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出去那么一小会儿功夫,许殊的手脚都凉了,回到屋里,丫鬟忙端来热水给她泡脚,又奉上姜茶,她浑身才渐渐暖和起来。
于妈妈出去一趟见识到了寒风的威力,愈加担心薛煦州,几次想劝许殊,但见她脸色严肃,又不敢开口,只是搓着手眼神忧心忡忡地往外望。
许殊看在眼里,明白于妈妈其实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于妈妈这个人,忠心是忠心,但从小跟薛夫人一块儿长大,比谁都了解薛夫人,时间长了,自己怕是瞒不过她。既然她这么担心薛煦州,不如支开她,还能表现一下自己的慈母心,不然儿子生病,她不闻不问,可说不过去。
许殊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面上闪过一抹心疼,叹气道:“于妈妈,辛苦你跑一趟,去大公子院子里盯着,让丫鬟烧上热水,准备好干净的衣服、软和的吃食,再让人去把大夫请来候着。”
一句都没提儿子如何,却将对儿子的关心和担忧表现得明明白白,真真是一个生儿子气却又放不下儿子的慈母形象。
于妈妈感动不已,抹了一把眼泪:“夫人,老奴就知道你最心疼大公子了,老奴这就去,大公子一定明白你的苦心。”
许殊苦笑着摇头:“别说了,好不容易把他盼回来了,结果他却……哎,于妈妈,这几天你在那边盯着,照顾好他,别落下了病根。”
果然,夫人还是最疼大公子,真是打在儿身,疼在娘心。于妈妈又一连保证了几句,叮嘱丫鬟们照顾好夫人,这才冒着风雪匆匆走了。
支走了于妈妈,许殊放下茶盏,吩咐大丫鬟:“素云,让秦管事过来,我有事要吩咐他。”
“是,夫人!”素云领命出去,不多时就回来复命了,“夫人,秦管事在外间候着了。”
许殊点头,起身走到外间。
秦管事是个四十多岁的清瘦男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像个普普通通的帐房先生。瞧见许殊,他连忙站了起来,躬身行礼:“老奴拜见夫人!”
许殊挥挥手:“你们去外面候着。”
“是!”几个丫鬟鱼贯而出,轻轻掩上了门。
许殊瞥了秦管事一眼,直接取下头上的木簪,轻轻在簪子上一按,看起来严丝合缝的簪子裂开成两半,露出一个拇指大的金印。如果薛煦州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这个金印跟薛家军的兵符一模一样,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小了许多。
看到金印,秦管事面色大变,双腿一屈,郑重地行了一个跪礼:“夫人,但请吩咐?”
许殊把玩着小金印,这是指挥薛家暗卫的信物,可以号令薛家养的几百名死士暗卫。薛家世代从军,遇上战乱,青壮年都上战场了,家里只剩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为了保护家族里的妇女、老人和孩子,所以特意训练了一支死忠暗卫,信物一直由当家主母持有。
当然,这个信物最终也沦为了女主的金手指之一。书里写的是,薛煦州的祖母突然暴毙,还没来得及交代信物的作用就走了,临死前只来得及将这只木簪用力塞进薛夫人的手里。
薛夫人不知其重要性。可陆瑶却从上辈子杀出城门时,有一群武艺高超之人出来拼死救薛煦州这事猜到了一二,悄悄向薛煦州打听,得知薛家老夫人临终前将一根普通的木簪塞给了薛夫人,进而起了疑心。
在薛夫人送她见面礼的时候,她推辞了名贵的金银珠宝,选了这根木簪,还美其名曰“不夺母亲之好,有祖母和母亲都用过的木簪就极开心了”,借此获得了薛煦州这个二缺的心疼和怜惜,还从薛夫人手里拿走了一支重要的武装力量。
许殊现在将金印取了出来,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让陆瑶将来空欢喜一场,而是为了使用手里的这股力量。这股力量,连薛煦州都不大清楚,家族里其他人更是一无所知,极为隐蔽,能暗中替她办不少的事。
而府里负责采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仆秦管事就是暗卫的首领。
许殊笑看着秦管事,客客气气地说:“秦管事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是,夫人!”秦管事依言站了起来,微微垂首,很是恭敬。
许殊没再寒暄,直接切入主题:“秦管事,今天大公子的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你暗中安排人去查一查,大公子为何会突然退婚,查详细一点!”
