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下意识就觉得是顾因生她的气,不想搭理她,正想解释几句,不远处的伺候的下人急忙忙过来:“夫人,世子身子不适,不见外人!”
说着,伸手一引:“夫人,王府规矩多,闲杂人等不能四处乱转,你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随从语气不太好。
主子生了怪病,说他不记得吧,他又记得自己的身份和王府诸事,就连外殿中的账目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但却又忘记了许多女子,尤其他后院的几位姨娘,那是见一回忘一回。大夫说了,怕他病情严重忘记得更多,身边不能离人。
随从方才也就是跑了一趟茅房,去之前想着这是府中,四处都是伺候的人,应该不会有事。他已经跑得很快,谁知还是有外人过来找了主子说话。若是主子不记事的消息传了出去……现如今北王府的孙辈还未出生,若是被人得知世子生了这样的怪病,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所以,对着擅自跑来见主子的柳氏,随从的语气能好才怪。
柳氏心下不满,再一次后悔当初没能坚定不移地选顾因,否则这些下人怎么敢如此对待她?
*
其实呢,关于找到顾讯的事,北王早已经写了信送去京城。
这段时间,王府一直在等着京城的回信。
北王就想要知道,朝中算计这边的事,皇上到底知不知道。朝中对北境的防备到底有多深。
楚云梨没闲着,忙着春耕,完了后又盯着他们追肥。整日忙得不可开交,等她回过神,发现顾讯已经痊愈。
她有些惋惜,让人欣慰的是最近偏院的药费和补汤拢共收了近五千两。
对于偌大的王府来说,这银子不多,但对于慈安院中的老弱病残,这些银子足够他们舒适地过上一个月了。
并且,因为柳葫有孕的缘故,银子还在源源不断送来。
楚云梨收得高兴,柳氏却受不住了。
她这些年虽然攒了不少,可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这么花啊。
王府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柳葫从小养得好,吃不了素,现如今有了身孕,就更要吃些好的养身。而王府中的补汤等于大笔银子,才短短半个月,连饭菜一起就喝掉了近万两银子。
柳氏被柳家人赶出去,周家那边不收留她,甚至因为她刚去过周家,那男人被管得严,根本出不来。
她这边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偏偏为了女儿腹中的龙子凤孙,这笔银子还不能省。无奈之下,她只能缩减自己开支,搬去了小一点的客栈。
柳葫也不傻,没少在顾讯面前提及母女俩的付出。
如今留在顾讯身边的人只有柳葫,他偶尔开荤还得靠她,哪怕心里已经不耐烦她唠叨这些,面上却一直强忍着,还得附和着表示自己不会忘了她们母女的情分。
柳氏住的客栈越搬越小,柳葫肚子越来越大,顾讯即将压抑不住要爆发时,朝中的人来了。
朝中来的人是二皇子顾佑,今年二十五岁,三年前就已经入朝,对外的名声不错。他这一回来,一是前来接回偷跑出来的顾讯,二是来押送今年的贡品。
明国辖下所有藩地,不需要交赋税,但却需要每年挑选辖下最好的出产上贡。简单来说,就是这些外地的皇亲给皇上送东西联络感情的意思。
这送贡品呢,规矩又有不同,如果是和皇上亲近的,随便送些东西,只要不失礼就行。但是不亲近的皇亲,就会由礼部整理一份贡单送去藩地,藩王再根据贡单上准备。
前者是亲戚,后者是下属。无论前后者,若是惹了皇上厌弃,准备的东西但凡不和心意,几乎被责罚甚至是降等,譬如亲王降为郡王,还可能会被削藩。
顾佑带来的就是一份贡单,这是之前没有过的。
贡单上盖着皇上御印,北王府若是不想造反,就只能接下。
而贡单上所列物品,从品相到数量都写得清清楚楚。比起往年所送贡品,翻了几十倍,有些东西,北王府自己都没有,压根就拿不出。
楚云梨进了外殿,就见北王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的贡单,见她进门,招手道:“你过来看。”
楚云梨上前接过,仔细看过后,道:“父王准备怎么办?”
“打又打不过,还能怎么办?”北王提笔磨墨:“真打起来,百姓无辜。我写信给皇上,看能否通融一二。”
贡品之事,不用红漆信那么快,再纠缠一下,一年就过去了。
先拖着再说。
“对了,晚上给顾佑接风洗尘,你记得出席。”
上辈子王府在北王没了后,顾因娶了付意娘进门,没多久顾清清病重,不治身亡。再然后,顾因也卧病在床,等他一走,顾沅儿也一病不起。
之后的事,顾沅儿也不知了。
北王府一个子嗣都无,朝中收回藩地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如今看到这份贡单,楚云梨心里明白,顾讯所作所为,就是皇上默许的。皇宫那边压根就没打算放过北王府。
楚云梨想了想,道:“前些日子,我翻阅古籍,发现□□在战中很是给力,试着改良了一下。”她拿起笔,唰唰画了图纸。
北王先是不信,待看到她画完,面色早已经慎重无比:“找工坊来!”
