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之下, 她大喊,“老二家的, 你回去!”
楚云梨没动弹, 苏姨娘笑了,“夫人,这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 你不是明媒正娶的李家夫人, 这身红衣穿得久了, 忘了自己穿粉衣的时候了吗?”
她语气讥讽, 丝毫不给面子,秦氏定了定神,看了看楚云梨,道,“你回去收拾行李,尽快去源城。”
“别呀。”苏姨娘笑着坐到了秦氏的旁边, “二少爷才是李家正经的嫡子, 这说到了他的亲生母亲,你怎么能让二少夫人离开呢?”
“你得意什么?”秦氏冷笑,“长得再像,你也不是她,不过一个赝品而已。”
苏姨娘面上的笑容敛去, 屋子里沉默下来。
何氏一脸茫然,“你们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苏姨娘转身看她,笑呵呵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嫁的男人,可是是由通房丫头所出,庶长子而已。”
“你胡说八道,老爷若是知道,不会原谅你的。”秦氏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低声道,“没有老爷的允许,我也做不了李家夫人,这么多年李家待人接物操持后院的是我,我自认做到了妻子的本分,就算是你口中的是真相又如何?我连老二都没动手,足以证明我的宽容大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苏姨娘大笑出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才道,“做正室可不只是要宽容大度就行的,还得抓住男人的心,你搞出一整个后院的女人,就是宽容了吗?”
“你说我是赝品,无论我是什么,老爷愿意让我穿这身大红,就证明他已经厌倦了你。”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苏姨娘捂着脸,冷笑一声,抬手一巴掌还了回去,两人顿时厮打起来,何氏有些无措,看向楚云梨。
楚云梨:“……”
她往后退了退,并没有上前拉架的意思。
何氏此时心情起伏,但看到苏姨娘揪着秦氏的头发,忍不住上前帮忙,却被苏姨娘一把推开。
别看她个子娇小纤细,力道却不小,一把就将何氏推远,眼看着就要摔倒,楚云梨顺手一把扶住。
何氏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要不是被楚云梨扶着,兴许已经摔倒,满是后怕的对她道谢。
那边两人厮打,边上的丫鬟婆子都不敢上前,楚云梨看了半晌,转身出门。
何氏满脸担忧,想要上前又不敢,她肚子里可有孩子,刚才要不是楚云梨扶她一把,这会儿可能已经受伤了。
看到楚云梨出门,她跺跺脚也追了出来,“弟妹,方才的事你怎么看?”
“没看法。”楚云梨随口就答。
何氏不甘心,“ 母亲她真若不是二弟生母,你就一点不着急?”
“是不是的,又有什么要紧?”楚云梨冷笑一声,“她对我的态度从来就没好过,难道我还期待和她婆媳好好相处?”
何氏哑然。半晌怒道,“李家骗婚!当初明明说的是嫡长子和我……如今弄出一个庶长子来!”
骗财能还回来,骗婚了难道还能和离不成?
当下的姑娘二嫁的真心不多,如楚云梨一般寡妇再嫁,还能嫁得这么好的,在整个凛城堪称传奇。
她直接回了小院,其实这府中谁做主母跟她都没多大关系,反正都不是李少安的亲娘,对他们夫妻都不会有善意。
看着李少安拿回来的银票,足有八万两,买个院子确实够了。这府中,对他们有些情意的,可能只有李父了。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话落,就见李少安的嘴角露出些讽刺的笑容来,“我问过,二十年前,凛城确实有个苏家,李家本来的主母也确实应该姓苏,当初成亲时十里红妆一点都不夸张,还有,当初李苏两家联姻,其实李家隐隐高攀了的。这点银票,还不到当初嫁妆的一成。”
“我娘的嫁妆,我迟早要全部拿回来!”
两人收拾了行李,翌日早上去主院辞行,由于提前让人去禀告过李父,此时他也在,秦氏的脸上有抓痕,看着两人的目光阴沉沉的,伸手一指边上的两个丫鬟,“你们年轻,不会照顾自己,这俩人是我特意挑出来的,很会伺候人。”
楚云梨微微皱眉,又来!
