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婚事已成,楚云梨这才起身回了林家。
嫁女儿虽然是件伤心的事,但也是一件好事。可此时的林家后院中,一片悲戚,柳氏正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拍着边上的桌子:“蠢……蠢啊……这不是挖我心肝么?”
她的手拍得砰砰的,桌子都被拍得不停摇晃。大概真的手疼,她眼泪哗哗往下掉,边上的帕子都哭湿了两条。
林父坐在另一旁,一脸的若有所思。
先前孔月钻进花轿,柳氏气得差点撅过去。林父急忙把人扶住,又帮她顺气,好半晌才把人安抚过来。听她哭得厉害,以为她是被女儿气的,还劝了好半晌。
人已经上了花轿,之前也走了六礼,婚事已定。孔月就算立刻回来,名声也会受影响。只有这门婚事真的成了,对于孔月才是最好的。
所以,林父一开始还劝:“姑娘大了都这样,絮烟越是长大越不听话。等她成亲了就好了。”
柳氏对于这番话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哭。
于是,林父继续劝:“卢家富贵,她嫁过去,肯定比在咱们家过得好。又只有明连一个独子,卢家夫妻俩需要儿子养老,哪怕再不喜欢月儿,也不会太让她难过的!”
越是劝,柳氏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这些话很耳熟,都是林絮烟和卢明连定下婚事之后,她曾经劝说林父的话。
没有人比柳氏更清楚卢母的难缠,加上二人曾经还有些旧怨,女儿嫁过去,定然会被为难。
林父真心实意地劝,见她没好,反而哭得更厉害。心下也渐渐发现了不对。
如果这门婚事真的那么好,她哭什么?再有,女儿如果在卢家过得好,为何会和离归家?
林父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些年来他对大女儿不算多好,如果不是还有孙家看着,他连嫁妆都不会给她备多少。这样的情形下,女儿只要不蠢,嫁人之后都会笼络好男人和婆婆,在夫家好好过日子。
楚云梨进门时,看到的就是柳氏嚎啕大哭,林父若有所思的情形。当下笑着道:“柳姨,就算月儿出嫁你舍不得,也不能这么哭啊。让外人听见,还以为你嫌弃卢家呢?”
柳氏:“……”
“你放心,卢家顿顿有肉,有菜。平时衣衫有人洗,也有人做饭。不用月儿动手,她进门就是少夫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卢家做了几辈子的生意,应该攒了不少银子。又只有卢明连一个独苗,这些攒下来的好东西,早晚都会落到月儿手中,这么好的亲事,你哭一下就得了,还没完没了了。我看啊,你就是不知足!”
之前林絮烟定下亲事,她鼓起勇气找了父亲,当时柳氏就是这么说的。
后来孙柏坤找上门来,柳氏也说了他不知足的话。
楚云梨说着这些,心里无比畅快。可听到这些话的林氏就愈发伤心了。
当初她说这些话都是想送走继女,且这样一门亲事,外人眼中她名声有了,私底下也达到了虐待继女的目的,让她有苦说不出,一举两得。
柳氏被亲生女儿背叛,大受打击,往日里和善的性子也不装了,斥道:“卢家的日子你自己没过过吗?现在你说这些话,你还有良心吗?”
楚云梨气笑了:“既然你都知道卢家的内情。还把我故意嫁过去,还跟外人说你是什么慈母,你亏不亏心?”
她看向屋檐下的林父:“爹,你看见了吧?这就是你口中对我温柔,处处替我着想的母亲。她既然是真心为了我好,我嫁得,月儿自然也嫁得!她在这儿哭什么?”
林父今日本就对妻子起了疑心,有些意兴阑珊,摆摆手道:“她哭得这么厉害,脑子都不清楚了。别说这种话,我心里有数。”
再有数,也不能动摇柳氏在他心里的地位。
要知道,柳氏生的林小宝,林父可是盼了多年。尤其他娶林氏进门时她已经年近三十,他也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孩子,还是儿子,所以后来有了林小宝,他就特别惊喜。
*
迎亲队伍还没到,一号就知道了林家发生的事。本来她是想逼林家交出儿媳,才让花轿一直赖在那里不走。
谁知道花轿倒是回来了,可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是儿媳!
花轿临门,卢母根本就不想开门。
娶这个来做什么?
当初她求林絮烟做儿媳,一是看中她能在柳氏手底下长大的心眼,二是看她出身林家,还有孙家这门亲戚。
后来再次求娶,也是看在那一百两借据的份上。
孔月有什么?
