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梨不只是说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请大夫前来给云圆圆诊治。
大夫听说夫人疯了,一脸慎重地前来询问。
云圆圆很激动,不停嚷嚷自己没病。
楚云梨叹了口气:“所以疯了的人都会说自己没病,娘,你得喝药。”
云圆圆:“……”不说没病,难道说自己有病吗?
她死死瞪着楚云梨:“廖华敏,你不得好死。”
楚云梨像是抓住了她把柄一般,一脸无奈地看向大夫:“大夫,你也看到了,哪有亲娘这么说女儿的?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云圆圆:“……”
她算是发现,大吵大闹只会让外人以为自己病得很重。她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板着脸道:“我没有病,不喝药。”
这一认真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大夫半信半疑。
楚云梨摇了摇头:“你不愿喝药,随你吧!”
她起身送大夫出门,吩咐道:“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夫人出来,对外就说夫人正在养病,不见外客。”
不止如此,楚云梨还将院子里多余的下人撤走,只留下了四个不多话的。
空落落的院子让云圆圆很是心慌。这些年来为了廖振兴,她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所有云家的管事被她遣走,云家的那些亲戚也断了来往,到了此刻,她才恍然发觉,自己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
夫人病了,梅姨娘还在大牢之中,府中的女眷只有楚云梨一人,下人们愈发听话。
廖康在楚云梨将廖氏送走后乖巧了不少,大半的时间都陪着廖振兴,将心思都放在了寻找名医上。
可廖振兴的病情始终未好转,甚至还越来越严重。正解日眼神都开始呆滞,廖康看着,心下愈发担忧。
廖二宝也差不多。
他早就知道家里的生意轮不到自己,但他也早就接受了哥哥是家主……如果家里的生意不是哥哥在管,他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廖康心慌,他也是慌的。
“哥哥,爹病成这样,我们不能干等着。”
廖康心里发苦,“不等着又能如何?”他安慰弟弟:“廖华敏也不像要对你我动手的样子,大不了等爹走后,我们拿着属于自己的那点银子搬出去。”
口中这么说,心里却满满都是不甘心。
廖二宝没他这么乐观:“哥,她连养自己多年的母亲都能让其生病,更何况是我们?”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们母子这些年来可没少给廖华敏添堵。
最近这些事就没有一件顺利,廖康特别烦躁,不耐烦问:“那你说怎么办?”
廖二宝心里早就琢磨过了,咬牙道:“那些管事不愿意听你的,父亲的病情不见好转,我们唯一的法子……就是先下手为强。”
说到最后,他眼神里满是杀意。
廖康对上二弟这样的眼神,着实吓了一跳:“你想做什么?”
“哥,是我们一起。”廖二宝靠近了些:“咱们可以收买杀手,也可以收买她身边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她下药。”
廖康面露震惊之色。
廖二宝满脸嘲讽:“哥,我们是亲兄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好了我才能好。在我面前,你没必要装得如此纯良。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二弟!”廖康不满。
廖二宝嗤笑不止:“哥,我已经买好了药!”
他摊开手,掌心放着一个黄纸包:“我帮你走了第一步,廖家是你的,剩下的该你自己来。”
廖康沉默半晌,缓缓伸手将纸包接了过来。
见状,廖二宝哈哈大笑:“你本来就是心狠手辣之人,装什么纯良?”良久,他笑够了,擦掉眼角笑出的泪:“哥,等你做了家主,就分我三成家财,我自己搬出去住。成么?”
