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安山庄自认对杨念意有所亏欠, 加上庄主夫人认为有人算计自己儿子的性命,费尽心思下毒的事都做了出来,那找几个人在道上刺杀儿子也不稀奇, 所以,她央求庄主派出了山庄中最得力的弟子护送。
庄主心里也明白, 次子身上的毒, 多半和请与几个儿子脱不开关系,心头对次子一直心有亏欠, 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所以,一行人去风烟堡的路上格外顺利, 都知道这是红安山庄的二公子,没人不长眼的往上撞。
因为有两个病人,走得并不快,第八日的下午, 终于到了风烟堡外。
堡内的大姑娘最近声名鹊起,有传言说她医术当世第一。
当然了,也有许多人不服, 认为她救了梁红林只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或许会些医术, 但没那么神。可之前在红安山庄, 风烟堡大姑娘确实救了不少人, 谁也不服谁, 引起的议论更多, 知道她的人也更多了。
杨念意是风烟堡大姑娘, 爹娘都不亲近,但也没人敢对她不敬。如今加上她圣手的名声,堡内人得知自家姑娘回来, 都热情地迎了出来。对于她带回来的客人,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梁红林和南风跟着下人去安顿,楚云梨回到了杨念意所住的院子,一一抚摸过屋中摆设,颇有些感慨。
杨念意上辈子出嫁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念意,你回来为何不先送个消息,我好派人去接你。”来的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堡主的贴身随从,从小照顾杨念意长大。
也正因为有他在,府内众人不敢小瞧了大姑娘。
楚云梨扯出一抹笑容:“奔老,我走得急,再说,山庄派了不少人护送,不会有事的。”怕他又念叨,她上前道:“这几日在外吃不好,住不好,一点都不习惯。我好饿,要吃猪肚鸡。”
奔老看出来了她的小心思,无奈道:“你啊你……”
他还亲自去给梁红林还有备了接风宴,杨重宁大概真的很忙,一直都未露面。
直到晚上的接风宴他才过来,身边跟着一位着红衣的华丽女子,正是杨之遥的生母。
楚云梨扬眉:“来人,请红姨娘出去。”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妻妾没分得那么明显,可杨重宁让妾室出来接待客人,看不起谁呢?
奔老一挥手,立刻有几人出现。红姨娘练武之人,若实在不肯,也能抵挡一会。但是,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她的不对,事情闹大了,还是她丢脸。当即也没让几人动手,自己冲着众人一礼,乖巧退了下去。
杨重宁的面色难看无比,又很快收敛,重新举杯。
两位客人都是病人,需要忌口。酒是不能喝的,菜也有些不能吃,接风宴最后草草收场。
送走了客人,屋中只剩下父女俩。杨重宁面色不太好看:“念意,你之前不是说要治好了二公子才启程回来,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山庄有人针对我。”楚云梨面色淡淡:“我可不能让人觉得我是个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一把。再说,这是我家,离家两个月,我想家了。”
杨重宁沉默了下:“你红姨娘在堡内这些年来没闲着,一直都是她在打理堡内事务,帮了我不少的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在外人面前那样说她,她不与你争辩,也是怕你为难。但私底下,她一定会难过的。”
“既然这么累,那就别让她做了啊!”楚云梨一本正经:“我已经长大,也该为你分忧,这风烟堡里里外外早晚都得交到我手上,日后就不麻烦红姨娘,堡内事务我自己安排吧。”
杨重宁:“……”他不是这个意思!
别人眼里红姨娘是妾,可杨重宁眼中,那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女人,是比风意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还要亲近的人。所以,看到她被人怠慢,他便忍不住为她争取。
刚想解释几句,楚云梨已经吩咐身边的奔老:“劳烦你去红姨娘书房中,把这些年的账本搬过来,稍后我抽空看完,就将库房也接手过来。我娘不管事,麻烦她这些年,实在是不该。”
奔老就是杨念意手里的剑,指哪打哪,闻言一礼,带着人就要走。
杨重宁急了,他心里明白,红姨娘能够在堡内如鱼得水,被所有人尊重。都是因为她掌握着堡内人的生死。若没了账本,谁会拿她当一回事?