她不舒服了,别人就休想舒坦,她不接这话茬,抬眼看向李父,“父亲,昨天母亲和苏姨娘打起来,说是夫君的生母并不是如今的母亲,李父的当家主母另有其人。”
话出口,屋子里一片难言的安静。周围伺候的下人都悄摸退了出去。
秦氏满眼不可置信,不明白她怎么敢这么坦荡荡说出来。
李父的脸色也不好看,眼神警告的盯着她。
威胁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楚云梨也不怕,继续道,“夫君是个孝子,不肯怀疑父亲母亲。但这世上,从来都是无风不起浪,儿媳想代夫君问您一句,苏姨娘口口声声夫君生母另有其人,此事可是真?”
“您亲口所说,只要您说,儿媳就信,若是生母真是母亲,往后儿媳定然尽心侍奉,再不多问一句。”
秦氏一巴掌拍在桌上,“大胆!”
楚云梨才不怕她,就不信李父现在还能亲口承认秦氏的身份,昨天她们两人吵的那么凶,不也没闹到他跟前,说到底,俩人都没有绝对的把握。
见李父若有所思,秦氏急了,“老爷,这么多年我对少安……”
李父开口打断她,却是对着儿子的,“她确实不是你生母。”
李少安闭了闭眼,“那我娘呢?”
“你娘……没了。”李父顿了一下,“你外祖家出了事,她一时心情郁结,是病逝的,那时候你还小。我怕你知道生母是别人后会对新母亲抵触,对你们母子俩都不好。”
李少安点点头,问,“所以,她是你为我找的新母亲?”
李父看向秦氏,眼神落在在她脸上和脖子上的抓伤处,只觉得实在难看,道,“她……只是帮我打理李家后院。”
闻言,秦氏则面色煞白,整个人颓然下来。
有了这句话,秦氏再不是李家夫人,只是帮着打理后院而已,苏姨娘那样得宠,往后这李家后院,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看到秦氏煞白的脸,楚云梨满意了,让你摆婆婆的谱死盯着看!
当下女子的底气都是男人给的,苏姨娘既然敢和秦氏呛声,就证明李父对她说过什么。而李父既然起了想要换人的心思,这时候楚云梨递上话头,其实也是给他找了个理由,如果他真想换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今日之后,李夫人要换人了。
在秦氏满眼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李父有些不自在,催促道,“天色不早,你们还是早些启程,家中的事情有我看着,你们不必忧心。”
李父实在多虑,两人这一走,把院子里得力的人和重要的物件都带走了,这家,回不回都可,又怎会忧心?
从主院出来,两人直接出了大门,上了马车,去院子里接上了胡婆婆,然后马车一路出城,往源城而去。
凛城离源城马车的话需要五天,他们一路上并不太停留,五日后赶在天黑之前入了城。
先找了客栈住下,翌日就找了牙婆,这源城中买下了一个院子。
想要买靠近衙门的地方,根本买不着,尤其过完年就是三年一次的乡试,现在就是想租,也是租不到的。
他们买的院子已经靠近城门,两进的大院子,就他们三个人住。
胡婆婆颇有些不自在,安顿下来后就找了女儿,“我还是搬出去住。我哪儿能长期和你们住在一起?”
楚云梨失笑,“这么大的院子,还怕您住?要有哪儿不舒心,直接跟我说。”
“住得久了,我怕影响你们夫妻感情,万一少安心里不舒服,难免会迁怒于你。”胡婆婆语重心长,“你有这份心,我就很满足了。”
“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您想往哪儿去?再说了,租金也不便宜,要不是当初您把我带回去,我也不能有如今的运道,夫君那边,他不会不高兴的,他会和我一样感激您。”
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住。
安顿下来之后,楚云梨夫妻两人深居简出,李少安平时基本上都留在家中看书,而她则绣花。天气渐渐的冷了,转眼到了年关,城中的书生越来越多。
这一日楚云梨带着胡婆婆出门逛街,还没上马车呢,就看到隔壁的大门中出来了一行人。
林立夏就在其中,没想到都到了这里,还能做上邻居。
不过,就她知道的,那母子两人别说买,就是租,也住不起这地段的院子。更别提他现在身后还带着随从和书童,一副大家公子做派。
他也看到了楚云梨,先是一愣,然后恢复如常,自己上了马车。
边上的胡婆婆已经爬上了马车,催促她,“赶紧上来,听说那边的灯会可热闹了。”
昨天楚云梨和李少安两人听说源城西城有灯会,特意跑去逛了一圈,今日楚云梨早上就去邀婆婆去看,一开始她还不答应,好容易才出了门,没想到她现在又迫不及待了。
每年的正月十五,西城这边都有灯会,杂耍艺人就有好多种,今年刚好乡试之年,尤其热闹。
大街上人很多,就是路旁的铺子里也人满为患,婆婆逛得兴致勃勃,不过到底年纪大了,逛一会儿就累,刚好看到路旁的糖水铺子,拉着她过去坐。
“我没想过这辈子还要离开凛城。”看着路上的热闹,婆婆笑吟吟道,“你这个女儿,我没白认。”
楚云梨浅笑安然,胡婆婆当然不知道上辈子的她因为这个女儿费尽心力,努力想要把寡居的女儿带回家,可惜直到她死,都没能让女儿离开林家,真正的死不瞑目。
旁边的凳子上却突然坐了个人,楚云梨转头,就看到了林立夏。
胡婆婆顿时就戒备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做做什么?”
