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还有多少人?”许殊问齐管家。
齐管家说道:“还有十几个人在候着, 已经午时了,夫人不若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再继续!”
“不用,将这批人考核完吧。”许殊揉了揉额头说道。
目前学堂大体已经建成, 只是里面还有部分地方需要完善, 不过大门口已经弄得像模像样了。
所以今日便在此对外招聘夫子, 全玉州城的读书人,只要没劣迹的都可以来参加, 俸禄一个月三两银子, 不算多, 但许殊本来招的也不是什么有名望的读书人,一年算下来三十六两银子, 对于一直考不上秀才的读书人来说,也算是一条不错的门路了, 至少能养家糊口,若是节俭点, 还能有些盈余。
因此来的人也不少,都是童生, 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也有四十五岁的中年人。
上午半天, 总共有四十多人来参加考核,其中有十几个人符合许殊的要求。还有十几个人, 许殊让齐管家继续考核。
考核的内容也很简单, 从两个木箱中分别抽一张小纸条,背诵出第一张小纸条上要求的内容,写出第二张小纸条上的内容,便算过关。
背诵这个极简单, 会不会一目了然,就半刻钟的功夫。写字就比较费时了,因此弄到中午,还没弄完。
又花了半个时辰,从这十几人中挑选出几名,今日招聘夫子这事才算是差不多了。
许殊拿着名单,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对齐管家说:“你让人去查查这几个人的详细情况,学问,平时的为人处世、人品都要查清楚。”
这是管理员人选,偌大的书院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不能总让她三天两头过来盯着吧。这几个人谈吐很不错,给许殊的第一印象很好。
齐管家将名字记下。
许殊又提了另外一件事:“齐管家,女学这边还没招夫子,再对外公布书院要招几名有学问的女夫子,有意向的三日后的辰时到齐府应聘。”
既然男女学分开了,那便分到底吧。不然都是女学生,用男夫子容易引起一些问题,比如,男夫子若是品行不端,有意勾搭女孩子,这些姑娘年纪小,又害羞,被他欺负了都没人知道。还有小姑娘们平日里接触不到什么男性,在这里天天面对夫子,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搞不好会春心萌动,始终是个隐患。
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许殊决定女学堂这边全招女性,无论是夫子还是厨房的帮工,统统招女性,如此一来,也能让那些老古板闭嘴。
齐管家记在心头,提醒许殊:“夫人,菜都快凉了,你先用一些垫垫肚子吧。”
忙碌了一上午,许殊确实有些饿了,她笑道:“好,小兰将饭菜拿过来吧,齐管家也去吃饭吧。”
小兰连忙将食盒提了过来。学堂这边的食堂还没搞起来,所以饭菜都是齐府那边拿过来的,放了好一会儿了,只有一些余温。
小兰抱怨:“饭菜都凉了,夫人,不若让奴婢去附近找户人家热一热吧。”
“不用,还温着呢。”许殊拿起了筷子。
一顿饭还没吃完,齐管家忽然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古怪:“夫人,那个,寇公子和姑娘在外面,想见夫人。夫人若是不想见,小的叫人将他们轰走!”
不用说,大家都知道寇正元来的目的,不外乎是要钱,想齐府替他收拾烂摊子。
齐管家想到这里,就很不待见寇正元。以前他还只是清高、自命不凡、眼高手低,如今真是越发不成样了,他家姑娘真是看走了眼,幸亏夫人慧眼识人,将他给踢出了齐府,否则迟早是个祸害,齐家便是有万贯家财也不够他败的。
啧啧,齐晶晶还来了,她知道寇正元都干了什么吗?
赌、博成瘾的人,没好下场,迟早会弄得家破人亡,尤其是寇正元这种心气高的。
思忖片刻,许殊放下了筷子,淡淡地笑着说:“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准备拿什么花言巧语来骗我!”
