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知道他去过永安镇,跟宋皎曾经……
什么去行宫,他只是想去找她,如今宋皎回了京,那行宫的幌子当然就不必要了。
关河眼珠动了动,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是, 属下立刻派人去办。”
豫王不语,他想起在宫内跟太子见面的场景。
真是能耐啊,自己的这位皇兄,不顾伤重,不顾皇家的体面,甚至不顾“欺君”之罪,只为了她宋夜光一个女人来回辗转。
**瑭一听, 忍不住嗤地笑了声:“好啊,太子没有立刻出宫去找她,已经算是令本王意外了。”
那报信之人不知如何,也不敢贸然插嘴。
“御史台?”**瑭挑了挑眉, 然后哼道:“越发有意思了, 他要是真想在御史台里胡作非为,倒是会更加有趣。”
关河瞅了他一眼:“王爷……是想如何?”
豫王琢磨片刻, 问道:“宋夜光现在哪里?”
这次,回答他的是关河:“回王爷,宋皎今日在御史台。”
几乎是他的王驾才回王府,便有人传了消息:“太子殿下去养心殿面圣后,便只带了两个随从, 匆匆地出宫了。”
豫王敛了笑, 淡淡地说道:“承蒙皇上恩典, 程师傅已经可以起复了,先前是他身子欠佳, 近来不是已经好了么,也是时候该回去瞧瞧了,不然的话, 御史台群龙无首,缺了管辖,真的要不知给弄成什么乌烟瘴气的不堪情形了。”
可与此同时,**瑭却又想到,假如太子知道这个消息会如何?
想到东宫寝殿之态,想到太子主动去永安镇,就看这股蜂蝶随花似的劲儿,就知道太子还没餍足。
到底是个痴情种子呢,还是只是一时的为色所迷?
豫王闭上双眼,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烦。
**瑭想不明白,但这个问题让他心里难受。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豫王心里闪过一丝凉意,就像是有一点冰种落下,疏忽融化的那点沁凉入骨。
但很快地他冷笑。
果然他没说错,夜光总是让他放心的,她确实是很有“自知之明”,远远地离了他,倒好。
如今到手的鸭子要飞了,他的皇兄,又将如何?
按照赵仪瑄的脾气,只要想到手,定然是不管不顾地把人强留身旁,而宋皎外软内刚的,她既然已经决定要走,那势必没人能够留住。
这两个人碰在一起,恐怕是天雷地火,但宋皎现在的身份是御史台的人,就算太子想强留,一则是看她自己怎样选择,二来,却也不能不经过程残阳。
豫王几乎按捺不住,恨不得太子立刻知道消息。
所以在宫内相遇,他立刻报知了赵仪瑄此事。
**瑭想看看,这一场下来,到底是谁先退后,谁先服软。
“殿下……”有点虚弱的声音传来。
豫王醒神,抬眸看去,却见是曾公公,弓着身子,手中托盘内端着一盏沏好的香片。
他的双臂还有些颤巍巍的,震得那杯茶也轻轻地抖颤。
**瑭看看曾公公,举手将茶杯取了过去:“你有伤在身,怎么不多歇息几天。这儿也不等着你伺候。”
曾公公听了这两句,泪都要掉下来了,他跪倒在地:“先前是奴婢脂油迷了心,奴婢自己死不要紧,却带累了王爷受气……奴婢真是罪该万死!”他说着,便自己给自己脸上打了两记耳光。
**瑭瞥着他:“过去就过去了,以后行事再谨慎些,别再自作聪明就罢了。”
“奴婢谢王爷的恩典。”曾公公擦着眼泪:“老奴什么也不怕,就怕不能再伺候王爷了。”
**瑭喝了一口香片,淡淡地茉莉香在齿颊间流转:“这茶,还是得你泡着才恰到好处,其他的人不是太涩了,就是太淡了。”
这话,便是彻底原谅了曾公公,亦是他不可或缺之意。
曾公公喜极而泣。
御史台。
蝉趴在高树的绿叶丛中,时而得意地高唱,时而降低了声音,悄悄地像是在嘀咕什么。
寂静的院子,掩着的门扇,太子殿下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渴望:“那么,去东宫可好?”