廖康颔首:“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有我在一天,就会护着你一天,绝不会亏待了你。”
廖二宝满意了。
床上的廖振兴将兄弟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虽说他也不愿意让廖华敏接受家业,可这兄弟二人当着他的面分家财,也着实让人难受。
好像……他会一只病到死似的。
*
关于收买廖华敏身边人的事,廖康没有贸然出手。现在府中的这些下人都只听她的吩咐,如果一击不中,反而会打草惊蛇,往后想要动手就更难了。
所以,他不着急,仔细观察着廖华敏的行踪。
无论楚云梨心里对廖振兴有多不屑,也还是三天两头地会过来探望。主要是“热心”地告诉他铺子的近况。
“最近每月能够盈利上千两的铺子有十二间,还有十三间在改造中。”楚云梨坐在床边,笑吟吟道:“铺子生意好了,人手不够。我又请了几个管事,有几个可能你也认识,有一对陈家兄弟,哥哥陈重,弟弟陈轻,兄弟俩都是能人,我开了他们每月九两的工钱。”
床上的廖振兴鼻歪眼斜,听到这番话后,特别激动,口水又留了一串。
楚云梨微微侧身,让身边的丫鬟上前去擦,自顾自继续道:“他二人值得这个价,主要是寓意好。我希望他们长长久久的帮我做事。”
廖振兴闭上了眼。
这对兄弟在云林死时,算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二人。只是,罗氏刚难产,兄弟俩就被辞了,还无端端被人暴打一顿,两人前后养了大半年的伤。
云林不在,罗氏也不在了,幼主还在襁褓之中。管事在许多事情上不敢拿主意,自然得找个主子。云家仅剩的人只有云圆圆,不用问,也知道是这些都是她的手笔。
并且,楚云梨最近暗搓搓查了不少,当年人家的那些管事都是被云圆圆辞了的,她一点点把云家并入廖家……楚云梨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也懒得问。
总之,她会讨回云家的一切。
“对了,我实在觉得云姓好听,于是,找来了云家族谱,把我自己的名字添了上去。”楚云梨抓过一个果子,捡了一把小刀慢慢削着,动作不紧不慢,语气温和地继续道:“当年云家的祖宅卖了,我想买回来,可惜柯家不肯卖。他们觉得那地方风水好,也想留着作祖宅。人家花了大价钱正常买过去的宅子,我也不好抢回来……实在是柯家也厚道,当年搬进去了,也没有将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扔出来,而是用箱子好好装了。见我问价,就把那些牌位还给我了。”
“牌位得有地方放,”说到这里,楚云梨顿了顿,抬眼看向一言不发的廖振兴,笑着道:“我思来想去,也就祠堂那地儿合适……”
廖振兴瞪大了眼。
边上廖康忍无可忍:“你该不会把云家的牌位摆进去了吧?”
楚云梨一脸诧异:“祠堂就是拿来放牌位的啊!难道不能?”
“当然不能。”廖康沉着脸:“那是廖家的祠堂!”
“说起来也不算,”楚云梨一本正经:“我问过了,那是后来廖家买了别人家宅院后新造的。”说到这里,她意有所指:“我还打听到,买宅院那一段日子,云家的铺子经营不利,接连关了八间,修祠堂时,又关了三间。”
廖振兴嘴抖得厉害,手脚也比往常抖动的幅度更大。
楚云梨看向他:“父亲,这其中有没有关联?”问完,又一脸恍然:“你如今不能说话了,不过,以你的不要脸,就算有些关联,你大概也是不承认的。”
她削完了皮,手中小刀一扔,扎在了果盘中,她咬了一口清脆多汁的果子,道:“廖家祠堂修得太好了,铺地都是外地拉来的整块青砖,听说就那一间祠堂就花费了十多万两,更别提院子里各处名贵的花草……啧啧啧……我云家祖宗既然出了力,想来也能搬进去住几天。”
廖振兴:“……”
廖康突然发现,廖华敏如今简直是肆意妄为,他走到门口,招来了管事:“祠堂里的牌位换过了吗?”
管事低垂着头,万分后悔自己这个时候凑上来。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简直左右为难。他偷瞄了一眼屋中大姑娘的神情,想着这件事情大姑娘也没让人封口,想来应该是可以说的,他压低声音道:“换过了。祠堂里摆满了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那廖家的呢?”廖康问出这话时,惊讶得几乎失声。
管事飞快道:“搬回了祖祠。”语罢,敷衍地行了一礼,飞快溜了。
廖家本来是一个两进宅院,祖祠只在后院辟了一间房。那边是老宅子,廖振兴舍不得拆,又因为宅子太古老,谁也不肯过去住,现在是府中最偏最破的地方。
不止是廖振兴,就是廖康都气得浑身发抖。
“廖华敏,你怎么敢?”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只是借住而已,你何必这样生气?”她看向床上的廖振兴:“你还是太年轻,爹就一点都不生气。”
不生气的廖振兴鼻子流出了血,楚云梨面色不变:“爹,你躺在床上不能动就少吃点,这都补过火了。”她侧头吩咐边上的婆子:“从今日起,每天晚膳时给父亲吃两片肉,其他的只给素食。不能大吃大喝,补坏了算谁的?”