“是,夫人。”齐管家出去后,不一会儿便将两人领了进来。
一个多月不见,两人都变了许多。齐晶晶身上少了那种娇养的温婉,多了一些为生活奔波劳碌的憔悴。寇正元就更不像样了,眼窝青青的,脸色白得像鬼一样,眼神带着疯狂和绝望。
啧啧,不是挺清高的,总说齐府的人看不起他,没用齐家多少钱吗?才出去一个多月,就这般模样了。
许殊冷淡地看着他们俩,不说话。
齐晶晶看到她,眼睛却一下子红了,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娘……”
许殊不为所动:“有事?”
齐晶晶吸了吸鼻子,低着头说:“娘,我们是来向你认错的。我们错了,相……正元他也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们。”
说着,还轻轻拽了一下旁边的寇正元。
寇正元这次规规矩矩的,拱手行礼,再无以前在齐府的清高自傲:“娘,我错了,请你原谅我。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便做什么,让我打理家里的生意也行,我一定好好干,撑起齐家,照顾好晶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听到最后一句,齐晶晶羞涩地抿了抿唇,抚着小腹,小声说:“娘,我有喜了,应该有一个多月了。”
许殊挑眉,真的假的?这么巧?寇正元一出事,齐晶晶就怀孕了?
她严重怀疑,这是寇正元编出的借口骗她银子的。
“你们就给我说这个?没有其他的了?”许殊的目光落到寇正元身上,意味深长地问道。
她以为被追债的寇正元会直接要银子还债,毕竟赌坊的钱不是那么好欠的,利滚利,这么滚下去,要不了一个月,欠的钱就会翻倍,然后成为一个怎么都填不上的无底洞。
不曾想,他竟有耐心搞迂回战术,还说什么要帮忙打理齐家的生意,是想趁机挖空齐家吧!
啧啧,可真会算计的,齐晶晶知道吗?
许殊仔细地打量了齐晶晶两眼,发现她虽然有些憔悴,但很开心,整个人都洋溢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中,眉梢眼角都写满了开心。应是不知情,不然她哪开心得起来。
那还好,若是她敢伙同寇正元来打齐家的主意,那许殊就是拼着任务不做了,也要让她永无翻身之地。
“这个还不够吗?”齐晶晶有些茫然,她娘不是一直盼着她早点怀孕,生下孩子吗?今天听说了这个好消息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呢?
看到许殊的表现,寇正元的心也不住地下沉。他发现短短一个多月不见,他更看不懂许殊了,这个孩子似乎根本打动不了她。
不行,不回去,他拿什么堵上这个大窟窿?赌坊要债的会逼死他的。
强烈的求生欲让寇正元放下了以往的骄傲,对许殊低头,带着哀求的口吻说:“娘,以前是我不懂事,不能谅解你一个妇道人家撑起偌大的齐府的艰辛,如今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会好好干活,让你和晶晶都过上好日子。”
说得比唱得好听,许殊直白地戳穿了他们:“你们说这么多,是想回齐府是吧?”
齐晶晶抿了抿唇:“娘,我想你,想家了。”
许殊板着脸,直言:“你要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可以回来。但他不行,我齐家要不起这样的女婿!”
齐晶晶抚着肚子的手一顿,万分不解:“娘,为什么?正元他知道了错了,你看在外孙的面上,原谅他这一次吧。娘,你也不想你的外孙生下来就没有爹吧?”
许殊冷笑:“有欠了一屁股债的赌鬼爹,还不如没有,落得清净。”
本来招赘就两个目的,一是传宗接代,二是帮家里干活。
第二项寇正元一直指望不上,如今总算完成了第一项,也不错,有了孩子,他更可以滚蛋了,反正他是赘婿,孩子生下来也姓齐。
“欠……债……赌鬼……”齐晶晶嘴唇直哆嗦,侧头瞪大眼睛看着寇正元,双手拽着他的衣服,“相公,娘,娘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不是,你告诉我啊……”
齐晶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这段时间,丈夫突然有钱,前几日又突然失魂落魄地说没了钱,连搬家的钱都没有了。她心里不是没有过怀疑,只是她一直不敢相信,素来上进、才华斐然的丈夫竟然会沉迷赌、博,她一直拒绝相信这个事实,直到这一切都被她娘给揭穿。
猝不及防地被许殊戳穿,寇正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齐晶晶。
许殊说得这么笃定,定然是清楚他最近的遭遇,他现在不肯承认也没用。寇正元握住齐晶晶的手,苦笑着说:“晶晶,你听我说,我也是没办法。你不想住在贾府,想搬出去,我也是想给你更好的生活,才会去赌钱的,你看我以前去吗?我都是为了你,我也不想这样的。”
齐晶晶含泪望着他:“你到底欠了多少钱,你给我说个实话。”
寇正元避开她的眼睛,低声说:“一,一千多两银子!”