他等待着宋皎的回答,甚至有点迫不及待的。
“东宫,”宋皎喃喃,然后摇了摇头:“太惹眼了……”
赵仪瑄不太明白这个“惹眼”是什么意思,而只是皱眉道:“好啊,就知道你是搪塞本太子!”
“不是……”宋皎急忙拦住他,双眼依依地望着太子,她轻声道:“殿下、信我,真不是。”
这句“殿下信我”,让赵仪瑄的心怦然动了一下。
“那好,”他不能怀疑这句话,甚至还为了这话颇为愉悦的笑了笑:“……你说去哪儿?”
“我?”
“你不满意东宫,那你就挑个地方?本太子跟你不一样,从不挑拣,哪儿都行。”
只要是跟她。
宋皎无奈地看了太子一眼,因为刚才的一番磋磨,她的双眼里亦透出轻润的水色,眼波闪烁中,竟像是有无限风情,看得他全然呆了。
宋皎却又闭上双眼,想了片刻她道:“除了东宫,都可以的。”
她实在想不到什么,因为她根本打心里就不愿意去想。
赵仪瑄听着这声“都可以”,心嗵嗵地狂跳了两下,忙收敛心神。
“那么……”他倒是很快想到一个地方,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就去你那个小院子吧?你觉着如何?”
太子还惦记着他去过一次的紫烟巷的那个小院儿。
但对太子而言,他对那个院子的印象是模糊的,甚至不知道有几间房,房屋的新旧。
他唯独牢牢记得的是,当时宋皎慵懒而安静地躺在那片葡萄架下的藤椅上的模样。
头顶的葡萄叶子玲珑青翠,旁边的墙头是盛放的蔷薇花,她的一只手搭在头顶,衣袖下滑,露出玉一样的半截手臂,只穿着一袭单衣,随随便便系着衣带,勾出那抹令人惊心动魄的细腰。
她的脸颊被晒得微红,发鬓松松散散……
只是想一想,就足够他血液微涌。
宋皎显然是没想到他会提这个,她怔怔地睁开眼睛看向赵仪瑄。
太子开口的时候,不过是随机想到的,但一旦提起,就又想起当时她仕女图般躺在花下的模样,一时竟觉此地最佳,比东宫还好。
他甚至有点怕宋皎拒绝,便盯着她道:“怎么样,是你先说的除了东宫哪儿都行,这难道也不可?”
宋皎的目光稍微闪烁,然后轻声道:“成的。”
随着这一声应承,她看到太子在瞬间笑容明朗:“那现在就走!”
他迫不及待,握紧了宋皎的手。
然后那手就给宋皎轻轻抽离。
赵仪瑄狐疑而警觉地看向她:“又怎么?”
宋皎咽了口唾沫,低头道:“殿下能不能……容我准备准备。”
“什么意思?”赵仪瑄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你好端端地把自个儿送过去,就已经是准备妥当了,还要什么准备?”
宋皎咳嗽了声:“至少、别是这么光天化日的……总要晚上吧,再说我、我忙了这半天,总要洗个澡。”
赵仪瑄听到前一句,只觉她甚是离谱,听到最后却笑道:“好啊,那就先过去,本太子帮你洗,如何?”
宋皎涨红着脸,服气。
正在此时,忽听外头门上轻轻一敲。
赵仪瑄眼神微变:“怎么?”
