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口面前,还真不敢打人。
本来呢,卢母身为婆婆,想要教训儿媳妇,怎么都说得过去。但如今她们之间已经没有那身份,再打起来,倒像是泄愤。
再说,这还是衙门口,有些事情民不举官不究,你跑到知县大人面前打人,他管是不管呢?
卢母忍了又忍,到底没扑上来。
她不敢。
众目睽睽之下,楚云梨爬上马车,扬长而去。
卢家人来得着急,都是跑来的。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但他们还是得走回去。
楚云梨回到家中,洗漱过后只觉得通体舒畅,不止是身体上的舒适,还有心里的畅快。大半都是关酒儿的情绪。
今日虽然没有给卢盼裕判决,但他却被收监,想要毫发无损的出来,怕是有些艰难。
她都准备睡了,才听到外头的狗吠声。
这几条狗,对卢家人尤其凶。换了别人,是没有这么大动静的。
卢家人回到家中已经满身疲惫,更累的是心,天已经很晚,对于日落而息的卢家人来说,平日这个时候都睡一觉,可是这会儿,每个人都毫无睡意。
听到动静,卢远青打开门,她身后就是何氏母女,还有今日才接进门的花情。
她一把拉过儿子远司,转身就进了门。一句话都没跟卢家人说。
卢母也顾不上她的态度,疲惫地问:“怎么还没睡?”
卢远青很紧张,何氏已经道:“事情没有结果,怎么睡得着?到底怎么样?大哥怎么没有回来?”
卢父见识得比较多,无论如何,自己儿子没杀人,还坐了十五年的牢,应该能抵消他犯下的错。但是,如今卢家的这些东西都是李备给的,兴许要还回去,他沉吟了下:“应该无大碍。过两天就回来,你们别多想,不会有事的,天塌下来有老子顶着呢。”大不了就回镇上嘛。
最后这句,他没有说出口。
一说出来,本就不齐的心会更乱。
而布置好的新房中,花情听儿子把今日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脸色慎重:“收拾东西,我们连夜离开。”
远司有些踌躇:“娘,那到底是我爹,咱们等了十五年呢。”
花情冷笑一声:“你看到外头的那些人了吗?要是卢盼裕出不来,以后他们都是咱们母子的累赘。”
……
卢家那边众人私底下的想法楚云梨不知,她结结实实!实睡了一觉。
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外面院子里,万成沣和关成友正在刨园子,将栽好的花草拔了,弄了些菜种在那里种。
楚云梨看得哭笑不得:“你们还真有兴致?随便做点生意,想吃多少没有?”
关成友眼睛一亮:“娘会教我么?”
就在过继的当日,关成友从衙门出来就改了口,对于他来说,似乎不存在不好意思的情形。
这样的人,做生意上其实挺好,至少不会开不了口。
三人一起吃早饭,然后楚云梨打算带着二人出门逛街。
一出门,就看到了卢家门口排排蹲着的兄妹三人。楚云梨看也不看,上了马车就走了。
这一回做的是衣料生意,以前的铺子是被李家挤兑得开不下去才脱手的。并且,好久都没能卖出去。楚云梨什么都不怕,买这几间铺子时,比市价要便宜一些。
就算如此,原房主也千恩万谢。
之前就算便宜了也卖不掉。买主都不是傻子,再便宜的价格拿下,拿过来这生意也不敢做。捏在手中肯定是亏的。有人接手,那就是他家的恩人。
现如今铺子里也还是要死不活,楚云梨接手过来,铺子里的料子都没能卖出去,反而还贴了工钱。
这让在镇上看习惯了自家酱肉铺子的关成友当即变了脸色。这生意……可以说差到一定境界了。想要起死回生,哪是那么容易的?
“娘,这……”
楚云梨失笑:“咱们先找一批绣娘,先卖成衣,把铺子里的这些料子销了再说。”
她转悠了一圈,照着当下的样子画了几张图纸,然后让关成友去找秀娘来做成衣。
关成友忙了起来。
他初到县城,就只得铺中几个不得力的伙计。这些人要是有别的出路,也早就跑了。
回去时就得楚云梨二人。
兄妹三人还蹲在门口,看到她过来,立刻跑上前:“娘。”
楚云梨不耐烦:“我有儿子,你们喊谁?”
