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的映照下,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模糊,可那双深邃的眸子却是直直看向她所在的地方,似乎这浓重的夜色并不能阻碍他的视线一般。
相同的场景再一次上演,只是这回秦月夕却没有了能做掩护的小河,好在她是从指尖滴下水来,又是下意识地蹲下身背对着村里的方向,在这样的条件下想要看清楚她做了什么也很难。
在发现顾梓晨之后,秦月夕就站起身,暗暗在袖口处擦干净手上的水渍,这才向他走去。
“顾大哥,你怎么又来了?”
她故意在那个“又”字上咬了重音,实在是想不到一向表现得很疏离的顾梓晨会一反常态,频频对她表现出关注。
“天晚了,爹看你还没回家,便让我来寻你。”
他还是那套说词,只不过是把时间给换了下,听起来更像是随口敷衍了个理由。
秦月夕不知怎的心中莫名有些不爽,只觉这并非出自顾梓晨的本意,反而像是赶鸭子上架一般。
她正待要说些什么,忽地瞥见他手里的火把,还有肩头上那被火星溅到烧出的小洞,顿时愣住了。
顾梓晨的轮椅虽然是经过她改造的,但仍旧需要由双手来操纵,而他如今擎着火把,必然是用一只手推动着轮椅走过了这段路。
另一只手因为身体向一边倾斜导致火把也跟着歪过来,这才会让火星溅到身上把衣服都烧出小洞来。
秦月夕又仔细看了他几眼,发现他的发丝上也有被燎过的痕迹,心头猛地一缩,又剧烈地鼓噪起来。
这一仔细看过,也让她发现了更多被忽略的细节。
他的表情虽然淡然,却没有丝毫不耐,以他的性子更不是会被强迫着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
那火把头部已经燃烧了不短的时间,而从顾家老宅到村口地头并不需要那么久,显然这一路他过来得并不平坦顺遂,甚至还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看到的细节越多,秦月夕的心就跳得越快,她忽然发现自己是戴了有色眼镜去看眼前这个男人,对他始终还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实在是有些不公平。
“顾大哥,把火把给我吧。”秦月夕不知不觉就放柔了声音,而她自己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顾梓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着将手中的火把递过去,空出手来之后就操纵着轮椅转身。
“今日的进展如何。”
夜色中他的声音如同被拨动的大提琴弦,声线深沉又异常温柔。
“还不错,十亩地都被初步翻了一遍,有三亩已经把大石头给清理干净了,剩下的就是明天那七亩也清理完毕之后,再用犁耙深深地细翻几次了。”秦月夕将计划中的流程娓娓道来,她说得认真,顾梓晨也听得仔细。
两人一个举着火把照亮前路,一个操纵轮椅缓缓前行,两道影子被火光拉得长长地拖在身后,又渐渐融合在一起汇入夜色之中。
邻城距村子也有百里之远,秦月夕比往日起得更早,她原本打算打包点儿干粮路上吃,没想到顾母也早早起身,硬是抢在她和顾梓晨上路之前,热好了饭菜,催着二人都热热乎乎地吃了一口才放行。
秦月夕和顾梓晨要先赶到县城,再雇车转往邻城。顾梓晨一路上灵活地操纵着轮椅如履平地一般,速度并不比秦月夕慢多少,显然这轮椅已经被他熟练操作得如臂指使了。
到达二人到达县城的时候天还未亮,连城门都没有开,还是秦月夕贿赂了守城门的兵士,这才得以从旁边开的角门进入。
虽然城门未开,但城内已有了逐渐苏醒的迹象。
二人直奔车马行,为了能快速到达邻城,他们的目标是租一辆马车。
一路上主路旁的店铺已经有大半都开了门,尤其是客栈和车马行这种地方,几乎是彻夜都在开门迎客。
秦月夕对马匹并不熟悉,挑马车的任务就交给了顾梓晨。
顾梓晨并没有去看马,而是将所有的车夫都看了一遍,最后选择了一个相貌平平无奇,身材有些矮小的车夫。
那车夫赶过来的马车样式中规中矩,拉车的马却是身高腿长、目光炯炯,看起来极为神骏。
秦月夕一挑眉,这看人识马的功夫似乎有些多余,不若就直接挑选马车省事。
顾梓晨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主动解释道:“看车夫的样子多少能判断出他驾车的本事,这人身材虽然矮小,下盘却极稳,手臂肌肉也发达,显然他的马强壮有力,必须要有过人的力气才能驾驭得住。”
“这样他驾车时必然是稳稳当当的,不仅在速度上能有保证,稳定性上同样不会差。”
“原来挑个马车还有这么多说道。”
秦月夕听得频频点头,若是让她来挑,只管选高头大马拉的车就是,路途遥远自然是求快第一位,其他的她倒没有想那么多。
付了租车费,又签了租车文书之后,二人上了马车,径直奔着邻城去了。
果然如顾梓晨所说,车夫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但车赶得却是又快又稳,除了因为路面不平而有轻微的摇晃外,颠簸得并不厉害。
二人临出门时虽然都吃了饭,但顾母还是给他们又塞了两包吃食,生怕在回程的路上会错过饭点儿再饿着。
秦月夕打开一个油纸包,摸出两只热乎乎的煮鸡蛋来递给顾梓晨。
“再吃点儿吧,我看你早饭吃得不多。”顾梓晨一愣,原本想要推拒的手不知怎的就把鸡蛋接了过来。
秦月夕递鸡蛋的时候就后悔了,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只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等待顾梓晨的反应,没想到他还真接了。
手中一空的时候,她立刻又低头去摸出一只煮鸡蛋出来,匆匆敲碎剥壳,三两口吃了进去。
顾梓晨手握鸡蛋,五指微微一收,黑眸中一丝笑意隐约闪过,转瞬就没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