门外有个陌生的声音低低道:“程大人回了御史台,正往此处而来。”
宋皎本呆呆地,听说是程残阳回来了,且向着这里过来,早就面无人色。
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些“私情”给老师看见,之前程残阳并没有特意过问,她心里感激的很,可倘若今日正给程残阳撞破,那真是不堪想象。
太子正皱眉:“他怎么这时侯来了。”
忽地看到宋皎的脸色不对,他便猜到了:“怕什么?有本太子在呢。”
殊不知宋皎怕的就是他在这里,自己没法跟程残阳解释。
“殿下你、你快走吧!”宋皎手足无措,而只是推着赵仪瑄:“千万别让老师看见。”
赵仪瑄望着她,匪夷所思。
宋皎慌里慌张的样子,以及她的话,让太子生出一种自己是因偷情而被撞个正着的奸……夫的错觉。
而此时外头已然有脚步声响,隐隐听到是徐广陵的声音低低劝阻道:“大人还是暂且回堂院……等候夜光……”
宋皎转头,脸色苍白,她知道现在跑都来不及了。
她看看那藏不了什么人的柜子,又转头看向旁边的窗户。
赵仪瑄反而笑了:“混账,你莫非又想爬窗?”
他不忍心宋皎惊惧的这样,也觉着没有必要怕程残阳,但是这倒是个机会。
“你答应本太子一个条件,便助你度过这关。”他附耳轻声说道。
宋皎一愣:“真的?什么条件?”
赵仪瑄在她耳畔低低说了声,宋皎雪白的脸上泛起一点薄红,樱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声。
太子看着她的为难之态,笑道:“怎么样?答不答应?”
此时脚步声隐然逼近了,仿佛正上台阶,宋皎嘴唇嗫嚅:“可以。”
太子扬眉,笑着退后一步。
“你再说一次!”他瞅着那两扇门提高声音道:“那永安镇的葛知县明明说你敲了他八百两银子!你还敢当面抵赖?”
宋皎还呆站在原地手掩着唇,没想到他冒出这么一句。
她睁大双眼看着太子,却见赵仪瑄向她使了个眼色,他自个儿走到她的椅子上,稳稳地坐下了。
宋皎总算明白过来,她哭笑不得的:“殿下,请恕下官解释……”
一边应付,一边急忙地整理自己的衣袍。
赵仪瑄看到她鬓边有一缕头发丝荡了下来,本是要提醒的,想了一想,还是没出声。
而宋皎的话犹未落,就听到门扇外是程残阳的声音响起:“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赵仪瑄一笑:“哦?是程御史来了?进来吧。”
宋皎正要去开门,门已经从外打开了。
程残阳站在门边上,身后左侧是徐广陵,右边是王易清,他们之后还有两个御史台的主事。
宋皎看着这个架势,一时屏息,却又赶忙躬身行礼:“大人。”
她深低着头,不敢让自己在此刻跟程大人照面。
程残阳的目光很快在屋内转了一圈,他看到宋皎掩不住的仓皇神色以及鬓边一缕荡落的发丝,看到地上掉落的那本《尚书方要》,也看到了在桌子后端然稳坐的太子殿下。
程御史不动声色的,上前,他躬身行礼:“不知殿下亲临御史台,微臣迎迓来迟,请殿下恕罪。”
赵仪瑄道:“程大人不必多礼,本宫来之前也并未事先告知……倒是程大人不是养病在家的么?”
程残阳道:“多谢殿下惦念,微臣已然大好,蒙圣上宽恩,许微臣暂时仍执掌御史台,自然不便再躲懒。倒是不知殿下突然驾临,是为何事?”
赵仪瑄站起身来,拿起桌上一本书扫了眼:“本宫自然是来兴师问罪的。程大人这位高徒,又干了好事……听说她即刻就要外放,程大人,你这莫非是想帮她潜逃?”
宋皎恨不得立刻堵住他的嘴,偷偷瞟了一眼,太子却并不理会她的眼神示意。
王易清跟徐广陵在门边上,都是垂手低头的。
徐广陵心里有数,王易清却微微地牵了牵嘴角,觉着太子果然是不愿放过宋皎,今儿又来找茬了。
程残阳微微一笑:“殿下何出此言,调派夜光,是御史台择选,经由吏部批了的,岂是微臣私意。更不知夜光又做了何事惹恼殿下?”
