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跟你离婚。”
这句话本来是牛振奇打算说的, 没想到会先从陶美荷户口中听到。
他惊了一秒:“离婚?怎么会突然想起说这个?”
陶美荷脸上波澜不惊。
“没有感情的婚姻不需要再勉强维持,这件事其实早就应该提的, 现在说也还来得及。”
牛振奇有些奇怪, 之前走的时候,陶美荷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突然转性了?
他忍不住朝梅姐看了一眼, 对方一脸惊喜, 就等着他的回答,不断用眼神催促。
“既然你已经想好, 那就离婚吧。”
牛振奇没有再多问。
现在陶美荷主动提出离婚, 那就更好了, 到时候对内对外, 他都不会有一点影响。
“不过公司这么大, 还需要重新整顿一下。”
他一边说着, 有些试探地看去,担心陶美荷会在这个时候和他争夺家产。
没想到陶美荷却只是淡淡道:“一切按照你的计划好,我今天就会搬出去, 明天我们就正式办理离婚, 这套房也留给你们。”
说完, 她直接转身离开。
从进门到现在, 甚至没有坐下过。
她才刚走, 梅姐就欣喜若狂地大笑起来。
“你们总算是离婚了!要是早知道她这么干脆!就应该早点提的。”
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太过迅速, 牛振奇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 总觉得陶美荷有些不太对劲,离婚的理由也不太合理,但是一看梅姐这么高兴, 也跟着点了点头。
“我会连夜让律师准备好离婚的素材, 明天就去民政局。”
从入赘陶家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在准备离婚时要用到的东西,可以争取更多的财产,资料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第二天,等律师一检查,牛振奇就迫不及待地前往民政局,和陶美荷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
当天中午,他们双双对外宣布离婚。
这个消息震惊商界。
三十多年来一直恩爱有加,相敬如宾的夫妻,没有一点预兆,突然就离婚了。
但一看两人是和平离婚,似乎真的是感情走到了尽头。
牛振奇心情高昂,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悦,一回到家就和梅姐庆祝终于结束了他长达三十多年的入赘生涯。
“你们离婚办得顺利吗?”梅姐着急追问。
“一切顺利。”牛振奇笑着道:“陶美荷对公司向来不怎么关心,名下的财产早就被我转移出去了,剩下的公司归我,她几套房子而已。”
一想到这儿,牛振奇就高兴得快要笑出声来。
当初陶美荷跟他结婚的时候,可是带着整个公司超过百亿的资产过来,现在却只落得几套房子,剩下的工资和财产都落在了自己手上。
这么一算,这三十年值了!
梅姐比他还要高兴,追着道:“你之前可答应我了,要和我结婚,当初生谢远的时候,我就连个名分都没有,这次肚子里这个孩子,你一定要给他一个身份。”
“知道了,知道了,我答应你的事,难道还会反悔吗?”
牛振奇心满意足地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心情大好。
当天晚上,梅姐就自己搬进了主卧,当上别墅的女主人。
第二天一早,牛振奇出门前,还在和她商量结婚的事,九点,他刚到公司,走进自己的总裁办公室,突然被通知要去参加股东大会。
牛振奇有些惊讶。
他是公司的总裁,股东大会召开,怎么这个时候才有人来通知?
疑惑地走到会议室,股东大会已经开始,里面坐满了人。
“召开股东大会,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
所有人听见他的声音,转头看来,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处理结果,或早或晚你都要知道。”
闻言,牛振奇隐约感觉不对。
“什么处理结果?”
董事会成员抖了抖手中的辞职令:“从今天开始,撤去牛振奇执行总裁的职位……”
“等等!”刚听到这儿,牛振奇脸色顿时大变,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们要解雇我?!我是公司的总裁,这是牛氏!我要是走了,谁来管理公司?”
对方冷哼一声。“牛振奇,你是不是忘记了,在你当总裁之前,这家公司叫陶氏,自然有符合条件的人来担任你的位置。”
“谁?”
