雨,偶尔夹杂着一丝冷风, 令姜钰感受到了浅浅的凉意。
耳边不断回荡着苏冉冉在走廊里说的那番话, 以及餐桌上,那群人阴阳怪气的恶言。
视线落在远处暖黄色路灯上,细雨在灯光前显得格外朦胧,沙沙的雨声将这个世界衬得有些宁静,也莫名生出一股薄凉之感。
姜钰不是天真的人, 也明白这世界上最难叵测的便是人心, 只是如今亲眼见识到这种嘴脸之时,姜钰还是不免感到有些感慨。
她从不觉得陆骁是个什么好人,但至少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陆骁在学校里的这些年, 在外呈现的形象也帮助到了很多人。一切学生工作他都安排地仅仅有条,学校里不少人也曾受过陆骁的出手相助,明明他从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 如果仅仅是因为他的形象是伪装的, 并没有像他们心里设想的这般完美就要受人如此抨击的话, 属实有些冷漠且荒唐了。
心脏自那开始便一阵一阵地抽痛,在听到苏冉冉的一番解释之后,从心底涌上来的酸涩感几近要将她淹没, 如今像是沉溺在深海里,感到极其压抑。
曾经的姜钰从不觉得当初自己的离开会对陆骁造成这般大的影响, 但现实却好像给她打了一记狠狠的耳光。
那时她正在气头上,似乎也没有意识到陆骁当年的变化究竟是因为什么,现在仔细想来, 似乎全都是因为她。
姜钰是相信爱情的,但却不相信感情会影响一个人到这种地步,也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如此牵动一个人。
如果当年的她没有离开,如今的陆骁又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他会逐渐变得乐观,变得开朗,变得逐渐像他伪装出来的那副模样。或许他们也会考上同一所大学。等时间久了之后,她许是也会对陆骁产生心动的感觉,又自然而然的走在一起。
姜钰做事从来不会后悔,但这一次,心却是告诉她,她好像有些后悔了。
这种想法在内心里闪过片刻,便稍纵即逝,更多来的是一股难言的愧疚和歉意。
姜钰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眼中却翻涌着深沉的情绪,令站在一旁的苏冉冉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只见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高二那年,苏冉冉亲眼见识到了陆晓的转变,也亲眼见证了那些曾经口口声声将陆骁封为神的人,在事后是怎样地斥责他,贬低他,谩骂他。
但其实苏冉冉并不讨厌陆骁,即使是在知道他的真面目之后,她对陆骁也始终保存有三分的好感 ,不然也不会拿他当作自己小说男主的原型。
只是人言可畏,在听多了那些风言风语之后,苏冉冉对陆骁便开始抱有两分惧意。
而这些年来的同学聚会上,陆骁似乎依旧是众人无法逃脱的一个话题人物。刚毕业那会儿,他们总是将高中的那些事拉出来反复鞭挞,似乎只要去贬低那个曾经高不可攀的人,就能从中获取到一丝快感。后来陆骁担任陆氏集团总裁一职的消息被放出,陆氏在她手上也变得日益壮大,同学聚会上有关于她的话题,便都是他在生意场上那些冷血无情的手段。
不得不承认,苏冉冉是怕他的。所以那日在机场门口看见陆骁时,她才会吓得像老鼠见到猫似的。但在知道姜钰与陆骁谈恋爱之后,她更多的是兴奋与激动,而并非是生气与恐惧。
苏冉冉承认,自己把姜钰拉来同学聚会的这个行为确实是有些冲动,不然事情也不会发展至此,变得这般难堪和尴尬。
“下雨了,你准备怎么回去?”姜钰突然开口打破了平静。
苏冉冉愣了两秒,随即出声道:“呃……我一会儿打车回去就行。那你呢?你也打车回去吗?”