秦管事对这事也觉得诧异,点头道:“是,夫人。”
“嗯,去吧。”许殊摆手让他出去。
暗卫出手,一定能够查清楚薛煦州跟陆瑶勾搭上的细节,而且还能查清楚陆瑶接近薛煦州的目的。这些以后可都是非常重要的证据,能够在关键时刻拿出来说服薛家叔伯和薛家军的重要将领放弃薛煦州。
没有哪个家族会选一个为了女人肆意妄为,置家族名誉和安危前程于不顾的痴情种做继承人,尤其是还有其他不错选择的时候。
***
次日上午,于妈妈回来禀告许殊:“夫人,大公子昨晚发了一夜的高烧,现在才退了,但身上多处冻伤,尤其是背上挨板子的地方,大夫说,得卧床休息一阵子。”
许殊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似乎没了吃饭的心情,食指按了按眉心,担忧地问:“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于妈妈忙摇头:“这倒不会,大夫用了最好的药。”
可惜,要是瘸了、瘫痪了多省事。果然是祸害一千年,挨了二十大板,还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都没啥事,不愧是作者的亲女婿。
“那就好,我去看看他。”许殊站了起来。儿子病了,作为老母亲,她怎么也要装装样子。
于妈妈看碗里几乎没动过的饭,感动得忍不住擦眼泪,夫人总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极疼大公子的。
因为这个认知,等到了薛煦州的院子,于妈妈为了使这母子俩早日和解,立即说:“大公子,夫人可担心你了,连早膳都没用就过来看你。”
因为背上屁股上有伤,薛煦州趴在床上,听到这话,艰难地侧头,感动地说:“娘,对不起,儿子让你担心了。”
许殊坐到床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知道惹我生气,让我担心,你还偏偏这么做?”
薛煦州很是惭愧:“娘,儿子不孝,就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出让你伤心难过的事了。”
许殊没搭理这话,心疼地看着他的背,轻声问道:“还疼吗?”
这话让薛煦州鼻头一酸,更愧疚了,连忙摇头:“娘,一点都不疼,儿子身体好着呢,你别担心。”
许殊没听他的,而是让人叫来了大夫,详细地文薛煦州的情况:“周大夫,大公子的伤怎么样?多久能恢复如常?”
周大夫如实禀告:“回夫人,大公子身上多处冻伤,尤其是背部和臀部的一些位置,兼之冬天伤口愈合得比较慢,估计要差不多两个月才能完全恢复好。”
“我明白了。”许殊沉重地点了点头,回过头来看着薛煦州,“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家养病。”
薛煦州不大情愿,若是瑶瑶知道了,得多担心啊,而且躺在床上养病就没法去见瑶瑶了。他连忙说道:“娘,我从小身体就壮着呢,要不了几天就会好的,你别担心。”
“大哥,大哥,我一回来就听说你生病了……”忽然一道饱含担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一个披着青色大氅的少年飞奔进来。
看到许久不见的幺弟,薛煦州很高兴:“煦明,我没事,就一点小伤。”
薛煦明看他这凄惨的样子,不大相信,求助许殊:“娘,大哥没骗人吧?”
许殊点头:“没大事,养两三个月就好了。正好你们兄弟都在,于妈妈,让人去前院把刘将军请过来。”
刘将军是这次随薛煦州回京的一名副将,也是薛家军的忠诚下属之一。
薛煦明很纳闷,拿了一只苹果擦擦啃了一口,边嚼边问:“娘,你叫刘将军来干什么?”
许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圈,淡淡地说:“有点事情。”
一直生活在父兄和家族的庇护之下,这薛煦明比起老大,真是要稚嫩得多。不过是时候该让他挑起薛家的重担了。
须臾,刘将军就匆匆赶了过来,行礼:“末将见过夫人,大将军,二公子!”
许殊指了指椅子:“刘将军免礼,坐下说话。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事相商。”
刘将军坐下,恭敬地道:“夫人请讲。”
许殊缓缓说道:“煦州受了伤,大夫说要好好修养两个月才能痊愈。过完年,煦州都二十岁了,也该将他的终身大事办了,这么一算他短期内没法回去,但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帅,所以我有个提议,刘将军,劳烦你带煦明去边疆,好好磨练磨练他!”
“娘!”兄弟二人皆诧异地望着许殊。
薛煦州说:“娘,行军打仗的事有我就成了,咱们已经大败了晋国,短期他们不敢来犯的,二弟还小,没必要让他去。”
许殊板着脸:“煦州,你去边疆的时候才14岁,煦明已经16了。我知道你做兄长的心疼他,但我薛家男儿生来的使命就是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我们家没有窝囊废,他已经不小了,该担负起肩上的责任!”
刘将军在一旁听了后,赞许地点头:“大将军,夫人言之有理,二公子早该去军营了。”
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哪天大将军有个好歹,二公子也能迅速撑起薛家。刘将军等一众老将早就觉得该让二公子去战场上锻炼了,只是大将军一直不肯点头,还是夫人深明大义。
薛煦明听到三人的讨论,连忙表态:“大哥,你就让我去吧,我想去!”
见三人都一个态度,而且非常坚决,薛煦州没办法,只能妥协,做了一个让他追悔莫及的决定:“好吧,刘将军,劳烦你们多看着点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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