三人:“……”
他们年纪也不小了,该懂的都懂。卢盼裕犯了事是真,卢家如今所拥有的这些都来路不正,早晚会被清算,不说那些被人劫走的银子,就如今的宅子和铺子肯定是要还出去的。
要是让卢家还之前被劫的那些……他们这辈子都还不清债。
如今唯一的出路,只能指!望母亲了。
母亲那么多的宅子铺子,肯定能收留他们。到了城中,虽然没过几天好日子,但也是他们之前在镇上想都不敢想的。由奢入俭难,谁也不想回去。
三人齐齐跪下,卢远文哀求:“娘,以前是我错了。您打我骂我都可以,但千万别不认我们啊!”
“是啊。”卢远武一脸悲戚:“爹做的那些事,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们能瞒着你吗?”
看着面前排排跪的几人,楚云梨似笑非笑:“你们的娘,早已经被你们气死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凑上来,我会放狗咬人的。”
她拉着万成沣进门,吩咐前来开门的婆子:“从今日起,那几条狗不要牵着,由它们去。”
兄妹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那么凶的狗,拴着都吓人,要是散着,谁敢靠近?
卢远文满心不甘,到了县城之后,偶尔他也会为儿子打算,如果儿子留在这里,长大后读书习字,科举入仕不敢想,做个账房还是可以的。体体面面的,不比镇上一个学木雕的出息么?
卢远青就更不说了,她如今已经十六,如果不是今年卢家大变,她早就定下亲事了。镇上嫁得再好能有多好?还容易嫁到村里,面朝黄土一辈子,生下的孩子也是看天吃饭的农户。嫁到城中,随便哪家都比镇上的好。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回去。
三人不肯离去,对视一眼后,都看出来另外两人的想法。卢远青一咬牙:“我们就在这儿跪着。她是我们的娘,肯定看不得我们受伤。那狗若真的来咬,任由它咬,兴许受了伤,咱们就进去了呢?”
卢远武看着那边狂吠的狗,有些害怕。一时间没吭声。
卢远文却深以为然,当下脊背挺得更直:“小妹说得对,咱们就在这等着!大不了跪上几天,到时候娘肯定会原谅我们的。”
三人信誓旦旦,就连卢远武也被兄长和妹妹逼着发誓不许先跑,这一回非进门不可。
好在林婆子并没有解开那边的狗,一群狗叫着叫着,大概是累了,只趴在地上警惕地看着他们。
过了一个时辰,三人的膝盖都开始发痛,脊背也挺不住了,只想坐在地上歇会儿。渐渐地,屁股就坐到了腿上。!但三人心里都清楚,想要软化心肠冷硬的母亲,这才刚刚开始。
是的,这段时间,他们也发现了,母亲的心肠很冷很硬,不知道是被伤狠了,还是她一直就这样。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三人都有些绝望,跪了这么久,他们有种无论跪多久都不能进门的感觉。
正绝望间,听到了开门声,三人顿时精神一震,挺直了脊背。待看到出来的人时有些失望。
无论如何,谢天谢地,总算是有人出来搭理他们了。三人满心期待,却见林婆子开门后,又弯腰端了地上的一盆东西,然后朝着狗屋而去。
三人:“……”闹了半天,原来是喂狗呢?
正沮丧间,就闻到了熟悉的肉香。林婆子把盆放在狗屋面前,叹息道:“昨天炖的鸡汤,主子不爱吃,便宜你们了。吃完了好好看家,别让不该进门的人进来。”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卢远武深以为然。
他们跪在这儿是求母亲的,可不是让一个下人奚落的。
卢远青不太打得起精神,姑娘家本就不如男人的体力好,她觉得头很晕,膝盖很痛,很难受,感觉要坚持不下去了。
正想着是装晕呢,还是装晕呢?就看到门口又有了人,一身浅蓝色衣衫,正是母亲。
卢远青软软的往地上倒去,倒下去时还想着怎么样看起来比较可怜。就听到门口传来那女子清冷的声音:“记得放狗。”
卢远青:“……”
林婆子应了一声:“本来也是要放的。只是这些狗太凶,我怕它们咬我,不太敢靠近。现在放正正好。”
卢远青已经倒了一半的身子顿时立起,边上的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三人瞬间就来了精神。
却见那边的林婆子已经剪了狗脖子上的绳子,四五只狗此时正顾着吃,且顾不上他们呢?
卢远武低声问:“大哥,咱们怎么办?”
卢远文一咬牙:“就依先前我们说好的办。”
苦肉计!
于是,三人愣是直挺挺跪着。看着那边的一群狗把盆中的鸡吃完,连汤都舔干净了,终于抬眼看向这边。
然后,大叫着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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