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头收拾完马棚进来吃饭,不见小朵,知她又去了种府,不由叹道:“难道这孩子真的看上了有礼少爷不成?”
种婆也跟着叹气:“依我看,就是那样,其实也不是不好,有礼虽然傻,对朵儿还是真心实意的,找个这样的相公,未必就不好,家里又有钱,又没个兄弟夺产,他又诸事都听朵儿的,一过门便是当家主母,我看也挺好。可惜有礼这孩子没福,半道撒手就这么走了。”
老刘头便叹气道:“怕是主母不同意,若是同意,现在孙少爷怕也抱出来了。”
种婆便换诧异口气:“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也不知他们兄妹俩个搞什么把戏,好好的为何说大将军府要来提亲?如今街头巷尾可都在说这件事,说的咱们朵儿马上就要嫁进将军府似的。这事我却是知道,根本没影儿的事。将军府也并没有人上门提亲不是。”
“主家的事,咱们未必全都知道,我虽然接触主母日子不多,可依我看,她竟是个极有主意的妇人,她此番说是去大佛寺,兴许只是托辞,实则是为小朵求亲去了也说不定。”老刘头笑道。
种婆听他如此说,倒是没甚言语,两人沉默吃饭。
且说小朵带着两只狗子来到种府,未及进门,见腊梅与春红抱着两捆柴火从外面走来。
腊梅见了她,嘴角一抹得意的笑,点头道:“果然是有准备的,原也没想过要嫁给有礼少爷的吧?人往高处走,能嫁进大将军府,谁还留在乡间当村姑呢!”
“你知道就好,该把少爷放出来了吧?”小朵冷冷道。
腊梅一撇嘴:“你鬼主意极多,不到成亲那天,我哪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再等等罢。”
小朵上前一步,质问她:”你究竟是真知道少爷的下落还是借这个机会报复我?看我笑话?”
“你猜。”腊梅呵呵笑一声,抱着柴火与她擦肩而过,径走进院子里去。
春红一直立在原地听她们讲话,直听的目瞪口呆。
见腊梅走进去,紧着追上来,低声问她:“种姑娘说的可真的,是你藏起了少爷?你真正是疯了!这种事都干的出来!还不赶紧把少爷放了!太太可因为这事命都不保呢!”
腊梅眼神一凛:“不保才好呢!若不是她,咱们也不用受这样的苦!老爷根本不会赶我们走!”
“葛腊梅,我算是真正看清楚你的为人!真个是心肠歹毒!”春红气的面色绯红,将柴火往地上一摔,就要往种夫人的房里去。
腊梅一把揪住她,问她要哪里去。
“我不肖与你这等小人为伍,这就告诉太太去。”春红道。
腊梅眼神一闪,流下两行清泪,声音发了抖:“当日咱们一起被卖去绮红院,老鸨逼你接/客,你死活不肯要上吊,是谁替你接了客,救你一命?你逃跑未遂,又是谁跟老鸨求情,饶你一命?如今你这是要恩将仇报,置我于死地么?”
春红被她说愣,不由也流下泪来,呜咽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说,却再也不能跟你一起,我自走就是了。”
说罢, 扯开她的手,呜呜咽咽的哭着跑出府去。
随后而来的小朵见状,唤她几声,她也不理,径直出了府,不知跑到哪里去。
小朵走到腊梅跟前,瞅着她的脸,哑声叹道:“你好狠毒的心肠!春红姐一向跟你很好,你却赶走她。”
“我走的是条不归路,一个人走就好,留她倒是个累赘,总之不成功便成仁,死就死了。若是成功,我便是种家当家主母,到时候我自然会把她找回来,好好待她。”腊梅擦干眼泪,恨声道。
“做个良善的人不好吗?为何要施如此毒计!太太本来给你机会自由,你大可自力更生,过上想要的生活,何苦生出这样的坏心思来!”小朵心疼说道。
腊梅哈哈一声笑:“种小朵,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虽然生在乡间,可自小娇惯养,就是你爹死了,也未曾受过半点苦楚,又哪里知道我的心情!我十岁上全家被诛,被卖进书院,受尽世间白眼与不屑,拖着一具肮脏身体苟活于世,只盼有朝一日能报家仇雪前耻,堂堂正正做一回人!后来终于遇到老爷,肯与我赎身带我回家。我以为老天终于开眼,终于让我盼到了好日子。
可结果呢?少爷并不喜欢我,就算我脱/光/衣裳立在他跟前,他却也是瞧都不瞧一眼!
我恨!恨这世间所有一切!我恨,恨我为什么不能像你这样自由自在生活!
可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除了抱住这条大腿,我还有什么办法能生存下去?难道又要回到过去那种猪狗不如的生活里去么?
我不甘心!我明明可以成为良家妇人,为了这个目的,我竭尽全力,我小心翼翼,能做的我都做了,为什么就是没有人疼惜我可怜我爱我!
我倒底做错了什么!就算我全家被诛,并没有冤情,是罪有应得,可那时节,我才十岁!我才十岁呀!我懂什么!我为什么要受尽这世间的万般苦楚,终于也没有出路!我不甘心啊!”
腊梅声嘶力竭的讲完这番话,哭倒在地。
小朵本来满心愤恨,被她这一讲,竟然心软。
她的经历简单,一直无忧无虑,虽然失去爹爹,可尚有娘亲在身边,还有种公种婆等人对她呵护有加。
她确实没受过人间苦楚,这人世间,对她来说,虽然多磨难,却也很友好。
她的付出总能得到回报。
她的爱也总是能得到回应。
她弄不懂,腊梅怎么会有如此凄惨的遭遇,怎么会付出这么多却一点回报都没有。
腊梅的哭声引来家里几个婆子,走近来询问发生何事。
小朵便替她掩饰说,是她一时想起少爷的好处,情不自禁哭成这样。
几个婆子闻言也都伤心,拭眼摸泪的劝慰几句,便也各自忙活去了。
小朵扶起腊梅来,腊梅恶毒目光瞧着她,恨声道:“不要以为替我说两句话,我就会心软,就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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