她又不是林家女儿,亲爹早早没了命,压根没什么实在亲戚。
卢明连自觉今日丢够了脸。
他本就不愿意这门亲事,碍于母亲,才带着迎亲队伍出门。在林家门外至少等了一个时辰,期间面对大街上所有人的指指点点,若不是带着迎亲队伍回来更丢人,他真就掉头就走。
后来等到了新嫁娘,他也懒得管是不是正主。只想着赶紧把迎亲队伍带回来要紧。
至于回来之后……或是把人送回,或是想别的法子拿回借据都好。反正他是不想继续在街上丢人了。
好不容易把迎亲队伍带到了自家门口,里面却不开门。这怎么成?
眼看喜婆又敲了几遍,里面还是不开。卢明连已经猜到了母亲的想法,应该是不喜孔月这个儿媳。
但是,现在把人送回去,比方才抬着空花轿回来更加丢人。卢明连怎么可能愿意?
干脆上前踹门:“娘,你睡着了吗?”
门后的卢母气得脑子嗡嗡的。
今日儿子的大喜之日,她怎么会睡着?
喜婆敲门,她还能不开,表示自己对这个儿媳的不满。可儿子亲自来踹门……还踹得那么狠,再不开门板都要被他踹飞了,卢母无奈之下,猛地拉开门,对着外面围观众人正色道:“婚书上写的事我儿子和林絮烟的名,现在送一个姓孔的算怎么回事?这婚事乱七八糟,我不答应。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卢明连皱眉:“娘,都误了吉时了,林絮烟今日都躲了,明显不乐意嫁。若是我现在把人送回去,她还是不愿意上花轿怎么办?”
卢母:“……”如果她妥协让孔月进门,那她最近忙活一通,最后没能得偿所愿。还娶了最讨厌的人的女儿做儿媳,图什么?
柳氏这个人最是难缠,跟她做了亲家,日子还怎么过?
尤其儿子另有心上人,肯定会怠慢孔月,柳氏不肯吃亏,到时候肯定找上门……人还没进门,卢母你今天想象到自己和柳氏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情形了。
想到此,卢母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卢明连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管不行了,把母亲一把按进门,对着喜婆招手:“赶紧的!”
花轿进门,卢明连立刻就给了赏钱,把所有人都打发走。
当下的人娶妻,是要宴客的,而客人得备礼物。卢明连已经娶过妻,卢母已经收了亲戚友人一份礼物,儿子再娶,尤其还是娶回林絮烟,外人眼中就跟过家家似的。她怎么好意思请客人上门?
再有,卢母本身也想把此事当过家家办,所以,之前就没告知亲戚。
打发走了迎亲队伍,院子门关上。这只剩下了卢家自己人和院子中间的花轿。
卢母被推开,气得不行。眼看着花轿进门,她险些急晕过去,好在儿子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拜堂成亲,否则她真的要当场暴毙。
看着花轿,卢母面色难看无比:“明连,你把人接进来,打算怎么安顿她?”她并没有要儿子回答,继续道:“依我的意思,还是把她送回家去,想法子哄好絮烟才要紧!”
孔月本来还坐在花轿中等着人牵她下来,听到外面卢母这话,哪里还忍得住?
反正客人不在,他们也没拜堂,无需忌讳。她直接掀开帘子踏出:“伯母,嫁进来是我自愿!以后我肯定听您的话。”又看向卢明连,颇有深意道:“其实我有点小毛病,夜里跟人一起睡不着。”
卢明连眼睛一亮。
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不粘人的妻子!
尤其在他和苏巧巧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之后,她不说这种话,基本就是告诉他:她只做妻子,不会管她的想法和行踪。
当下,卢明连拉着人进了准备好的堂屋,三拜九叩全了规矩。
卢母:“……”
真的只是啥眨眼的时间,这俩人就成了亲了。
卢明连怕母亲反悔,趁她不备,从她手中抢过婚书,直接奔出了门去衙门。
等他再回来时,婚书上已经该了红戳,卢母做梦也没想到,儿子居然这么不听话。
卢明连终于找到一个不会管他和苏巧巧如何来往的妻子,很是满意。
孔月得偿所愿,能天天过好日子。也很满意。
不高兴的就只剩下了卢家人。
苏巧巧也很高兴,她如今已是妾,不能扶为妻子。所以,她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好相处的主母。
孔月这种话出来,她是很喜欢听的。
无论卢家人愿不愿意,孔月反正是嫁了。
傍晚吃饭时,孔月一上桌,先给自己倒了一碗汤。筷子直接冲着肉菜而去,不过几息,风卷残云一般解决完了那盘菜。
看得卢母傻了眼。
再喜欢吃,有规矩和孝道在,也不能这样干啊。
“孔月,林家没给你吃饭吗?”
孔月有些不好意思:“林家有,可我娘不给我吃。我已经馋了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