姜钰正要点头,一阵手机铃声却突然从口袋里传来。
掏出手机,姜钰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正是陆骁打来的电话。
“喂?”姜钰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放置耳边问道。
“站在原地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电话那头传来了男人低沉且略带磁性的嗓音。
他的声音很平静,还透着两分沉稳,是往日里他惯有的语气。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姜钰却是猛地鼻头一酸,眼眶顿时泛起一阵红。
“不是说今天有应酬吗?”姜钰开口问道。
“嗯,工作结束了,所以来找你。”陆骁没有多言,只是继续叮嘱道:“下雨了,别在门口站着,会被淋到,给我三分钟。”
说完,陆骁便挂断了电话,没有给姜钰半分拒绝的机会。
耳边传来了断线声,姜钰缓缓放下手机,而就在这时,站在身边的苏冉冉也笑着调侃道:“看来是不用担心你了,那我就先打车回去了。”
“啧啧啧,果然是小说的男女主,甜得我牙都快掉了。”
姜钰侧头瞥了一眼,瞧着苏冉冉嬉皮笑脸的模样,挑眉道:“小说那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就不怕到时陆骁知道了找你算账?”
“诶姜钰,你这可不能过河拆桥啊,拿了我的番外就要帮我保密,到时候要真被陆骁知道了,你不得救救你这唯一的闺蜜我啊。”苏冉冉猛然瞪大了眼睛,扬声道。
姜钰浅笑着收回视线:“我可帮不了你。”
“胡说!陆骁这么喜欢你,能不听你的话?”
无意的一句令将姜钰的心再次咯噔了一下,想要反驳的话在嘴边似乎怎么都说不出口。她好像的确没法再否认陆骁对她的感情,即使是开玩笑也是如此。
苏冉冉可不想做电灯泡,于是当下就在手机上叫了一辆车。
前脚苏冉冉刚上车,后脚姜钰便像是心有所感似的转身望去,果不其然,陆骁便出现在了不远处。
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脚步沉稳且迅速,右手拿着一柄黑色的直伞,笔直地朝着自己走来。他的脚步不偏不移,这亦如她这么多年来的选择,只有姜钰一人。
而就在陆骁靠近姜钰之时,从会所内又跑来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正是在餐桌上大放厥词的王超男。
“姜钰,你们俩在一起了?”男人带着怒意与不可置信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大厅内。
陆骁的脚步微顿,站停在距离姜钰两步路的位置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眼前的女人,一言不发。
他没有出声,似乎是在等待着姜钰的回答。
姜钰本不想理会王超男,但对上陆骁灼灼的目光,半晌后还是开口道:“对,我是在和他谈恋爱,与你无关。”
在听到肯定的回答时,王超男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而陆骁的目光似是微闪了两下,随之变得更热了些。
“你知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王超男怒吼道 。
四下无人,这局面似乎变得越发僵硬了些。
姜钰看着站在对面的陆骁 ,只见他依旧什么话也不说 ,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 ,那狭长的生活中倒映着她的身影,很清晰 ,一如在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站在路灯下 也是这般看着她。
那时的少年似乎在规划着他们的将来 ,他的计划里有她的身影 。姜钰难以想象当时的陆骁究竟是怀揣着何种心思 说出的那番话 ,而此时此刻她似乎也有些理解了 ,当时在诊所里 ,从叶成凯嘴里听到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许是从那开始 ,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而姜钰也是头一回知道 ,原来有些人的求救是无声的歇斯底里 ,在闭着嘴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别走 。
不管是在八年前的那个琴房里 ,还是在几个月前他将那一纸合同拿出来时的会客厅里,都是如此 。
“我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人 ,我远比你更懂她 。 ”姜钰说着,语气极为坚定 。
然而王超男像是浑然不觉那般 ,表情狰狞地大喊道:“不,姜钰你什么都不懂 !他就是个精神病你知不知道 ? !这人连他爸妈都恶心他!”
此时的王超男仿佛陷入了魔怔 ,指着 陆骁的背影 ,目光阴毒地怒吼道 :“他后背的伤就是证明 !他初中同学 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我了 !姜钰你还不知道吧 ?他背后的伤有多恶心 !他妈就是因为他才不能再弹琴!姜钰 ,他妈就是被他给逼疯的!”
姜钰的脸色逐渐变得越来越阴沉 ,她不明白,王超男是怎么有脸把 这番搬弄是非的话,用这种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来的 。
他怎么敢?