牛振奇心中慌张,仔细看了看,在座的董事会成员中,有一半都是陶家的人。
突然,他脑海中隐约冒出一个名字。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是高跟鞋撞击在地板上的声音。
牛振奇迅速回头看去,看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从外面走进来。
“牛先生。”陶美荷朝他微微一笑,道:“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来管理公司,你以后可以叫我陶总。”
牛振奇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陶美荷?你……怎么会是你?昨天离婚的时候,你明明没有要公司的东西……”
连股份都没有。
陶美荷微微一笑。“我没要,是因为我本来就有。”
牛振奇自以为掌控一切,他太过骄傲了,却不知道当初两人结婚的时候,陶美荷的父母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两人因为男方过错而离婚,到时候牛振奇名下所有的股份都将回到陶美荷手上。
也许是父母对孩子的关爱,也可能是两人早就已经看出牛振奇的本性,所以这条约定当初并没有让牛振奇知道。
只不过在离婚协议上却写得清清楚楚。
只是牛振奇骄傲地把一切交给律师,并没有亲自查看那些上百页的条款,也不知道,那个律师早就已经被陶美荷聘用。
一直到离婚后,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三十多年,陶美荷放心地把公司交给牛振奇管理,董事会里一些陶家的人早就有所不满,一周前她提出离婚,并且要夺回公司,所有人立即倾囊相助。
所有的一切都在牛振奇和梅姐狂欢的时候,悄悄进行,神不知鬼不觉。
听完这一切,牛振奇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
“这……怎么可能……”
陶美荷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和梅姐有关系的?
为什么明明发现了,却装作不知道,暗中开始动手?
他以为自己已经将所有财产都转移,可没想到,竟然直接转移到了陶美荷的口袋里!
一时间,牛振奇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自己这三十多年似乎都看错人了。
陶美荷已经坐在了总裁的位置上,甚至不看他一眼,冷冷道:“你还不走吗?从现在开始,你就已经和陶氏无关了。”
话音刚落,几个保安迅速走进来,直接把他带了出去。
牛振奇一路上停止思考,甚至忘了反抗,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公司大楼之外。
早上的时候,他还风光大好,才几个小时过去,却被扫地出门。
他抬脚想要再走进去,没想到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住。
“陶总说你不能进去。”
牛振奇三十多年来的经营终成泡影,脸色扭曲了一会儿,愤恨地转身离开。
匆匆回到别墅。
刚进门,梅姐立即迎上来。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牛振奇反手对她就是一巴掌,怒目圆睁。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不小心让陶美荷发现?”
梅姐被打懵了。
牛振奇怒喝:“怪不得陶美荷跟我离婚,她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还知道了谢远是我的孩子,现在一离婚,我什么都没有了,连公司也成了她的!”
“你一分钱也没有了?”
“至少,这栋别墅还是我的……”
这是陶美荷留给他的唯一财产。
可笑的是,或许就是因为闹鬼,陶美荷才没有一起带走,不然的话,连这房子都不会给他留下。
梅姐也懵了,心情大起大落,今天早上,她还在庆祝自己马上就要成为总裁夫人,去买了一堆名牌,没想到快乐这么短暂。
“那我们该怎么办?”
牛振奇看到地上堆成小山一样的东西,更是怒从中来。
“把这些都给我退了!我要是知道怎么办,还会回来找你吗!”
说完,怒气冲冲地转身上了楼。
梅姐瘫坐在地上,迅速掏出手机,给钟淇打电话,想要向她求助。
可是电话拨出后,对面却一直“通话中”,迟迟没有接通。
刚刚上楼回到房间的牛振奇正在书房翻找着,想要找到反击的方法,桌上的手机适时响起。
他转头一看,脸上露出几分惊讶。
竟是一个他没想到的人打来的。
——
陶美荷成功坐上总裁的位置,当天就宣布将“牛氏”这个名字改回以前的“陶氏”,对外宣布由她正式管理公司。
站在窗边,看着被赶出公司的牛振奇被保安挡住,愤怒离开,心里多了几分爽快。
拿出手机打给姜喜月。
接通的瞬间,目光柔和下来。
“事情已经顺利办成了,谢谢你,姜小姐。”
姜喜月此时正在学校上课,趁下课间隙接的电话。
这几天她一直陶美荷准备离婚的事,出了不少主意,那些计划和文案也是两人一起写的。
“恭喜了。”
“姜小姐,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陶美荷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问:“你之前说,牛振奇涉及一宗命案,是真的吗?”
之前两人商量离婚的时候,姜喜月曾经提过几句。
“没错,警方现在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你之前在别墅里遇到的那只鬼就是他当年杀害的其中之一。”
闻言,陶美荷心情更加沉重,缓缓闭上眼睛。
没想到,和她朝夕相处三十多年的男人,竟然是一个杀人凶手!
