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山坳里。
整条山坳都生长着野生的落叶松和油松树,在树林最密集的深处却站着一大群人。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穿着寻常布衣的,也有穿着款式布料稍微好一些的断面料子和绢纱常服的人,而在人群最深处则有数个身着华蜀锦的长袍男子,伫立在空地中央。
此时的山坳,是不同于往常的热闹。
人群外面,有不少垫着脚尖往里面瞅的。
这些人都是景安侯府附近的百姓还有小商户,就在今天,他们一清早刚起床出门,就看到景安侯府大门外站了一排身着暗色劲装,各个看起来像是护卫似的男子。
这些人身后还跟着一串光头和尚,走在最前面的和尚居然还是城外最负盛名的护国寺住持圆空大师,手持禅杖,身披红色袈裟,单手捻着佛珠,口中似乎还在诵读什么经书,身后的跟着的那群年轻的小沙弥也跟着住持大师一样振振有词的低声诵吟着什么。
周围的百姓们哪见过这种阵势,都好奇得很,尤其是景安侯府这数年都太平寂静的,也没见门口挂上白幡布置灵堂,不像是有那个主人死了,怎么还请来和尚念经了。
很快,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众人口口相传,没到一炷香的功夫,很快一条街的人都知道景安侯府有好戏看了,全都聚集到了永昌街上。
景安侯府或许是因为有忙的顾不过来,或者是根本就看在乎别人眼光了,也没有派小厮驱散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众人就看见朱管家扶着侯爷秦信泽,还有侯府的老太太林氏,一行人在女使婆子的搀扶下直接一行人坐上马车。
高僧跟在马车后面一路诵经,一直走到了城外三十里处一个无主之地的野山头,在山坳下面停下了。
这一路上,百姓们实在好奇,就一直跟着。
一直跟到这山坳这里,众人才看出名堂,直接大跌眼镜。
那想来尊贵喜欢摆谱的侯爷秦信泽,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空地中央一个长满了泛黄野草的坟头前,双膝一弯,连个蒲团也没有垫,直接扑通一下跪在了坟头墓碑前。
而那墓碑,说起来是个墓碑,却已经残破不堪,用的是最破烂的海麻石,而石头上居然两个碑文都没有刻下。
也不知道这是祭拜的谁,若是景安侯府的人,怎么是埋在了这破山林里。
正当围观的众人还在疑惑不解的时候,就听到了跪在地上的秦信泽大声朗读起了一份手里的文书。
“景安侯府主君,秦信泽,早年听信谗言,冤死了府内偏房李玉娘,冷落庶女月夕,为夫为尽职爱护妻妾,为父为尽责做好表率,对子女属于关心。又取愚蠢正妻听信身边刁奴恶言,害死了偏房李玉娘,连带爱妾腹中之子也一并冤死。对内也未能尽主君神武明断,不能及早肃清内宅家风,致使贼人在府中作恶数十载,逍遥法外。”
“如今幸得月夕清明聪慧,查清冤屈。吾乃府内主君,尚且不如月夕幼女,惭愧至极,特亲自所书悔过书,忏悔数十年不明是非,不辨黑白之劣行。并请高僧住持,为爱妾玉娘诵经祈祷,早日超脱,早登极乐!”
这一番长长的悔过书念完后,秦信泽身边的朱管家又端来了一个火盆放到了墓碑前。
秦信泽则弯着腰,低着头将手里的悔过书用火折子点燃后,直接扔到了火盆里。
围观在旁的百姓们看到这里,再加上刚才听到侯爷说出的那一番悔过书,这都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互相小心翼翼的交谈起来。
“天菩萨,真是没想到,景安侯府这等簪缨望门的世家,还会出这样的事情,居然是害死了十几年前的一个小妾。”
“是啊,听到了,而且是连带着小妾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害死,这是多么狠毒的手段啊,咱们寻常百姓只有在戏文里才能瞧见这样的事儿,没想到会发生在侯府,而且听侯爷那话的意思,好像还是侯府当家主母身边的管事婆子干的,太歹毒了,那主母我以前给府内送绸缎成衣的时候也曾见过,看起来和和气气的,竟然也是手上过了几条人命的主儿。”
“是啊,其实侯府早年的确是出过打死了一个小厮的事情,当时据说是这小厮手脚不干净,投了主人家的一些值钱的玉器还诬告别人,这才被打死了。而第二天,侯府又抬出了一个小娘的尸体,说是暴病而亡,府里的许多丫鬟婆子也直接被发卖了。这事儿我记得可清,当时还觉得奇怪呢,如今才知道居然是这个原因!”
还有人站在人群之中,伸手指向最里面,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穿着对襟长衫,下身配着一条暗红石榴裙的女子,低声道,“快看,那个穿石榴裙的那个姑娘,不就是当年那个痴痴傻傻的秦二小姐,秦月夕吗?也不知道这个小庶女是有多么大的本事,居然能把这十几年前的旧账翻出来,替自己的小娘洗刷冤屈,还搞出这么大阵仗来。”
一时间,围观的人群都在议论纷纷。
对着秦信泽跪拜的背影指指点点,说什么话的都有。
而在中央那片空地靠边的位置,顾梓晨和秦月夕一双璧人并肩而立,亲自过来监督观礼。
这么重要的事情,秦月夕说什么也不会错过。
给原主的生母洗刷罪名,让李玉娘恢复清誉,进秦家祖坟宗庙,不必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做孤魂野鬼。
这也是她,能为原主做的唯一的一件好事了。
而这个把李玉娘送进秦府祖坟的机会,更是她好不容易弄来的, 她当然不会错过秦信泽这个胆小奸诈的小人,是如何给李玉娘三拜九叩的。
墓碑前,秦信泽连续几次将额头磕在地上,几次站起几次跪下,这才完成了跪拜大礼,刚站起准备转身就走的时候,却听秦月夕冷冷道:“等一下,谁准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