齐晶晶差点昏厥,一千多两,这么大笔钱,他们哪拿得出,难怪他突然愿意来向她娘低头,跟她回齐家了呢!
齐晶晶掩面大声哭了起来。
许殊冷眼看着,对寇正元的认识又多了一层,明明是他自己懒惰,不愿出去找活干,如今却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齐晶晶身上。齐晶晶这傻姑娘,看样子还真信了他的话。
寇正元幽幽地看了齐晶晶一眼,有些窝火,她怎么这么蠢,知道他欠了钱,还不上,怎么还不求她娘,哭哭哭,就只知道哭,她娘的精明半分都没学到。
齐晶晶不打头阵,寇正元没法,只能向许殊承认了:“娘,我知道错了。我当时鬼迷心窍,误入了歧途,我以后绝不会了,娘,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许殊伸手制止了他:“打住,扯原谅不原谅的做什么?既然你已经离开了齐家,那你的所作所为就跟齐家没半点关系,你也犯不着请我原谅。”
寇正元心里哇凉哇凉的,许殊分明是见死不救。
想到这几日赌坊那些人追债的嘴脸,寇正元双膝一弯,跪下给许殊磕了一个头:“娘,我错了,你帮帮我。他们说了,若是十日内,我凑不齐这笔钱,他们就要将我的右手给宰了,娘,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拉我一把吧。你这么心善,给陌生人建这么大的院子,请那么多的夫子都行,我是你的女婿,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成为一个废人吗?”
他这是走投无路,病机乱求医了。
许殊冷眼看着他:“又不是我让你去赌钱的,我为什么不能?”
一句话问住了寇正元,他看着许殊不为所动的脸,知道她是认真的。
绝望涌上了寇正元的心头,他侧身,用力抓住齐晶晶:“别哭了,你求求娘,帮帮我,不然我就完了。齐晶晶,我是你男人啊,你想看到你的男人被要债的打死吗?你想看到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爹,被人欺负辱骂吗?你帮帮我,你帮帮我,你们家那么有钱,完全有钱帮我还债……”
齐晶晶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眼底满是挣扎,她知道这事是丈夫的错,母亲还在气头上,定然是不愿意帮忙的,可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丈夫被追债的人砍断手她又于心不忍。
许殊看见齐晶晶的纠结,并不觉得奇怪。她本来就是个善良的人,不认识的人砍断手,她都会不忍心,更何况是自己的丈夫呢。
许殊知道寇正元骨子里是多么自私的一个人,齐晶晶可还没完全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不过也是时候控控齐晶晶脑子里的水了。
许殊亮出了上回得的那个“不做工具人”的称号,对准了齐晶晶。
这个称号除了她,大家都看不见,但效果意外的好。齐晶晶本来已经受不了寇正元的苦苦哀求,张开了嘴,本是忍不住要替他求情,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接着垂下了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只顾着哭,不说话。
寇正元见齐晶晶竟然不肯帮忙,勃然大怒。不过一句话的事,她还说爱他,就这么爱他的吗?她的爱也未免太不值钱,太虚伪了。
只是一抬头对上许殊似笑非笑的眼神,想到先前许殊那句“齐晶晶可以回去”的话,一股子不甘涌上了寇正元的心头。他现在若是对齐晶晶吼起来,保不准齐晶晶就真的回齐家了,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能连他们母子也一道失去了。
许殊不肯帮他,他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寇正元的眼底滑过一抹狠意:“那晚若非舅舅激我,我又怎么会下那么大的赌注,输得一败涂地。这事太蹊跷,太巧了,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真相了!不过许殊自然是不会承认的:“你想说什么?我跟许万宏联合起来设计你,害你?你可以去打听打听,许万宏如今被追债的吓得要卖许家祖宅了。我说你啊,与其怀疑我,还是想想是不是你自己交友不慎,眼睛瞎了吧!”