只要一想起来,她心里就涌起一阵后怕。
“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我愿意帮忙,把这个凶手抓回去!”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一个同学急匆匆走进来。
“姜喜月,外面有人找你,她……”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身后的人直接推开,梅姐大刺刺走进来,手臂上挎着一个刚买的名牌包,站在门口。
“姜喜月在哪儿?!”
众人都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姜喜月看了她一眼,对着电话里道:“陶女士,我有点事,以后我们再聊。”
说完便挂断电话。
期间,梅姐已经发现了她的位置,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是不是你让陶美荷离婚,让她偷偷把公司转走的?”
今天早上牛振奇回来之后,她才知道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富太太生活泡汤了,前脚把东西退回去,后脚,牛振奇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们这时候才发现,过去的一周,陶美荷根本就没有去所谓的亲戚家,人家也根本没有办什么满月酒。
在整整一个星期里,她就住在A市的酒店中!
而且两人去酒店查过之后才知道,之所以陶美荷近在咫尺,却没有被发现,就是因为有姜喜月在从中打掩护!
她几乎每天都会出入酒店,和陶美荷见面,十有**就是在商量离婚的事。
发现这点之后,梅姐直接找了过来。
以前面对姜喜月的时候,她一直假装温和,现在彻底撕破脸皮。
“我就说,我和牛振奇的事瞒得死死的,谁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告诉了陶美荷,就凭她那样的人,还能想出这种计谋来?肯定就是你在背后帮忙!”
她气得脸色涨红,指着姜喜月破口大骂,狰狞的表情把班上的其他同学都吓了一跳。
姜喜月却神色镇定。
“如果你说的是,牛振奇十多年前就出轨,还和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你生下了一个孩子,为了逼她离婚,你还故意给她下药的事,那确实是我告诉她的。”
姜喜月一口气把她做过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牛振奇之前捐赠过学校一笔钱,用于重建操场,学校里的人对他都十分关注,两人离婚的事也有所耳闻。
当时看新闻,还以为他们是和平离婚,可没想到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多问题。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梅姐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鄙夷。
保姆和男主人出轨,当着正主的面,把孩子都养到了十多岁,还给人投毒,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接受不了。
她还敢上门闹?
这个年头的小三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梅姐注意到周围的视线,目光一扫:“看什么看!姜喜月,没想到你年纪小小,心里这么多鬼主意。陶美荷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这么帮她。”
“一分也没给。但凡稍微有点人性,遇到这种事都会出手帮忙,换做别人也是一样。”姜喜月道。
其他同学纷纷点头。
“这位阿姨,你是不是认错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个保姆啊,还有脸来学校闹?”
“就该一分钱都不给你们!渣男贱女凑做一堆,活该!”
“要我也帮忙,最见不得小三这么嘚瑟了,现在知道急眼了?早干嘛去了?”
所有人纷纷开口。
现在的学生个个伶牙俐齿,直接把梅姐怼得说不出话来。
她想要让钟淇来帮忙,可找了一圈才想起来,钟淇因为脸上有伤,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了。
几个同学帮姜喜月出头,不满道:“阿姨,你没事就快走吧,我们马上就要上课了,外人不能进来!”
梅姐气得脸色铁青,后退了半步。
正要反驳,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跌坐在了地上。
“我的肚子……孩子!我的孩子……”
姜喜月一惊。
“你怀孕了?”
教室中其他人也被吓了一跳,紧张得谁也不敢靠近。
姜喜月拿出手机正准备拨120,突然见梅姐的肚子上缠绕着一团黑气,一直往她肚子里钻。
拨号的动作慢慢停下来,上前在她面前蹲下,摸了摸她的小腹。
梅姐疼得冷汗直流,见姜喜月的动作,顿时破口大骂:“你要干什么!还不赶快打电话!”
“别说话!”
