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最后一句话, 既是告知陈家人,也是提醒门口的江姨娘。
江姨娘是听说了陈家人找上门,特意过来看笑话。结果还没进门, 自己先变成了一场笑话。已经半只脚踏入,再退出也来不及。她到底在周氏就是手底下过了多年, 很快面色如常:“有谁要伤害宝儿吗?”
陈母也是认识江姨娘的, 还隐约知道她和周氏母女不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过,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她笑着道:“江姨娘, 你近来可好?”
语气热络,江姨娘唇边笑容更深:“挺好的。亲家夫人远道而来, 一路辛苦,该好好歇着。姐姐,不是我说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用不着你来教我做事。”周氏一点面子都不给, 直接道:“我们私底下有话说,还请江姨娘回避一二!”
江姨娘:“……”
她算是发现了,周氏最近脾气是真不好, 换作以前, 无论心里怎么想, 面上都客客气气, 当着人前绝不会给她难堪。
在外人面前这么直接撵人, 还是第一回。一时间, 她只觉得脸上发烧, 心里又生出一股恼意。论起来, 她和大人相处的日子比周氏还要多,感情也比她深,就因为身份不够, 永远屈居人下,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楚云梨并不愿意江姨娘在这里搅和,也出声道:“江姨娘,你听见我娘的话了吗?”
江姨娘回神,眼看再呆不下去,勉强扯出一抹笑,转身便走。
周氏不喜陈家人方才对江姨娘的热情,道:“陈夫人,她们是绝不会跟你回去的,我已跟你解释清楚。你自便吧!”
陈母跑这一趟,就是为了接回儿媳,目的未能达到,哪里甘心离开?
见她还要纠缠,周氏沉声道:“对了,有件事我忘记跟你说。晚秋日后就住在京城,她的嫁妆也得在京城用,稍后我派人和你们一起回去,一来是送你们一程,二来,也是把那些嫁妆接回。”
听到最后一句,陈母面色大变,脱口道:“怎么就要搬嫁妆了?”
儿子去了一年,陈母知道儿媳可能会改嫁,却也没想到这么快。
陈母家中不算多富贵,供孩子读书很吃力,好在儿子争气,得了尚书的亲眼,还娶了尚书的女儿。虽是继女,但也有好处,比如这嫁妆,除了周氏自己备的,尚书府也出了一份。本以为从此后否极泰来,不曾想儿子竟然会早早去了……陈母伤心之余,也得为家里多打算,如果儿媳改嫁,家里定会大不如前。
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把人(嫁妆)留住!
妇人守寡后,一般都是为男人守上个一两年就算全了夫妻缘分,可以改嫁。所以,她才想把儿媳拘在后院,不让她见外人,杜绝了有人说亲的可能。再把京城这边稳住,言二人夫妻情深,儿媳不愿改嫁……她盘算得好,可没想到张晚秋胆子这样大,竟然敢带着孩子独自上路。
话出口,陈母察觉到那话不太妥当,好像自己一家人就看中嫁妆似的,解释道:“嫁妆锁在库房,没有人动。晚秋随时取用都可,我们陈家几代都是读书人,不会不懂规矩……”
楚云梨打断她:“陈夫人,刚才我已经说清楚了,从今往后,你们就当我已经改嫁,大家只当是亲戚来往。有些事情我不想计较,你别逼我。”
最后一句,含着威胁之意。
陈母知道自家理亏,之前确实做得过分了些。但是,都是一家人,就算儿子不在,宝儿还在呢,她还能怎样计较?
“晚秋,你想改嫁,我们不拦着,可没嫁就还是我陈家人,我们得照顾你啊!”
楚云梨讥讽道:“是不让我见人,把我独自关在后院照顾么?”
陈母面露尴尬。
周氏不耐:“送客!”
陈母不想走,最后是被婆子半拽着拖走的。当日就和拉嫁妆的人一起出了京城。
母女俩动作这么快,丁兰娘得知此事,本还想借此机会上门,想着姻亲上门,父亲应该会露面。她去了后,打个招呼……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结果刚收拾好出门,就听说陈母被送走。
她坐在马车中,面色明明灭灭,距她负气离开,已经过了几日,眼看父亲并未派人过来,她心里有点慌,越是等待,心里越是焦灼,也越后悔自己的冲动。
都怪张晚秋!