贾修文也不是个好东西,就让这两个家伙狗咬狗吧!
丢下这句话,许殊没看寇正元骤然难看的脸色,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下逐客令:“我不可能替你还赌债的,你走吧!”
说完下了台阶,让齐管家安排一下,她要回去了。
直到许殊上了马车,寇正元还站在那里,脸色青白,眼神阴沉,不知在想什么,而齐晶晶快哭晕过去了,似乎全然没发现,许殊已经走了。
齐管家看了一眼哭成个泪人的齐晶晶,心有不忍:“夫人,那寇正元如今就是个疯子,贾修文也不安好心,不若小的去将姑娘请回来吧。”
许殊看了一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齐晶晶,轻轻摇头:“我已经说过了,她若诚心悔改认错,可以回来,齐家的大门给她敞开着,脚在她身上,又没人拦着她。”
齐管家看了一眼只顾着哭的齐晶晶,只得作罢。
***
寇正元满脑子都是许殊那句“交友不慎,眼睛瞎了”。
许殊分明是话里有话。
而最近他所接触的朋友,只有一个,那就是贾修文。莫非一切都是贾修文设的局?
脑子里一旦产生了怀疑,诸多以前觉得习以为常的事就逐渐浮上了心头。他以前从未去过赌坊,便是前几年,贾修文邀请,他也没去。
明知他没钱,那天晚上,贾修文为何会一直邀请他过去?
而且他之所以生出去赌坊赢钱的念头也是看见了贾修文一直赢钱,不到一个时辰就在赌坊里赢了几十两,轻轻松松,非常容易。还听他说了,谁谁谁当时也是一把大的赢了几百两,回去买了几十亩地,当上了地主老爷。
若不是这样一个个的成功故事在前面诱惑他,他又怎么可能会指望在赌坊里发财?
寇正元不肯承认自己的贪婪和懒惰,将一切错误都归之于贾修文。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当时,纠集众学子找许殊的麻烦,不也是贾修文推波助澜的?是他在吃饭的时候将自己被齐家嫌弃、辱骂的事说了出来的。
不然事情怎么会闹得如此之大?他又怎么会跟齐家彻底闹翻!
可为什么?他们无冤无仇,以前还算比较合得来的同窗,贾修文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地害他?
寇正元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皱了皱眉,侧头看到还在低低抽泣的齐晶晶。哪怕粗布衣裳,哭得像个泪人,依旧不减她的美丽,她的皮肤莹白如玉,一双翦水秋瞳染满了轻愁,我见犹怜,便是铁石心肠遇上了她,恐也得心软。
这一瞬,寇正元仿佛拨开了眼前的迷雾,顿悟了。是了,贾修文学业一塌糊涂,只知吃喝玩乐,在学业上,他们并无冲突,也没旧怨。若说,他能有什么让贾修文觊觎的,除了面前美丽动人的妻子,还能有什么?
贾修文那人最是喜好美色,家里养了好些个漂亮的丫鬟,但一听说花楼里来了新的姑娘都会去。他如此好色,又怎么会放过玉州城第一美人呢?
再想想齐晶晶对齐府的抵触,三番几次要搬走。这事只怕就他一个人被瞒在鼓里!
寇正元出奇的愤怒,有种被好兄弟和老婆一起背叛的耻辱感。他的目光滑到齐晶晶的肚子上,心里忍不住怀疑,这孩子真的是他的吗?
他想发作,可想到自己欠下的钱。
他心里一瞬间又有了其他想法。这个女人既已对他不忠,他又何必对她有义呢?
他不能失去右手,否则如何参加乡试,如何做官?如何报仇雪恨,一雪前耻,让今天羞辱过、算计过他的人后悔!