廖振兴:“……”这个不孝女!
廖康刚想要说话,就听到便宜长姐率先道:“还有你,父亲在病中,你也不能大鱼大肉。从今日起开始吃素,就当是为父亲祈福。二宝那里也一样。”
廖康哑口无言。
他如果吃块肉,这女人会不会说他为父亲祈福之心不诚?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廖康沉着脸:“这家里不是你一个外人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外人?”楚云梨嚼着这两个字,正色道:“我是不是外人,你我说了都不算。得父亲说了才算!他生病之时,分明有意栽培我,我若不是亲生,他何必费这心思?”
廖康脱口道:“他那是为了套你方子……”
话出口,他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楚云梨不赞同的看着他:“父亲最正直不过的人,你不能仗着他口不能言就胡说八道污蔑他名声。”
廖康:“……”还说不清楚了!
真的是什么都是她在说。
方才她那发货明明就是暗指父亲偷拿了云家的银子买宅子修祠堂。这会儿她口中的父亲又是好人了。
心头烦躁又憋屈,廖康低下头:“姐姐说得是。”
闻言,楚云梨一脸纳罕:“之前你可都看不上我,一直跟我对着干,这会儿又赞同我说的话……”她眯着眼:“你要干坏事?”
廖康心下一跳,否认道:“没有!”
楚云梨像是相信了,点头道:“没有就好。”
说话间,她啃完了一个果子,床上的廖振兴已经被丫鬟擦了好几次鼻血,此时昏昏欲睡,眼睛似闭未闭。
对于半身不遂的人来说,这样的情形很危险。楚云梨无所谓廖振兴死不死。不过,还是希望他活着清醒地看到廖家被她夺去又无能为力。
她没有出声让下人请大夫,边上的廖康又不是死人。她微微侧身,下一瞬就听到廖康慌张地吩咐下人:“把大夫找过来!”
楚云梨一脸惊诧:“请大夫做甚?”
廖康:“……”大夫早就说过,父亲不能再生气。
鼻子都流血了,再不请大夫过来瞧瞧,稍后就该请道长来做法事了。
大夫就住在隔壁,赶过来后看到廖振兴精神不济,一脸沉重:“方才老爷生气了吗?”
廖康点头。
楚云梨一脸愧疚:“我都没看出来。”
廖康气愤不已,她明明就是故意说那些话的,这会儿又装无辜。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这女人给撕了。
想到什么,他垂下眼眸,一脸诚恳道:“大夫,我爹的病情如何?”
大夫是新请的城内名医,廖康付了大价钱才让他留在廖家做专属大夫。此时他把脉过后,一脸慎重地开始扎针。
没多久,廖振兴恢复了些精神。大夫又重新配了药,临走之前再三嘱咐:“老爷如今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但耳朵如常人一般,你们说话时要注意一些,不能让他激动,更不能生气……”
嘱咐完,大夫又急忙去熬药。
楚云梨看着床上的廖振兴,父女俩对视,她微微偏着头:“爹,你想说话么?”
她弯下腰,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其实,我有法子治好你。”
廖振兴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恨意。
在他看来,便宜女儿这事明摆着告诉他,他这场病是她下的毒,也只有如此,她才能有法子。
廖康一个没注意,回头就看到廖华敏凑在父亲耳边说了什么,紧接着,父亲就挺激动。他急忙上前安抚:“爹,您别着急。”
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抚着廖振兴的胸口。
床前的位置就那么宽,楚云梨坐着,廖康凑过来后就有些挤。他侧头看向她:“姐姐,你说这么多的话,你应该渴了,去桌旁坐着喝点茶水。”
楚云梨坐在原地没动:“我铺子里挺忙,每日就这点时间陪着父亲,茶就不喝了,一会儿我还要去看账本。”
廖康沉下眼眸,又安抚了一会儿,他转身去桌旁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来:“姐姐,喝水!”
他递得又急又快,动作颇为强势,无论是谁,都会下意识接过茶碗。
楚云梨也接了,却没有喝,看着茶烟袅袅,闻着里面微微的药味。她抬眼似笑非笑打量他神情:“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们俩从小长到大,你这好像是第一回给我端茶。廖康,这茶里该不会有毒吧?”