赵仪瑄道:“当然是她在永安镇干的那些事儿,让本太子……心里始终惦记着,非得要见着了问一问才罢休。”
他仗着其他人不知情,明目张胆的这么话里有话,或者也不是仗着别人不知,而是他根本丝毫也不怕。
宋皎忍无可忍,轻轻地咳嗽了声。
她也顾不得是什么僭越了,任由太子说下去,指不定又说出什么好听的。
别人也罢了,唯有程残阳在,他未必琢磨不到。
宋皎她转身向着程残阳道:“大人容禀,原本是夜光在永安镇的时候,本来想诈那葛知县,所以拿了他给魏子谦的铺子补偿款,后来因……事情紧急一时忘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那几张银票:“都在这里,并未动过。”
徐广陵看了看,想起那天在野外茶馆内,地上确实是有此物。
他忙挪步上前,将银票接了过来:“大人,这个下官可以作证,那日回京路上,夜光确实跟下官说过此事。”
宋皎其实没有跟他提过银票,听徐广陵这时侯给自己遮瞒,不由感激地看了一眼。
谁知赵仪瑄偏就看见了,他知道徐广陵是豫王的人,又见宋皎多看了他一眼,心中便不自在:“是吗,这么说你们两个商议妥了,却从未告诉程大人,这算不算是勾结相护,私吞不报?”
宋皎吃惊又带怒地瞪向他,徐广陵也略觉意外:“殿下……”
程残阳抬手制止了他,看了看手中的银票,程大人笑的道:“殿下训责的对,这件事确实是微臣御下不严,微臣也知道夜光办事不力,经验且浅,所以才想把她外调出去,在外头历练历练,自有好处,宁州地方偏僻,路途遥远,此次外调等同降职,也算是对她的一个惩戒吧。殿下觉着如何?”
赵仪瑄本想将程残阳一军,才说宋皎外调是故意潜逃,没想到被程御史反手一记,反而让宋皎外出的理由更充分了。
太子的脸色冷了下来:“程大人还真是爱徒心切啊,可本太子不同,再怎么样,都要紧紧攥在手上,哪怕是想要她的命,也得亲自动手。”
王易清在旁倒吸了一口冷气,徐广陵悄悄皱眉,只有程残阳还面不改色:“呵呵,殿下言重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夜光当真到了罪不容诛的地步,不必殿下动手,微臣自会主动的清理门户。”
他说着便看向宋皎,淡淡道:“夜光,你做错了事,得罪了殿下,还不跟殿下请罪?”
赵仪瑄发现,程残阳这老匹夫比他想象的还难缠。
眼见宋皎给程大人推出来,赵仪瑄只得说道:“请罪就不必了,何况她犯的错,只凭着三言两语也消不了。”
他走到宋皎身旁,扫了她一眼,又看向程残阳,忖度着说道:“这样吧,程大人为人磊落果决,就算对自己的弟子亦不容情,本太子倒是有些不忍心了,与其把宋夜光弄到那么偏远的地方生死不知,倒不如,本太子跟程大人要了她……”
这次,淡定的程残阳皱了眉。
王易清跟徐广陵都忍不住抬头看过来。
而宋皎却直接脱口而出:“殿下!”
赵仪瑄瞄了瞄她,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出言阻止而停下,他自顾自地对程残阳道:“程大人,就把宋夜光调到东宫吧,你只有这么一个关门小弟子,别让她千里迢迢去送死了。就当……本太子跟你求这个人情,成吗?”
作者有话要说: 豫王·安陵容·南瑭:怎会有如此xx之事呢,程师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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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瑭出宫后, 吩咐:“盯着东宫。”
所以他决定不再去想。
自从城郊茶馆一别,很快地他就知道宋皎主动请求外派。
倘若不是知道赵仪瑄曾去过永安镇,豫王绝对想不通太子为何会不在霁阊行宫多住些时日, 这么快的就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