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归无胤长眸幽深莫测盯着雨师, 牙齿在薄唇微掀间闪过森白寒芒, “雨师大人贵人多忘事,自然不知道我是谁了。”
宋雨娘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这张略有些眼熟的脸,“你不是……天后娘娘身边那位幕臣么?”
归无胤扯唇懒声一笑,表情极尽讽刺, 阵阵阴森的风卷起他的长袍, 让他整个人都透着鬼魅诡谲之气。
宋雨娘终于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皱眉, “你把狂风怎么样了?”
“狂风?”归无胤冷眸斜瞥,轻嘲, “就是你那个野男人?”
宋雨娘盯着归无胤仔细打量, 总感觉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到底是谁, 你绝不是天界之人。”看起来倒像是魔冥的气息。
“再装神弄鬼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雨师神色一凛,双手暗暗凝了攻决。
归无胤视线落在宋雨娘手上,那杀招还真是不留余地, 薄唇讥诮一笑,霎时寒霜覆面,凉凉道, “雨师大人, 我会让你, 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宋雨娘不明所以,她曾几何时得罪过这样一个魔冥, 正待她百思不得其解时,面前邪云迷雾忽然散去, 视线重新开阔, 殷狂风的声音也由远而近,“雨娘!雨娘!你在哪儿?”
“狂风,我在这儿。”宋雨娘连忙应答一声,朝着殷狂风的声音方向走去。
两人终于碰面,竟皆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突然走着走着就找不到你了。”殷狂风皱着眉,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宋雨娘想到刚刚那个黑袍男子说的什么让她付出代价的话,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下意识便瞒着殷狂风,“我也是,突然就看不见你了,兴许我们就误闯了什么结界。”
两人皆没有受伤,只是被迷雾分散了一会儿,殷狂风即便再奇怪也找不出头绪,况且二人现在赶着回天庭风雨宫净化法器,便也没有多滞留,飞身去了南天门通界。
待风师雨师二人走后,归无胤才缓缓从暗处走出来,长眸寒冽地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晚上,白月下令在据阵外摆了篝火宴,好酒好肉犒赏将士们今日将九婴打得落荒而逃,借此振奋军心。
除了例行巡守的天兵,所以将士都齐聚在此,团团篝火将阵据大营围得火光四映,大家放声交谈,痛快喝酒。
白月也一袭赤红甲衣坐在将士中间,和他们一起大口吃肉喝酒,高声阔谈,完全没有天后娘娘的架子。
她大马金刀坐着,端着酒碗,仰首大口饮尽,酒酿顺着她的下巴脖颈流到甲衣中也毫不在意,伸手豪迈地一抹,对着将士们大喊:“来!干了!”
“干!!!”将士齐齐大吼,冲着白月遥遥一敬,痛快地饮酒。
“啧啧啧……”坐在白月对面不远的白逍惊奇地看着自家妹妹,不住地感叹,自从入主天宫,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难以想象从前那个娇娇柔柔滴酒不沾的水晶人儿,此刻竟然不修边幅地坐在一群糙男人中间大口饮酒,粗鲁吃肉。
轩辕霆那狗东西究竟都让他妹妹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白逍越想越恨,忍不住想冲上天庭揪住轩辕霆那狗东西的衣领将他暴打一顿:还他娇滴滴的小妹!!
封泽连打三场恶战,受了些伤,却越战越勇,他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是天后娘娘成全了他的抱负,这点伤不算什么。他跟着其余将士遥敬后,转头见到白逍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便道,“来,逍遥少君,我敬你。”
经过九头山一战,两人也算是结下了同生入死的友谊,白逍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盟友,端起酒碗气拱拱饮尽后,拉着封泽问道:“你平时在月宫都跟在我妹妹左右,可知道轩辕霆那家伙是不是对她不好?”
封泽想了想,富有深意地回了句,“不是天君对娘娘不好,是娘娘志不在此。”
娘娘是个不一样的女人,她的宏图夙愿从不曾拘泥在儿女情长上,天君对她好不好她压根一点儿也不在乎。
可是白逍却不是这样理解的,他想起当初妹妹哭着喊着求爹娘成全她和轩辕霆婚事时的样子,再看看如今妹子一副放飞自我与男人为伍的粗鲁样子,真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果断地站出来反对这门婚事,妹妹也不至于被蹉跎成如今这副模样。
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少女,本该被人捧在手掌心呵护一生,现在却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男人的模样。
白逍扼腕叹息,忧伤地倒了一碗酒。啊,我的娇软小妹啊!哥哥在此祭奠你逝去的青春。
白月的视线在人群中略略一扫,却没有见到归无胤那变态。
她招手叫来老甲问道,“夺命君呢?”
老甲一手抱着个酒坛子喝得晕晕乎乎的,哪儿还曾注意那位姑爷爷在干啥,被白月一问,两眼茫然放空:“老甲……老甲不、不知道哇,嘿嘿嘿嘿,仙酿就是好喝,嗝!”