“念意,你红姨娘没有觉得麻烦,是我觉得她劳累,该得你尊重……”
“你整日管着风烟堡上上下下,事务繁忙,向来都觉得别人做得太少,连你都觉得她累,那她就真的很累了。”楚云梨一脸严肃:“我也不能因为她没说,就一直假装不知。”
说着,眼神催促奔老。
奔老早就看不惯红姨娘的作态,在他看来,这里是风烟堡,杨念意是堡主唯一的血脉,这堡内上下都该以她为先,结果红姨娘倒好,杨念意有的她们母女一定有,她们母女有的,杨念意却不一定有,这也忒不合适了。
以前他也试着提过,可那时小主子心思不在这些琐事上,衣食住行未被人刻意怠慢,从来都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现如今小主子终于醒悟,他当然会尽心尽力收回。
红姨娘当时温婉行礼,退出殿中后却气得咬牙,连路旁的花盆都被她摔了俩。
听说接风宴散了,她特意坐在窗前,眉眼低垂,气质忧郁。保证外面的人一进来就能看出她在难受。听到脚步声,她看着天边的夕阳,更显几分寥落:“宴会散了?”
奔老微微欠身:“已经散了。”
本以为回来的人是杨重宁,听到是奔老,她霍然回头:“怎么是你?”
奔老皮笑肉不笑道:“方才堡主跟大姑娘说姨娘平日辛苦。大姑娘也终于发现自己这些年做得不对,特意吩咐老身过来搬府内的账本,日后这堡内事务由大姑娘亲自操持。就不麻烦姨娘了。”
红姨娘一时间只以为自己听错,眨了眨眼,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做梦,实在太过惊诧,她失声道:“怎么可能?”
“姑娘长大了。”奔老一脸欣慰:“红姨娘往后不用操劳,该高兴才是。”
红姨娘:“……”
她自然是不肯的。
这些年来,除了名分上还是妾室,无论对内对外,她都如堡主夫人一般。
如果杨念意回来就收了账本,日后她就真的成了堡内的妾室,兴许还会影响了儿女的婚事……她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堡内事务千头万绪,大姑娘以前没管过,初初接手,肯定手忙脚乱。这样吧,先拿几本账本给她。”等看懂了账本再说。
她又补充道:“ 这事情做惯了后就不觉得累,我都习惯了。大姑娘如今是名医,该好好治病才是,把精力花费在这些杂事上,实在不合适。”说着话,慌乱的心情渐渐平复,到后来已经镇定下来,侧头吩咐边上的丫鬟:“去拿账本。”
又对着奔老道:“大姑娘若是看不懂也不要紧,她本就是做大事的人,这些杂事,没必要费心。”
奔老早就看不惯红姨娘的处事,一挥手道:“去将所有的账本搬去念院。”
婆子纷纷往书房急奔,像打劫似的。奔老这才对着面色大变的红姨娘施施然道:“姨娘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姑娘是主子,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她自己早有定论,咱们这些下人,听吩咐就是了。”
红姨娘:“……”谁跟你一样是下人?
饶是她多年来身居高位练得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忍不住沉下了脸。
“奔老慎言,若堡主听到你这话,大概要不高兴的。”
奔老满脸不以为然:“姨娘多虑了。当初老堡主也没这么大的脾气。”且轮不到杨重宁对他发火。
红姨娘明白他的意思,气得胸口起伏,险些就要当场发作。
说话间,婆子已经抬出来了十几箱帐本,奔老瞅了一眼:“这些应该是今年的,先拿去给小主子瞧瞧,其余的回头再说。”
语罢,不看红姨娘的臭脸,一挥手,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去。
刚走出拱门,就听到身后有瓷器碎裂声传来。奔老面露嘲讽,有些东西占得久了,就以为就是自己的。也是时候让他们醒一醒了。
另一边,杨重宁说服不了长女,看到奔老当真带了账本回来,气道:“念意,堡内事务不是一两天就能理得清的,你别胡闹。”
楚云梨一脸不解:“我做一些自己份内的事,怎么能是胡闹呢?若连堡内这点事我都理不清,日后还怎么接管风烟堡?”
她又一次提及此事,杨重宁不得不重视起来,强调道:“我可从未立过少堡主。”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是外祖父唯一的血脉,这还用得着立?”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底气十足。
杨重宁一时无言以对,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不过,他还有儿子,从来没有想把风烟堡交给寡言不亲近的长女,这种想法得给她掰过来。
“你是姑娘家,治病救人已经很辛苦。当初我是不知道你私底下学医,若是知道,一定会拦着你。既然学了,就一门心思好好治病,没必要管多余的事,反正你有弟弟……”
楚云梨打断他的话:“爹,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长大了,也明白了一些道理。该是我做的事,就不该交给别人。否则,日后我怕是不敢面对外祖父他老人家,连死都不敢死。”
最后一句堪称诛心。
无颜见老堡主的,应该杨重宁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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