姜喜月扫了她一眼。
冷冷的视线竟真的让梅姐安静了下来,咬紧牙强忍着肚子传来的剧痛。
姜喜月盯着她的小腹,看着那缕黑雾不断在她小腹钻来钻去,像是活物一般,找准机会,猛地出手,一把抓住游动的黑雾。
教室里安静无声。
同学看到她的动作,都十分配合地没有开口说话,同时屏住了呼吸。
姜喜月平时在班上经常帮人算卦,十算十准,实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她这么做肯定有原因。
而且刚才梅姐进来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突然就腹痛倒地,没准真的有什么问题。
姜喜月一把抓住那缕黑雾,直接把它从梅姐的肚子里扯了出来,用黄符封住。
嘭一声。
黄符在众目睽睽之下,瞬间自燃,就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整个教室中,再次寂静无声。
梅姐刚才看见姜喜月的举动,正准备破口大骂,话还没说出口,突然感觉自己的肚子不疼了。
她疑惑地摸了摸小腹,确实所有痛感都消失不见了。
“不疼了?我的肚子不疼了?”
周围的人看到眼前这一幕,更是惊讶,没想到姜喜月竟然这么厉害。
梅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迅速爬起来,警惕地看着姜喜月。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刚才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这般不识好人心。
几个同学气得上前要反驳,被姜喜月拦住。
“有人想要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有谁知道你怀孕?或者你这段时间拿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要我的孩子?能干什么?”
梅姐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反而道:“我看你是有问题吧!我告诉你,别动孩子的主意,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姜喜月道:“你要是还想保住孩子,就听我一句劝,不要随意答应任何事,奇怪的东西和事情也不要做。孩子是你的血亲,它现在还没有意识,如果父母放弃,那就相当于把它拱手送人。”
她好言相劝,梅姐却皱着眉。
“少给我胡说八道!陶美荷的事情我没跟你算账呢!咱们走着瞧!”
说着,上课铃声响起,她才终于离开。
姜喜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露担忧。
刚才那黑雾明显是要抢夺肚子里的婴儿,应该是梅姐无意间做了什么,达成了交易。
尚未出生的婴儿没有意识,所有的交易都是通过父母来完成的。
想着,姜喜月转头朝钟淇的座位看了一眼。
这次的事情,不知道和她有没有关系。
梅姐匆匆离开学校,马上就去医院做检查。
这个孩子可是她拴住牛振奇的工具,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腹痛的感觉虽然已经消失,但刚才疼得太过剧烈,她担心孩子会出事。
等做完全套检查之后,发现没有流产,梅姐才终于放心。
走出医院,脑海中却一直回想着刚才姜喜月说过的话。
收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段时间,她唯一接触过的东西,就是前几天钟淇送的荷包,里面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味道很香了所以被她戴在身边。
难道是因为这个?
想到钟淇在医院里供奉的那些东西,梅姐顿时有些紧张。
这个孩子绝对不能出事,就算是一点小小的可能也不行!
她想着,迅速从包里拿出钟淇送的荷包,丢进垃圾桶里,迅速离开。
——
傍晚放学,姜喜月并没有回抱云观,而是来到小区。
早就等在楼下的李长生脚边放着大锤和铲子等工具,道:“你以前不是说,小鬼是你地缚灵,不能离开这栋楼吗?真的有办法让他出去?”
姜喜月点了点头。
“他的尸体被人封在了墙壁里,后来一直没有取出,我记得警局当时也没有找到他的头颅,对不对?”
“档案里记载,当时警方先发现了金莲的尸体,随后发现墙壁被人修补过,炸开之后才发现那个小男孩的尸体,只不过并没有找到他的头,他们把所有墙壁都砸开了,还是没有找到,都以为头颅被凶手给带走了。”
“头颅一定在这栋楼里。”
姜喜月抬头朝整栋楼看去,道:“如果不是,它就不会变成地缚灵,困在这儿三十多年。”
闻言,李长生心情沉重起来。
“没想到,那只小鬼竟然真的当时的受害者……我还以为他们早就已经消失了,三十多年过去,竟然还在。”
他翻阅卷宗的时候,隔着文字,似乎都能看到三十多年前,发生在这里的惨案。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死者被迫徘徊在原地,而凶手……
却逍遥自在,功成名就。
想到这儿,李长生暗暗攥紧拳。
这就是当初他选择当警察的原因,想为每一桩犯罪找出真凶,想让游荡的灵魂安心去投胎,让罪恶的人得到惩罚。
在经过这么多事之后,这个念头也愈发在他心里扎根,更加坚定。
姜喜月上楼将家里的小鬼带下来,特意给它准备了一大筐鸡蛋。
小鬼似有所感,脸上不像以前那么高兴。
“想不想离开这栋楼,去其他地方看看?”姜喜月摸着他的头询问。
小鬼漆黑的眼睛看着她,读不出心事。
姜喜月又换了一种问法:“想不想去找你的妈妈?”