一个臭气熏天的酒嗝,白月皱眉捂着鼻子转过头,“行了行了,赶紧下去吧。”
“老甲遵……遵遵遵命。”
白月放下酒盏起身,沿着篝火大帐找了一圈,仍旧不见归无胤身影。
“难道就这么走了?”她自言自语。
归无胤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除了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在哪儿白月都不放心,一个随时随地搞事情的疯子,保不准下一刻就弄出什么惊天动作。
还有那个雨师,白月观察归无胤的神情直觉两人关系不一般,看来等这次善后回到天宫,得好好调查一下这个雨师了。
白月在后山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就准备往回走,刚转身,步伐忽然一顿。
一具半人高的白骨傀儡立在白月面前,空洞的骷髅眼直勾勾地望着她。
白月浑身寒毛一竖,瞬间警惕地进入战斗状态,只要那白骨敢轻举妄动一下,白月保证会用月影剑将它劈成两半。
白骨傀儡只有半大少年的身高,浑身上下森白露骨没有一丝血肉,骷髅脑袋仿佛是活的一般,微微偏头,发出诡异的呜咽声音。
随着它的诡异呜咽,妖山上空月色忽然黯淡下来,周围阵阵阴风在耳后刮起,树影斑驳间笼上一层层鬼魅阴影,一股寒气从白月脚底升起,四周骤然变得寂静无声,只剩那白骨傀儡的呜咽声在耳边回荡。
白骨少年哭得很伤心,虽然它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巴,整个脑袋只有一个几个黑洞的骷髅,但他的呜咽声让白月感觉到了他的伤心和绝望。
它甚至屈膝坐在了地上,将骷髅脑袋埋进了膝盖里,呜咽哭泣起来,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诡异了,白月迟疑了一瞬,开口问道,“你是谁?”
“你为什么在这里哭。”
白骨少年不理白月,继续呜咽,他哭得越狠周围的阴风就刮得越凶,鬼魅阴影到处乱串,妖山一下子变成了鬼魂幽狱。
白月见他只是哭,并未出手攻击自己,虽然这也有可能是他狡猾的计谋,等她放下戒心时再出其不意偷袭,但白月觉得它的出现绝不是偶然,一定有什么动机。
在妖界有白骨成妖,在魔界也有白骨成魔,都是人或者妖死后带着极强的对生前怨念不肯转世投胎而形成的恶灵,有的成了白骨妖,有的便成了白骨魔。
眼前这个白骨少年,怕是个魔。
想到魔,白月自然没有忘记自己出来的目的是寻找归无胤,可她没有见到归无胤,却在这里见到一个低声呜咽的白骨少年?这其中会有什么关系?
“你是白骨魔冥?你到底在哭什么?”白月镇定下来,看着白骨少年问道,“归无胤人呢?”
白骨少年听到‘归无胤’三个字,顿时呜咽得更大声更委屈了。
白月:“……”她诡异地有种自己在面对一个走丢的孩子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朝白骨少年走近两步,放柔嗓音诱哄道,“小孩,别哭了,告诉姐姐,你怎么啦?”
白骨傀儡听到她的话,渐渐止住呜咽,抬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眶‘看’了白月一眼,转身往幽影深处走去。
跟上去还是不跟上去,白月只犹豫了一瞬。
她祭出月影剑握在手中,谨慎地跟着白骨少年的身后缓缓步入。
直到走入阴风幽影最深处,方见一个挺拔黑影醉卧在树下,他闭着双眸,姿态狂放,衣襟大敞,手边散倒着十几个已经喝光的酒坛。
白骨傀儡围着归无胤呜咽一声,伸手去扯他,却怎么也摇不醒,便‘求助’地看向白月。
看到这副模样的归无胤,白月惊奇不疑。他竟因为雨师把自己灌醉成这副样子?
究竟是被伤得多深……
白月踢开脚边一个空酒坛,走过去俯身伸手探了探归无胤的额头,尽管喝了这么多酒,他的身上依然还是冰凉寒骨的,没有一丝温度。
“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主人的。”白月对白骨傀儡道。
白骨少年微微偏头,空洞的眼眶盯着白月看了一会儿,下颌骨动了动,仿佛在朝着白月腼腆地笑。
白月也看了它一会儿,试探地伸手在它头骨上摸了摸,柔声诱哄道,“你真可爱,你是归无胤的傀儡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骨少年害羞地嘤咛一声,耷拉下了脑袋,转身往归无胤黑袍中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随着它的消失,方才围绕在周围的那股幽风阴影和诡异呜咽都消失了,妖山上空月色恢复流光如水莹莹铺撒在大地,树林中一片寂静。
见它消失,白月侧头盯着沉睡不醒的归无胤陷入了沉思,眼神倏忽划过一抹锐芒。
或许这是个干掉变态魔头的好机会,要不要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