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青山翠碧,天空高远,是个晴好的天气,晒得院子里的鸡鸭都躲进了窝里,恹恹的闭着眼睛睡觉。
窗内穿着素衫的读书郎捧着书,竟是半天都没翻上一页。
沈湛到现在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他本来应是官居二品,但一生过得着实像个笑话,却不知为何一病醒来回到十八岁还未中秀才的时候。
这时他还没娶孟家二房的姑娘,他爹娘还健在,他的小妹也未曾出嫁遭遇婆家磋磨,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瞎了眼救那个蛇蝎心肠的毒妇苏九娘!
前世妻子自尽,小妹被婆家逼死,娘一气之下带父亲回乡,路上染上风寒去世,而唯一的儿子也被毒妇磋磨离世,官居二品又如何,到头来孑然一身、凄凉半生。
一无所有后,他才明白,钱帛权势迷人眼,将他刚开始的初心消磨殆尽,他科举为官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让妻子父母享福,怎么到头来弄了个妻死母亡的结局?
苏九娘固然可恨,可最大的问题是自己,他忘了本心,有眼无珠,被京城繁华、朝堂权势蒙了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上天待我不薄,上天待我不薄啊!您且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这番苦心!”
他一定要实现,这两辈子唯一的心愿,让父母妻儿安心享福,无忧无虑!
“九郎,你这是咋啦?!”沈湛娘许氏听到儿子突然大笑,吓得赶紧闯进来,看着儿子捧着一本书,又哭又笑,吓得半死,“儿啊,你这是咋滴了?可不能吓唬娘,你读书累了就歇歇,可不能逼自己!”许氏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家儿子,只觉得儿子最近读书又单薄了些。
“娘!”沈湛堂堂男儿看着不满四十的母亲差点没失声哭了出来,他都不记得多少年没看见娘这般健壮利落的时候,回想起前世娘去京城仅仅两年就全白了头,不由得哽咽:“娘,儿不孝,没有让爹娘享福。”
沈湛忍不住抹了把眼泪,心里难受的不能自已。
许氏却松了口气,她向来知道自家儿子孝顺,宽慰道:“娘知道九郎孝顺,娘等九郎中秀才回来,娘就能跟着享福了!”
沈湛心中失笑,娘还是一如当初的盲目相信自己,他道:“好,娘您放心,儿还要给您挣诰命回来,让您当诰命老夫人!”
“那感情好,我就等着九郎光耀门楣的那一天!”许氏被哄的喜笑颜开,也不在意了儿子刚刚又笑又哭的失心状态,只当是读书累了。
沈湛见娘没再问刚刚的情况也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是愈发坚定起来。
沈湛借口自己要读书,许氏便利落的出了门,这才乏力的坐在椅子上,怔怔了片刻又无声的笑起来。
心里面一片复杂交织,放空了思绪很久才安定了心思。
娘对他的期望颇深,他不能辜负,科举是必须要考的。而孟氏,孟氏孟青青是当初祖父在世时同孟二郎也就是孟氏爹定下的亲事,祖父看中了孟二郎的才华觉得他大有前途,只是没料到孟二郎被孟家老太太磋磨的没了性命。
按照前世记忆孟二郎去世突然根本没把孟青青的亲事告诉妻女,孟林氏和孟青青现在还不知道和他们家有亲事。
对于孟氏孟青青,沈湛的内心很复杂,孟青青是个质朴勤劳的农家姑娘,自己娶她也是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未救苏九娘之前,两人之间也是琴瑟和鸣,虽然没有什么山盟海誓,过得也是自己满意的生活。不过最后,到底是自己辜负了人家,做了许多错事。
想起那个苏九娘,沈湛就咬牙切齿,清明的眸子里都染上了红意,当时在局中不知,如今回想起来便觉得处处不妥。