闻言,小鬼微微睁大眼睛,脸上的表情出现细微变化。
“待会儿听我的,让你闭上眼睛就不要看,我就能带你去找妈妈,好吗?”姜喜月耐心地说着。
一旁的李长生忍不住朝她多看了两眼。
他从来没见过姜喜月这么温和的模样,只有面对鬼魂的时候,她似乎更加温柔。
有时候,甚至会让人忽略她的年龄。
明明只是一个十六岁,半大不小的孩子而已。
叮嘱完,姜喜月才拉着小鬼走进地下室,李长生见状,马上提起工具跟上。
“等一下,我……”
一脚刚踏进黑暗,周围的墙壁瞬间变得扭曲。
李长生突然感觉恶心想吐,下一秒,墙壁又瞬间恢复正常,只是这时,黑暗的地下室已经变成了一个阳光普照的房间。
地上粘稠的鲜血被阳光照得发亮,空气中厚重的血腥味不断往鼻尖里钻。
他瞪大眼睛,见姜喜月拉着小鬼站在一个房间门口,连忙走过去。
咚咚咚。
房间中,一个男人正在垒砖,把墙壁上的窟窿封起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却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墙壁的窟窿里,一条青白的胳膊滑落出来,是一个小男孩。
李长生浑身一震。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案发现场!
凶手现在正在藏的是小男孩的尸体!
他心中震惊,想要尖叫,却发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根本说不出话来。
过了几分钟,终于垒好最后一块砖的男人站起来,抓过桌上的京剧戏服,动作蛮狠地擦干净自己脸上的鲜血。
转过身来。
还算深邃的五官十分熟悉。
是牛振奇!
准确地说,是三十多年前,还年轻的牛振奇。
他脸上还带着刚杀过人之后的狠厉,擦干净血迹后,丢开戏服朝角落走去。
伸手在窗帘后面摸索了一会儿,把滚进去的东西提出来。
姜喜月迅速捂住小鬼的眼睛。
“别看。”
说完,牛振奇手里的人头被提到了阳光下。
李长生心里在尖叫,看着人头上和小鬼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大睁着,似乎在直勾勾地看着他,死不瞑目。
脖子上是斑驳的切口,凹凸不平,头被牛振奇提起来的时候,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溅起红色的斑点。
牛振奇就这么提着人头,皱眉在屋子里走了一会儿,似乎在寻找藏匿地方。
姜喜月紧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然后看着牛振奇把那颗人头放进一个木盒子,然后转身出了门,埋在外面院子的墙根处。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回到家里,无视地上的尸体和血迹,清理干净自己身上的血迹和留下的所有痕迹,带走衣服和生活用品,然后转身离开。
房间中再次恢复宁静,除了窗外照射进来的刺目阳光和满地鲜血,什么也不剩。
记忆在此终结。
墙壁晃了晃,在李长生的震惊中,眼前的一切又变成地下室的模样,头顶的声控灯亮了又暗。
他似乎瞬间拿回了身体的掌控权,向后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地下室的空气中带着霉味和灰尘的味道,但在此时,却比刚才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让人舒服千倍万倍。
过来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是牛振奇杀的人!牛振奇把他们都给杀了!他就是金莲的情人,金莲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没准就连小鬼也……根本就没有李强!全都是他干的!”
姜喜月这时才终于松开小鬼的眼睛,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现在知道头在哪儿,就开始挖了,让你带的地形图,你带来了吗?”
“带来了。”
李长生深吸一口气,把心里沸腾的情绪都压下去,拿出向建筑公司要来的地形图,对比刚才看到的画面,开始寻找牛振奇埋头颅的地方。
“就在这儿!”