心尖泛着生疼,姜钰对上陆骁的视线 ,而他的眼神极为幽深 ,似乎还透着两分深藏的情绪 ……是紧张和害怕。
他在怕,怕姜钰会信那番鬼话。
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陆骁没有说话 ,嘴唇紧抿 ,而那双眼睛却像是在嘶吼 。
他想要反驳这些话 ,可偏偏又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 ,她想看 看姜钰究竟会做出如何抉择 。
大堂里突然变得极为安静 ,姜钰目光深邃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并没有将半分视线落在那个张牙舞爪的王超男身上 。
她看着陆骁 ,半晌后一字一句的地认真说道 :“我懂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人比我更清楚 。 ”
姜钰说着 ,似乎是在回答王超男的话 ,但更像是讲给陆骁听的 。
屋外的雨似乎下得越来越大 ,可周围的空气好像开始渐渐回温 。
站在远处的王超男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然而原地一动不动的陆骁却是直接打开了伞 ,往姜钰靠近 ,低声说道 :“走吧 ,该回家了 。 ”
他没有理会身后那人的狂吠 ,对于他来讲 ,这种诋毁并不能伤害他半分 ,他在意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姜钰一人罢了。
“好。”姜钰开口,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而那眼睛里满是暖意 。
王超男看着 姜钰与陆骁在雨幕里渐行渐远的背影 ,两人撑在同一把黑色雨伞下 ,看起来竟是这般和谐 。
男人一脸呆滞地站在原地 ,而他知道,自己要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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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两人极有默契的没再提及王超男话中的所有事情,这气氛安静地似乎有些尴尬,却又好似有隐隐的暖流缠绕在两人间,带着些许温馨。
一路无言 ,直到抵达公寓门口 ,两人面对面站着 ,对视足足一分钟之后 ,姜钰这才出声打破平静。
“同学聚会,我以后不会再去了 。 ”姜钰盯着陆骁开口 ,那语气极为平和,和往日她说话的模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却是在极为坚定地告诉他 ,她会站在他这边 。
喉结忍不住上下一滚 ,喉咙里略带酸涩 ,而陆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姜钰 ,心跳以不同寻常的速率跳动着 ,一下又一下,在自己的胸腔内阵阵回荡 。
半晌后 ,陆骁 安静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表 ,又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 ,低头轻轻擦拭着那只表 ,动作极为小心 ,透着诚恳与认真 ,仿佛是在擦一个精贵的艺术品。
姜钰不是瞎子,自然一眼就认出来 ,这是自己不久前甩在餐桌上当餐费的手表 。
这表当初买的时候确实花了她不少价钱 ,只是那时她没带现金 ,也不想跟任何人有半分瓜葛 ,所谓的转账也属实行不通 ,所以一气之下就把这表扔在了那里 。
心疼倒也不至于 ,只是如今看着陆骁手中这块失而复得的表 ,不得不说的是,姜钰被感动到了 。
“你……”
姜钰话还没说完 ,陆骁便轻轻拉过了她的左手 ,极为郑重地把手表又重新给她戴了回去。
“把东西戴好,下次可别再乱扔了 。 ”男人说着听似有些冷淡的语气 ,可字里行间透出来的却满是暖意 。
姜钰低头看着戴在自己手腕上的表 ,轻声嘀咕道 :“哪会乱扔,这表可不便宜呢 。 ”
话音刚落的瞬间,站在姜钰身前的男人却是轻轻抬手 将姜钰搂至怀中,抱着女人的双臂带着微颤,他把 嘴唇贴至姜钰的耳边 ,用气音开口道 :“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相信我 ,谢谢你在别人面前这么维护我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 ……
姜钰感受到了陆骁身体的颤抖 ,心尖也好似跟着颤了起来,片刻后缓缓抬手 ,回抱住陆骁。
温暖的手掌在男人的脊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 ,在安抚着他的同时,轻声开口道 :“背后的伤都好了吗 ? ”
陆骁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的身体更用力了些。
“给我看看可以吗 ? ”
安静的走廊里响着 姜钰温柔至极的声音 ,这是她们再次相遇后的第一次 ,又或者可以认为是他们从认识至此的第一次 ,第一次彻底卸下伪装与心墙。
一直以来,陆骁都紧锁着心门。
八年前,他主动把钥匙给了姜钰;而八年后,她终于提着钥匙姗姗来迟,打开了这把快要生锈的锁,推开门,主动跨进他满目疮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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