收起脸上的狰狞和愤怒,寇正元扶着齐晶晶的胳膊,痛心疾首地说:“娘子,你别哭了,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求得娘的原谅,以后好好对你和孩子的。你别哭了,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齐晶晶抬头,找了一圈,发现她娘和齐管家都不见了。
她的手不自觉地蜷紧,很是难过,当初是她非要嫁寇正元的。她爹见她喜欢,寇正元又是外地来的小子,长得又俊,便答应了,她娘一直觉得他穷,不满意。是她觉得穷没关系,对她好,有上进心有才华就成。可如今,这个男人真是让她失望透顶。
她该怎么办?她真是无颜回去面对她娘!
齐晶晶心乱如麻,脑子里乱哄哄的,稀里糊涂地跟着寇正元回了贾府。
刚回院子,贾修文就来了:“寇兄,嫂子,你们回来了?怎么回事,谁欺负嫂子啦?”
齐晶晶擦了擦眼泪,一句话都没说,进屋关上了门。
贾修文痴痴地看着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心痒痒的。虽然他很快就转开了目光,但这一幕还是被悄悄观察他的寇正元发现了。
寇正元证实了心底的猜测,暗骂了一句狗男女,心里着实恨极了贾修文。可现在人在屋檐下,他没跟贾修文撕破脸,而是垂头丧气地说:“还不是我欠赌坊钱的事被晶晶知道了。齐夫人不肯帮我,贾弟,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贾修文眼睛闪了闪:“这……寇兄别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总有法子的,咱们再想想办法。”
寇正元两只手捂住脸,苦笑:“赌坊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若我十日内凑不齐这笔钱,就要砍了我这只手。若还还不上,以后不知会怎么整我!贾弟,你救救我,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只要你能救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寇正元最终说出了这句话。他告诉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暂且忍辱负重,以后,以后会加倍向贾修文讨回来的。
贾修文听到最后一句话,有些心动,差点脱口而出,说出自己的目的。但他到底还有一丝理智,若是现在说了,寇正元肯定会怀疑。
当然,如今寇正元已经是他手心的蚂蚱,他倒不惧寇正元的怀疑。但齐晶晶不一样,她是齐家的独生女,他要的可不是跟齐晶晶玩玩,他要娶齐晶晶,这样以后齐家的财产也都是他的了,人财两得!他可不会像寇正元这么傻,抱着金山银山和美人都不知道珍惜。
所以他不能着急,至少不能让齐晶晶知道他所做的一切。
低咳了一声,贾修文义正言辞地说:“寇兄,你哪里的话,咱们兄弟,若小弟能拿得出这笔银子,早二话不说帮你还了,又怎会看着你这么为难。你别急,咱们再想想办法,总会有法子的。”
寇正元如何能不急,拖一天,利就滚一天,欠的债就越滚越大。
他痛苦地说:“贾弟我要被逼疯了,只要能还钱,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贾修文看他这状态已经不大对劲儿,心想也许该收网了,便提了个建议:“寇兄,不若你去找赌坊的人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用什么法子抵了这笔帐。”
这就是他的目的吧!寇正元磨了磨牙,用力一点头:“好!”
过了几日,寇正元便出门去了赌坊。
回来后,他整个人都仿佛卸下了几十斤的重担,轻松多了,前几日笼罩在他脸上的阴霾散去。他进屋,握住齐晶晶的手,异常和气地说:“晶晶,你不是想搬出去吗?走吧,我给你找了一个新的房子,咱们今天就搬!”
沉默了许久的齐晶晶抬头,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
寇正元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笑着说:“你看我做什么?你不是不想住这儿吗?怎么听说搬家一点都不开心?”
齐晶晶静默了片刻问道:“你哪来的钱?”
寇正元咽了咽口水:“这几天我去找了以前的几个同窗,请他们帮忙。至于钱,以后再慢慢还他们便是。”
“哦。”齐晶晶没有多说,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她的物品不多,就小小的一个包袱。
寇正元也装模做样地将自己的两件衣服收了起来:“我好了,你就这点东西吗?”
齐晶晶点头:“嗯。”
她这几日沉默了许多,也不像以前那么体贴了。寇正元心里有鬼,没察觉到她的反常,当然,察觉到了他也不在意,在他心里,这个女人是害他沦落到此的祸害,还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
两人一言不发地出了贾府。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寇正元忽然停下了脚步。
“到了吗?这……”齐晶晶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了面前一丈多远那个黑底金字的招牌“好运赌坊”。
这哪是住人的地方!齐晶晶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不敢置信地看着寇正元:“你……你不是说将钱都还上了吗?”