边上丫鬟看得胆战心惊,试探着问:“夫人,我们还去尚书府么?”
丁兰娘恨得咬牙切齿,道:“去!就当不知道陈家人离开的事。”
另一边,尚书府中,陈母走后,周氏宽慰了女儿半晌。
事实上,楚云梨并不害怕,但还是乖巧听完,正打算起身告辞,得知丁兰娘前来。
周氏眉心微蹙,不用问也知道她肯定是来看笑话的。心下愈发烦躁,吩咐道:“若是没记错,大人之前吩咐过,不许私自放她进来。让门房领罚!”
事实上,门房确实拦了。
但他一个下人,主子硬要闯,他也不敢死命拦,父女之间闹别扭很正常,他若是借此拿捏丁兰娘,那不是忠心,那是蠢。
没多久,丁兰娘就到了,进门后左右观望一圈,好奇问:“姐姐,你婆婆呢?”
“回家去了。”楚云梨随口道:“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以后就当亲戚来往。”
丁兰娘满脸诧异: “你不回去了吗?你要改嫁?”
“暂时没想嫁人。”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怎么回来了?”
丁兰娘振振有词:“我还不是怕陈家欺负你,特意回来帮忙。”
这话也就她自己信。
楚云梨似笑非笑:“让你费心了。用不着,他们人已经走了,你也回府吧。”
丁兰娘跑这一趟是为了跟父亲缓和关系,人没见着,等于白跑一趟。若父亲回来得知她回府后却不请安,更生气怎么办?
“难得回来,我……”
周氏知道她心思,打断她道:“你这月已经是第六趟了,哪里难得回来?”又教训:“我不是嫌弃你常回,而且听不惯你这张口就来。说话要实事求是,不要落人话柄。”
丁兰娘:“……”
这是长辈,不能顶嘴。再留下来还是自己吃亏,她立刻道:“我姨娘身子不适,我回来探望她。”
另一边,江姨娘正焦头烂额。
那个花楼女子将借着腹中孩子进门,可她是一万个看不上的,偏偏家里的双亲年纪大了,对那孩子竟有几分期待,还让人送信说想把人留下来。
江姨娘被气得头脑发晕。
弟弟不成器,她想寻一个严厉一些的姑娘进门,如此,她也能撒开手。否则,真要管弟弟一辈子。可若是弄一个花楼女子先入门,那她如今看好的大半姑娘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看到女儿,她心里的委屈中算找到了诉说处:“你外祖父当真是老糊涂了,连个花楼女子都松口。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疼你小舅舅……你要说不疼,要把人捧得像鸡蛋似的。要说疼吧,婚事上竟然这么随便。”
丁兰娘心里也烦,听到母亲说这些就更烦了:“娘,我就不该管他们。”
“你说得轻巧!”江姨娘斥道:“那是你外祖父母,是我的亲爹娘,我怎么可能不管?将心比心,难道我出了事,你也不管?”
丁兰娘不服气:“他们自己拎不清,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住口!”江姨娘怒斥:“你愈发口无遮拦,那是你的血亲,怎么能这样说话?”
丁兰娘自己是官夫人,并不喜欢被人训斥的感觉,哪怕这人是自己亲娘也一样:“ 那你就去帮啊!”翻了个白眼,继续嘀咕:“我也是帮你说话,不领情就算了。”
江姨娘不想与女儿吵:“怎么回来了?”
“陈家人来,我以为父亲会接风待客,想着回来跟父亲说说话。”丁兰娘也不想和母亲闹僵,顺势说起了别的:“娘,爹夜里来时,你记得帮我说几句好话。别做得太明显,就说一些我小时候的趣事。”
江姨娘叹口气:“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根本就见不着人,你爹一回来,直接去正院,我想偶遇,他也只是打个招呼。”
不提这事还好,昨夜她穿着清凉,在丁尚书回来的必经路上“散步”,身边的丫鬟还被他给呵斥了。说不会伺候人,让她穿得太少。
这在前几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换作那时候,他肯定会顺势跟着他一起回屋喝汤,然后喝汤变成歇下。
丁兰娘哑然:“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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