他仔细核对了几遍,顶着满头紧张的汗珠,道:“应该就在这下面。”
刚好在地下室的西南角。
“挖吧。”
一声令下,李长生挥舞大锤,狠狠砸在水泥地上。
咚咚声不绝于耳。
足足挖了好几个小时,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土层下终于露出盒子的一角。
李长生紧张得双手发抖,就连挥舞锤子的疲惫都忘记了。
“好像找到了……”
姜喜月弯腰对懵懂站在一旁的小鬼轻声道:“去那边等我,不要看。”
小鬼抱着一筐鸡蛋,竟一个也没吃,乖乖走到一旁,转身背对着他们。
被挖开的土层下,埋着一个木盒子,和刚才他们在幻觉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因为在地下埋藏三十多年,已经被腐蚀了。
“拿出来吧。”
李长生屏着呼吸,轻轻拨开上面的土,把盒子抱了出来。
沉甸甸的。
“应该在里面。”
姜喜月掀开盖子,朝里面看了一眼,波澜不惊,随后连同盒子装进准备好的容器里。
“可以了,只要带走这个,小鬼就能跟随它一起移动。”
挖了半天土,李长生已经是灰头土脸,他甚至不忍心再多看那头颅一眼,一直盯着背对他们站着的小鬼。
“他怎么还不去投胎?”
头颅已经挖出来了,小鬼不再是地缚灵,为什么还不离开。“他想要报仇吗?”
姜喜月微微摇头。
“他还在等他的妈妈。”
就算自己被父亲杀害,阴差阳错之下当了三十多年的地缚灵,小鬼对报仇也并没有执念。
他年纪太小,太过单纯,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什么要杀害他。
甚至还没有学会什么是恨。
在他创造的幻觉中,只有悲伤和疑惑。
让他不愿投胎的,不是报仇,而是和他一起被害的母亲。
姜喜月心情有些沉重。
早在陶美荷第一天过来的时候,她就应该察觉的。
小鬼突然的亲近不是对陶美荷,而是对她身上残留的女鬼气息。
那是他母亲的气息。
就算已经过去三十多年,就算已经变成了鬼,他依然记得。
李长生仔细咀嚼姜喜月说的每一个字,倏地睁大眼睛,反应过来。
“金莲?她在哪儿?”
“牛振奇家。”
姜喜月走过去,摸了摸小鬼的头:“我带你去找你妈妈,好不好?”
说完拉起他的手朝外面走去。
位于郊外的别墅中。
此时已是深夜,牛振奇还在书房翻找着资料,企图再把陶美荷带走的财产抢回来。
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掉落的资料。
他头发散乱,前所未有的狼狈,在找了一圈毫无所获之后,一把将书架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
梅姐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声问:“找到了吗?”
牛振奇紧抿着嘴没回答,随后倏地转头看来,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今天去哪儿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梅姐总觉得,他不是在盯着自己,而是在盯着自己的肚子。
或者说,是盯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就随便出去走了走……”她没有说实话。
牛振奇微微点头,眼睛一直盯着她。
“没事不要乱跑,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别让他有事。”
梅姐莫名后背发毛,手心贴上自己的小腹,点了点头,又担心道:“振奇,我们要不要也先搬出去?这栋房子里不是闹鬼吗?万一……”
“怕什么!”
牛振奇抬高声音道:“老子可不怕它!”
说着,拿出之前姜喜月给他的木雕娃娃。
“只要有这个,她敢来,我就把她抓了!正好老子现在心气不顺!”
梅姐没说话。
她知道那个娃娃是钟淇的,根本就不能驱鬼。
十分惜命道:“那我还是先搬出去吧,等过段时间再过来。”
刚要转身,牛振奇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她。
“你想去哪儿!你之前不是求着要和我结婚的吗?现在怕了?嫌我穷了?”
梅姐吓得迅速挣扎,却甩不开他的手。
“我没有……我们毕竟还没有结婚,要是住在一起,对你的影响不好……”
“名声?我现在还怕什么名声?”
牛振奇冷笑一声。
自从他和陶美荷离婚之后,网络上立即出现他和梅姐的婚外情新闻,还有当初他在公司撞鬼,慌慌张张跑出公司的照片。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说他已经疯了。
当初是他想要让陶美荷发疯,趁机离婚的,没想到现在“发疯”的却成了他自己。
牛振奇咬紧牙,紧紧抓着梅姐,怎么也不肯让她走。
“以后你给我乖乖待在这儿,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离开这屋子!”
梅姐惊慌之后,瞬间甩开他的手,毫不示弱地怒骂:“牛振奇,你以为我是陶美荷,任你摆布吗?我才不会跟你一起在这里等死!”
话音刚落,她看着牛振奇的身后,慢慢睁大了眼睛,脸上布满惊恐。
已经空了的书架上,那些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漆黑的头发慢慢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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