寇正元揉搓了一下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双手抓住齐晶晶,苦苦哀求:“晶晶,你帮帮我,帮帮我,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等我赚了银子,我就回来赎你,我会永远记得你的这份恩德的。”
“荒唐!”齐晶晶甩开了他的手,痛心疾首地质问道,“寇正元,你不是人,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竟然想卖老婆,你的良心呢?我只以为你眼高手低,吃不得苦,好高骛远,万万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禽兽不如的东西!”
寇正元的这个举动,彻底打破了齐晶晶心里的最后一丝幻想和期望,也让她识清楚了他的真面目。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晶晶,我也不想的,你不是爱我吗?难道你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们砍成一个废人?你等我,等我高中,我就回来赎你!”寇正元还想糊弄齐晶晶。
可齐晶晶今日的脑子不知怎么开了窍,她指着寇正元的鼻子怒骂:“你少糊弄我。你有没有想过,我被卖了会遭遇什么?你可是欠了人家一千多两银子,人家会好吃好喝的供着我,等你回来赎我?”
寇正元赶紧说:“晶晶,我知道,我也没办法,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不管你遭遇什么,我都不会嫌弃你的,我爱你,你相信我!”
“滚开!”齐晶晶推开了他,“我不要,你想都别想。”
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为什么要为了他受这种罪,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忽地,一声不怀好意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寇公子,怎么回事?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莫非你想变卦?当然,你要是准备好了钱,咱们昨天的约定也可以作废,人你领回去就是。不然,今天你老婆和你的右手,只能留下一个!”
寇正元看见油盐不进,不肯答应的齐晶晶,心一横,将她推到了男人面前:“不,我没变卦,就按昨天说的办,人我带来了,欠条呢,你把欠条给我,咱们就两清了!”
齐晶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寇正元,你不是人。放开我,我不要,我是齐家的姑娘,你们放手!”
刀疤男低头戏谑地看着奋力挣扎的齐晶晶:“寇夫人,你别挣扎了,没用的,乖乖的,不然有你苦头吃的。你男人已经将你卖给我们了,你老老实实听话,以后爷疼你!”
说着,旁边那人还拿出一把雪亮的刀子在齐晶晶面前晃了晃。
齐晶晶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滚:“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寇正元,你不是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们要钱是不是?我带你们去齐府,我娘会给你们钱的……”
可任凭她哀求,刀疤男都无动于衷。
他吹了声口哨,让人将准备好的纸拿上来,递给寇正元:“签字吧,一封是卖妻书,一封是休妻书,从今往后,这个女人就是我们的了,跟你没关系!”
“好!”寇正元看也没看齐晶晶一眼,接过毛笔,重重地写下一个“寇”字。
齐晶晶看到这一幕,绝望极了,身体一软,若非旁边那人架着她的胳膊,她已经摔在了地上。
眼看寇正元就要写完名字,一道带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慢着!”
听到熟悉的声音,齐晶晶马上回头,看到许殊来了,当即嚎啕大哭:“娘,娘,对不起,是我错了……”
其他几人看到许殊一行,也皆变脸,只是每个人的神色都不同。
刀疤男眼看就要成事了,自是对许殊这个程咬金很不满。倒是寇正元见许殊出现,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既痛快又不爽。痛快的是,许殊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齐晶晶被带走,贾修文这个混球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不爽的是,齐晶晶这个背叛他的女人没得到报应。
“原来是齐夫人,齐夫人过来,莫非是要替你家女婿还上欠债?”刀疤男眯起眼,笑得居心叵测,“齐夫人,你家女婿原本欠我们一千六百三十八两银子,不过那是十几天前的事了,利滚利,如今已是三千七百四十二两银子。齐夫人莫非是准备一次性还上这笔帐吗?”