林立夏不看婆婆,只看着她,“李二夫人,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楚云梨扬眉,“直说就是。”
“这地方太吵,后街那边我已经找人占了酒楼包间,不如我们去那里详谈。”说着,人已经起身,伸手一引。
楚云梨不动,“我累了,不想走。你要是不想说,其实我也不想听。”谁知道去的是不是酒楼包间?虽然他不一定能伤害自己,但凭什么要听他的?
“你……”林立夏皱眉,看了看胡婆婆,重新坐下,压低声音,语带威胁,“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们说一句,往后在外面最好当做不认识我。”
“明白。”楚云梨冷笑,“就是不揭穿你只是个普通农家的穷秀才,假装当你是富贵家的公子嘛。我懂,往后只要没有人问我,或者你以后都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会主动跟人说。”
林立夏皱眉,虽然他就是这么个意思,但话从她口中出来后,听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见他不走,楚云梨嗤笑一声,“林秀才,你的腿好了?”
她神情不屑,让林立夏无端端觉得她知道自己受伤的内情,忍不住脱口问,“你知道什么?”
楚云梨摊手,“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那腿是跟有夫之妇苟且后被人家打断的。”
林立夏面色难看,“你都听到了?”
楚云梨不答,看向拥挤的人群,“你要是再不走,我可不保证对着昨天去你家中饮宴的那些人说实话了。”
见她眼神已经转开,林立夏忍不住皱眉,“你不就是做了我两个月的嫂嫂,你想要走我和我娘一点都没强留,你嫁入李家,我们也没有对我胡说八道你曾经的身份,你就这么恨我?为什么?”
“那是我想走吗?是你们家逼我走!”楚云梨强调,虽然她也不想留在林家,但这对母子哪怕有一点点把她当做家人,也不会在人家瞎了的时候把人毫不客气的赶出去,胡兰月运气好有个婆婆接她走,如果她再没有亲人呢?
像上辈子,胡兰月又做错了什么?不分昼夜绣花供他考上乡试,眼睛都瞎了,最后就得了一碗毒药。
还有,她嫁入李家这对母子确实没有对外胡说,但那是因为他们不敢。
“你……”林立夏看着她白皙的肌肤和烛火衬托下纤长的睫毛,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道,“你不想离开林家?你对我……不会有情吧?”
楚云梨一脸惊讶,她说的是林家不该赶她走!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林立夏见她不说话,“本来我还想着等我考取了功名之后,就肩挑两房,让你生个孩子承继大哥的香火……”
没想到他这时候就已经有了这龌龊心思,楚云梨再也忍不住,端起桌上摊主刚送上的热气腾腾的甜汤,一整碗泼了过去。烫得他嗷一声跳了起来,之后撞倒了路旁的一排灯笼,狼狈不堪的摔倒在地。
虽然周围人多,但还真没有谁注意到楚云梨的动作,只看到他摔跤。
那灯笼的摊主不妨有人砸场子,上前一把揪住他衣领,“赔我灯笼!”
这么大的动静,林立夏避在一旁随从忙上前,“都是误会,我家主子是秀才公。”
摊主是个脾气爆的,又看他们不像是穷人家,怕是身份高贵不肯赔,趁着这会儿人多,他自觉有理,振振有词道,“秀才公我见得多了,这街上三成的人都是秀才,就是举人老爷来了,毁了我的摊子,该赔也得赔,就是分辨到知府大人面前,也是你们的错。大家伙说是不是?”
等到林立夏顶着痛得火辣辣的脸和摊主掰扯清楚了,在看那边的倩影时,糖水桌上空无一人,佳人早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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