“怎么可能?”廖康神情自如,避开她的眼睛,落在了廖振兴脸上:“姐姐,你就算不是廖家姑娘,我们也是表姐弟,你愿意帮父亲看好铺子,让他无后顾之忧,我心里很感激。我知道廖家在你手中会越来越好……你就当我这是讨好你吧。反正,我已经想通了,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你喝了这杯茶,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楚云梨摸着微烫的茶碗:“我要不喝呢?”
廖康垂下眼眸,一副失落模样:“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爹娘,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自己是庶出。姐姐,以前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我那时不懂事,以后我一定改,你原谅我好不好?”
“好!”楚云梨挥退了屋中伺候的人,看了一眼床上的廖振兴:“父亲,其实我挺愿意你好好活着的。大夫总说你不能激动,可这事……怨不得我。你可千万要忍住了,如果发现胸口堵得难受,你记得深呼吸。”
听着这没头没尾的嘱咐,廖康心下疑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下巴一痛,牙齿被人捏开,他不受控制地翻了个身倒在床上,下一瞬,温热带着微微药味的茶水流入口中。他眼睛瞪大,眼神里满是惊恐,脑中还没反应过来,四肢已经下意识开始挣扎。
他努力不咽,可只觉得脖子某处被人摁了一下,他不受控制地连咽好几口。
这玩意儿不能喝!
他不停地挣扎,可放在下巴上的手和抵在膝盖上的腿像是铁钳一般,他根本就挣扎不动。
床上的廖振兴眼睁睁看着这一场变故,却无能为力。只能死死瞪着便宜女儿。
楚云梨察觉到他的视线,道:“这事可不能怪我,是他自己找死。”
廖康想把咽下肚的药赶紧吐出来,可他根本就不能动,渐渐地,只觉得胸腔疼痛不已。他忍不住开始咳嗽,咳出了满口的血。
楚云梨这才松了手。
廖康勉力爬起身,趴倒在地上不停呕吐,血水混着药水吐了满地,屋中都是夹杂着药味的酸臭味,格外难闻。
他面色煞白,哑声道:“大夫!”想到什么,又扬声喊:“请二少爷过来!”
楚云梨扬眉:“药是廖二宝给你的?”
廖康:“……”这女人要不要这么敏锐?
他一开始确实是想收买下人,可又怕打草惊蛇,方才他看这女人全副心神都在父亲身上,决定铤而走险亲自下毒。
结果,被她看穿了不说,还把药灌了回来。
最近他天天守着父亲,不敢做多余的事。拿到二弟的药后,他也懒得费神再去找别的。再有,二弟做事那么狠,这药肯定能要人性命!
到了此刻,廖康真心希望这样没有那么毒。他不想死!
大夫来得很快,看到地上的血后,急忙上前把脉,随口问:“大少爷吃了什么?”
“大概是吃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楚云梨坐在椅子上,闲闲道:“他想端给我喝,我逼他喝了,结果就这样了。”
大夫:“……”总觉得知道了些了不得的东西。
他一个大夫,只想治病拿银子走人,可不想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一个弄不好,可就要闹上公堂了。
他假装没听见这话,低下头认真把脉:“中毒了。”
地上的血都是发黑的,不用把脉也知道是中毒了。
“大少爷,你喝的是什么?”
廖康:“……”
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多问两句,期待地看向门口。
廖二宝最近几天哪也没去,有空过来看看父亲,剩下的时间都留在自己屋中算账,得知消息后,很快赶了过来。
听说是自己哥哥中毒,他就知道事情不妙。进屋后看到面若金纸的兄长,还有闲闲坐这椅子上应该中毒的某人,他急忙奔上前:“哥哥,谁害了你?”
楚云梨嗤笑一声:“大夫,药是他找来的,你问他吧。”
廖康一把揪住自己弟弟:“你配的……是……是什么药?”
廖二宝暗示性地看了一眼便宜姐姐,这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啊!
这眼神太明显,廖康看出来了。可此时他急得不行,暴不暴露已经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得知道是什么药,才能让大夫配出解药来。
“什么药!”
话问出口,他唇边又多了些血沫沫。
楚云梨上前,踩了他两脚,又吐了不少黑血出来。
大夫:“……”虽说这法子有用吧,可以太粗暴了。胸口都塌陷了下去,肋骨肯定断了,不知道是一根还是两根,兴许是三根。
廖二宝面色大变:“廖华敏,你在做甚?”
大夫默了下:“她这救人!”
廖二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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