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喜好美色的人,也不是什么耳根子软的家伙,为什么一但涉及到苏九娘就处处违背心意,做了许多不是自己想做的事。
思及沈湛眸子一厉,看来这个女人有问题。
不过眼下这些都还没到时候,现在他最重要的是捡起四书五经,将秀才功名考上。当年自己读书虽也不错,但到底比起那些从小浸润的世家豪族差的远,最后取了二甲第六名,虽已经是诸多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功名,但并不是最好的。既然有这种重来一世的机缘,他定是要做到最好的,将前世的遗憾一一补上。
读书的日子本来枯燥又平静,没什么波澜。每日读书写字,到让自己重生以来的那些翻涌的心绪,渐渐的平静下来,慢慢的也适应现在没有案牍的平和的日子。
不过一月从县上夫子那儿回家,因教自己的李夫子生病,他们这些学子便被放了较长的假。
这才在家里的饭桌上听到了村里的一些闲言。
村子又不大,谁家有点什么事很快就传的家家户户都知道,孟家二房孤儿寡母分出来的事情一会儿功夫就就传遍了小溪村。有人说余氏心狠,苛刻到儿媳孙女都忍不下去,有的人说孟青青不懂事,撺掇着分家,有的人提到孟青青和沈湛瞒着的亲事。
“九郎,你和青丫头的亲事你怎么想的?”许氏心里对这门亲事是不太满意的,尤其孟二郎还离世了,如今分了家,这未来儿媳妇的娘家也太单薄了。但这毕竟是九郎祖父定下的,她作为儿媳也不能说啥,“余氏那婆娘也是,要不是她闹,村里人怎么会知道你有亲事,她要卖孙女还被自家孙女听到闹出来,蠢死了!”
听着娘唠叨,沈湛心里头一惊,“卖孙女?”实在是时间太久了,前世很多事情都记不清。
“是啊,余氏想把青丫头卖给县里头刘老爷做小妾,说是换银子给孟三郎考秀才用。嘁!那老虔婆真的越来越没良心,这种卖孙女的事都敢做出来,她不怕他儿子死都不安生。”
沈湛握紧拿着筷子的手,他恍然想起来前世好像也有分家这么一桩事,但当初自己一心埋在里,她娘也很少在他面前念叨这些事分他心,故而并不清楚。至于他和青青的亲事则是他父亲做主,外加他对娶亲一事并不热衷,就直接听了父母的话。
他心中一惊,若是前世他们家这边未出言解释过,那岂不是任由孟青青被别人说闲话,他最是知道恶语伤人,想了想便道:
“娘,孟二叔去世三年,青青丧期也过了,现在我和她亲事闹得沸沸扬扬也不好,娘还是找个媒人商议一下。”前世他和孟青青的相处的生活还历历在目,是自己向往的生活,既然要让妻儿过得幸福,自是要娶的。
“儿子,你想娶啊?你要是不愿意,娘可以...”
“娘,这亲事是爷爷定下的,儿子还要考秀才,你想儿子被别人议论,而且左右需要娶亲,青青挺好的。”不论心中怎么想,但对他娘还是用了前世的说辞,他知道他娘的性格,若是他现在表现的太过重视,她娘就要有想法了。
“唉,都怪你祖父。”许氏嘟囔了一声。
沈父瞪了一眼老妻,“当年爹也是看中了孟家二郎的本事,谁知道摊了那么一个偏心娘。九郎说的不错,青丫头不像她奶,确实是个勤快本分的,这事要尽快定下来,免得九郎被别人嚼舌头,九郎明年要下场考秀才。”
“我晓得了,我待会送点米粮给那母女。”许氏也没有坚持,说到底她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想到自己也和林氏见过几面,但是青丫头见得不多,印象里是个手脚勤快的。除了家底子不行,别的也没什么可挑剔,便也应下了,道:“她们母女也是可怜,不过分出来也好,以后咱们九郎结亲也不用跟那一大家子有什么牵扯。”
“我就知道娘最是心善。”沈湛不动声色的哄了句。
许氏这下更受用了。
坐在一旁的妹妹沈小溪默默往嘴里塞了一口青菜,静静的看着她哥三言两语哄好她娘,内心崇拜,哥读过书果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