短短十几天,翻倍还不止,可真够黑心的。
听到这个数字,寇正元眼底闪过一抹痛快。活该,谁让许殊当初不肯掏钱救他,这下多的钱都要掏了吧。
齐晶晶经过了这两个多月的磨练,已经知道挣钱的艰难,听到这个数字,差点昏过去:“你们太黑心了!”
刀疤男弹了弹借条:“当初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这可都是寇公子看过才签字画押的,怎么能怪咱们黑心。齐夫人,莫非你想赖账?又或是不想要你的好女儿了?”
齐晶晶抿着唇,死死望着许殊,心里真是后悔死了。若非她识人不清,又怎么会让她娘陷入这样的境地。
许殊微微一笑,淡定地吐出五个字:“一文也没有!”
“你……”刀疤男先是一怒,觉得许殊是在耍他,继而笑了,“好吧,齐夫人要钱不要女儿,那你随意,别妨碍了咱们办事,继续!”
寇正元也意外地看了许殊一眼,又瞧瞧目露绝望的齐晶晶,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重新拿起毛笔。
许殊将几人的神色纳入眼底,微微一笑,朝旁边的齐管家点了点头。
齐管家不卑不亢地上前,打断了寇正元的动作,然后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了寇正元:“寇公子,拿好,这是休夫书!”
说罢,他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下,走到刀疤男面前:“姑娘,小的来接你回家了。”
刀疤男的脸马上拉了下来:“齐夫人,你什么意思?当咱们赌坊是摆设,欠钱不还就想走?”
许殊淡定地看着他:“我想你们似乎是忘了一件事。当初,是寇正元招赘入我齐家,当初一顶四人小轿抬他入门,他是我齐家人,可不是我女儿是他寇家人。便是要写休书,也是我女儿写给他又或者他自请出门!我倒是不知,一个上门女婿也有卖妻的权力,不若咱们去府衙,让衙门断断?”
入赘,男女双方的地位颠倒了。男人是极为没有地位的,也没继承权,生的孩子也跟女方姓,跟嫁进门的媳妇差不多,他哪有卖老婆的资格!
闻言,大家俱是一怔,还真没想到这一遭。因为平日里看寇正元和齐晶晶相处,可是半点都看不出寇正元是个卑微的赘婿!
“还不放人,怎么,要让我派人去请官府的衙役过来吗?”许殊冷冷地提醒刀疤男。
刀疤男盯着许殊,心里很是不甘,临门一脚,偏偏杀出这个拦路虎,人财两空。可齐家占着理,而且因为最近做的两桩好事,声望极高,不少人已经在盯着他们这边看了。
若是引来官府,只怕他还要挨一顿骂,搞不好还会牵连出更多的东西。
衡量了一番,刀疤男终于松了口:“放人!”
两个打手立即松开了对齐晶晶的钳制。
齐晶晶连忙跑过去一把扑进许殊的怀里,抱着许殊大哭起来,似乎要将这阵子受的委屈全哭出来。
许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别哭了,咱们回家吧!”
“慢着!齐夫人,你就不管你家女婿了吗?”刀疤男指了指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的寇正元。
许殊低头问齐晶晶:“你想救寇正元吗?”
听到这话,寇正元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喊道:“晶晶,救救我,救救我,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我们往昔的情分上,你救我一次,就当我欠你的,他日我必报答你这份恩情!”
齐晶晶将头埋在许殊怀里,轻轻摇了摇,带着哭腔,坚定地说:“不要!”
刀疤男指了指旁边拿大刀的打手:“齐夫人,你可想清楚了,今日若不还了钱,他的手就不保了!”
寇正元害怕得浑身瑟瑟发抖,跪下不停地给许殊磕头:“娘,娘,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许殊扯起笑容:“你自便!”
刀疤男盯着许殊看了几息:“倒是不知夫人是如此绝情之人!”
寇正元心里涌起一阵绝望,断了手,他便终身无缘科举了。恨极了这背后的始作俑者,他恼怒地大声喊道:“夫人,你救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到底是谁要害我,不,他是要害晶晶……”
殊不知,这话是他的催命符!
擦的一生,锋利的刀砍了下来,直接将他的右手给切了下来,溅得他满脸都是血。
寇正元受不住这打击,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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