楚云梨为了不露破绽,还故意画错了两处,等到工坊的老匠人来了后,又不着痕迹地提点他。几个老匠人各有所长,议论过后,重新得到了一张真正能做出□□的图纸。
老匠人年纪都已不轻,捧着图纸如获至宝,用晚膳时都还在辩论。
一直到深夜,外殿的灯都还亮着。接下来两天,楚云梨还画了几张大型□□,建在城墙上那种,射程远,准头差一点。
翌日,北王府的添了许多护卫,工坊中防卫森严,想要进出,除了北王和郡主外,其余人都需要拿二人亲笔手书。
当然了,工坊一直不让外人进出,最近只是更加戒备而已,注意到此事的人不多。北境外城墙也找了工人偷偷修缮,一切动作都挺低调。
可还是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譬如……顾佑。
他到了北王府后,一直挺安分,至少没有如顾讯一般像个花蝴蝶一样到处乱飞。
这一日午后,楚云梨正和贺子风从工坊出来,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顾佑正闲逛。
看到二人,笑着迎上前:“沅妹妹,这是喜事将近吗?”
指的是她和贺子风的婚事。
“还早,到时候会给你发帖子的。”楚云梨笑脸迎人:“就是不知那时候二皇兄得不得空前来喝一杯水酒。”
顾佑笑容温和:“就算不能亲自贺喜,也会给沅妹妹添妆的。”
待人足够和善,丝毫看不出那张贡单的绝情。
“对了,这个时辰,不是刚好午膳么,沅妹妹到这儿来做甚?”
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楚云梨笑容甜蜜,张口就来:“里面在给我打成亲用的新家具。”
顾佑顿时哑口无言。
他知道不是,但人家这么说了,他又不能强辩。毕竟他没进去过,再说下去,该要让人以为他窥视北王府了。
本来问也就问了,可北王府不好惹。他到这儿已经几日,其间提出几次想要见五弟都被拒绝。
很明显,北王府这是想要扣下五弟。也不知道五弟哪儿得罪了他们。
有前车之鉴在,他哪儿敢重蹈覆辙?
顾佑来这一趟,只是奉父皇的命令。事情办得无功无过不被责备就成了,并没有真心想接人,更遑论给弟弟讨公道了。
“二皇兄难得来一趟,可要多看一下北境风光。带上护卫出去打你或者跑马都成,城郊有个安乐寺,景致不错,你也可以去转转。”
顾佑含笑应下,再次道:“五弟好转了吗?”
“他挺好的。”楚云梨随口就道。又吩咐人:“来人,带二皇兄去用膳,仔细伺候着,千万不能怠慢了。”
立即就有人过来请顾佑离开。
顾佑无奈。
他虽是皇子,可人在屋檐下,不敢乱来,万一北王府一怒之下把他也扣下不放人……他还得回去争取一下那位子呢,可不想在这儿关到老死。
想到回去,顾佑多了些急切。
他不想留在这里,可贡单太过,掰扯起来不是一两天。若是想要走,就得有别的理由。比如……五弟病重,非得是太医才能治之类。
翌日午后,楚云梨还在工坊看着匠人制□□,就有护卫急匆匆过来:“郡主,今日二皇子甩开了跟着的人,摸去了五皇子的居处,属下等发现时已经迟了……”他闭了闭眼,咬牙道:“二皇子看到了五皇子的处境,此时正大怒,非要见王爷,言要给五皇子讨一个公道。”
顾佑住在府中,他身份不同,底下人并不能跟得太过,他若是有心,摸去偏院不过是迟早的事。楚云梨并不意外,不紧不慢洗了手,这才去偏院。
顾佑一脸怒气,看到她后,直接质问:“沅郡主,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顾讯最近消瘦了许多,满脸喜色地站在一旁。
楚云梨面色严肃:“五皇弟怎么跟你说的?”
“你们王府做了什么,还需要他说吗?”顾佑越说越怒:“囚禁讹诈皇子,你们这是以下犯上。北王府简直胆大包天!”
“这里面有误会。”楚云梨松了一口气:“我们并没有关押他!五皇弟住在这儿缺衣少食,是他自己要的。”她看向顾讯,一本正经:“五皇弟,我费尽心力满足你的癖好,如今被二皇兄发现,你居然倒打一耙说我关你……你太过分了,做人要讲良心!”
顾讯:“……”过分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