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挺着急, 楚云梨安抚的摸摸她的头, 把手边的几个病人看完,才起身回家。
院子里,一个三十多岁身着暗色衣衫的男子背着手四处打量, 身边还带着个随从,正给他上茶。看起来也没多富贵, 只是穿得较镇上的人好些, 气质也好, 肃然威严。
楚云梨进门, 那人回身看到她,上下打量一番后,眼睛落在了她的脸上, 有些恍惚, 上前两步唤道,“惜媛……”
楚云梨扬眉, “你认错人了, 那是我娘。”
那人一怔, 满脸悲怆问,“你娘……”
“死了。”楚云梨见他这样,心下有了些猜测,“几个月前, 一尸两命。”
那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皱了皱,“你是宝烟?是她女儿?你就住在这里?”
楚云梨点头, “你找我有事?”
那男人叹息一声,“我姓陈,现在是弗县知县。”
楚云梨恍然,“你是上门问余氏坑害我的事情,对不对?”
陈骞了愣了下,“是,我确实接到了这个案子。”
楚云梨点点头,正色问,“作为受害人,我能问一下案子进展吗?”总之就是不把话题往身世上引。
陈骞愣住,这么半晌其实他都是恍惚的,直到听到这句,才终于反应过来,看着面前面容冷淡的姑娘,他心里复杂,语气肃然,“有些事情可能你不知道,你爹不是柳成,当初我和你娘两情相悦,然后我进京赶考,并不知道你娘有了孕。”
楚云梨毫不意外,点点头问道,“那你考上之后呢?”
陈骞哑然,半晌才道,“考上之后事务繁忙,我让人来镇上接你娘,却听说她已经嫁人了。而且连孩子都有了。”
楚云梨接过话,“所以你没亲自来看,就娶妻了,娶的还是恋慕你的姑娘?”
陈骞默然,“我不知道……有你。”
“我爹是柳成。”楚云梨看着他,认真道,“作为柳成的女儿,我要报案,我爹的死有内情,并不是众人以为的失足跌落山崖,而是有人谋杀。”
陈骞面色变了变。
楚云梨看着他变色的脸,闲闲道,“作为知县大人,你该不会想包庇吧?这可是知法犯法。”
陈骞被她这样质问,再加上她脸上的嘲讽,有些恼了,“你知道这后头牵扯的势力有多大吗?这不是凭着你我就能将凶手查清的。”
“你这么大反应,该不会是知县夫人吧?”楚云梨问,她并不生气,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摊手道,“那你的运气可不好。”
“难怪余氏罪证确凿,你还不能把她定罪。”
陈骞来的时候心情激动,没想到惜媛给他生了个女儿。这会儿被楚云梨几句话逼得狼狈不堪,甩开心中烦闷的思绪,“今日我来,是接你回家的。”
楚云梨扬眉,“这里就是我家。”
“你离我太远,我怕保护不好你。”陈骞皱起眉。
楚云梨忍不住道,“带回家放到人家眼皮子底下,怕是活不过三天。”
“你娘温柔,你这性子和她一点都不像。”陈骞这话出口,就后悔了。
楚云梨发现自己到了这里之后,戾气有些重,且不愿意压抑脾气,“我运气没她好,没能遇上个好人愿意照顾她,我要是和她一样温柔,兴许我死了你也不知道还有个女儿。想找我娘,你来晚了。”语气激动且咄咄逼人。
陈骞叹口气,“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
楚云梨扬眉,“什么误会?难道我被人糟蹋毁了名声不是因为你那夫人授意?还是我嫁一个醉鬼,还是个喝醉了会打媳妇的人不是因为她?我误会你什么?”
陈骞再次沉默下来,“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楚云梨不再呛他,说这么多,主要还是让他心里有几分歉意,真把他气跑了不管这边可不是她本意,几句试探之后,她也知道了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人的夫人,且那位夫人出身还不错,目前为止她还没出过镇子,认识的唯一能和那女人抗衡的也就只有面前这人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院子里安静,半晌,才响起楚云梨缓和下来的声音,听在耳中,无端端让人觉得她失落无比,“我不会和你走,不过我爹的死和我受的这些罪,我一定会讨回来,你要是愿意帮就帮,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只希望你别挡我报仇。”
仇肯定是要报的,要不然她不是白来这一遭了吗?
陈骞皱眉,沉思半晌,“不用你,我会帮你,不过不是现在,以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倒是让人意外,楚云梨面色不变,“幕后之人固然可恨,但余氏亲手谋划让我被糟蹋,又让我嫁给禽兽不如的混账,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这……”陈骞有些为难,“她那边在抹证据。”
那女人想要保下余氏?
楚云梨眉心皱起,“那算了,我自己来。”
见状,陈骞着急,“别!我帮你。你是我女儿,我会帮你。”
“你还有其他孩子吗?”楚云梨好奇,“都几岁啊?”
陈骞面色缓和下来,“你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十三,弟弟一个十二,最小的今年八岁,很可爱,你会喜欢他的。”
柳宝烟自己也才十五,这么一算,这也没耽搁他娶妻生子啊。
一个时辰后,楚云梨送走了他,就跟没有见过这个人一般,日子依旧。
只是半个月后,余氏的消息传了回来,她把侄女故意嫁给醉鬼,虐待侄子,意欲侵占小叔子留下的家财,罪证确凿,判监刑三年。
听到消息的众人只是惊讶了一下,日子照常过,要说影响最大的,还是柳家,他们对姐弟二人的医馆再没有了想法。
兴许是陈骞回去后警告了那女人,也或者是他和她达成了某种共识,楚云梨这边没发现对他们姐弟两人不利的人和事,应该是余氏之后,就没有人对他们动手了。
至于吴昊那次,似乎是他自己的行为,吴启斯都是不知道的。
转眼到了秋日,距离柳宝安嫁给吴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说起他们成亲,现如今还有人当笑话说。
吴启斯成亲那日,吴家并没有请许多客人,就是相邻比较亲近的几家过来帮忙。而且没有大红,甚至连屋子都没有布置过,只是把屋子内外打扫了一番。
而因为吴启斯还躺在床上养伤,根本起不了身,所以接亲是吴启朗去的,带了牛车,接回了一身大红的柳宝安。
柳宝安看到吴家的情形后,不肯下牛车,非要他们把客人请来,然后该挂上红的地方必须挂上。反正得有新人进门的喜庆。
吴母听完,毫不在意,招呼大家吃饭,见她这样,其余众人也不理会了。于是,就独留柳宝安一身大红坐在牛车上,还有柳家这边送亲的人没有人接客人进院子,也只得留在外头看着吴家这边的人吃饭。
当时柳家比较亲近的长辈见状就怒了,这哪儿是娶新人进门的态度,当场就让人把柳宝安带回去,哪怕余氏下了大狱,姑娘家也不愁嫁,他吴启斯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还是二婚,能娶到柳家姑娘,还是吴家高攀了。
一说回去,吴家还没表态,柳宝安自己就不乐意了,这边有人已经坐上了牛车打算赶回,她一着急,自己就跳了下去。
真是几十年都没有见过这样急切的新娘子。
柳家人再是恨铁不成钢,柳宝安执意,婚事到底还是成了。以前还只是传言柳宝安对吴启斯情深,如今众人亲眼所见,果然如此。
顿时,更多的人就可怜楚云梨了,那之后有妇人上门拿药,还会劝楚云梨放宽心,更有人帮她说亲。
楚云梨是不会再嫁的,她来了之后并没有那种离冯韶安靠近的感觉,只要想到他就会觉得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前也有过,这证明……他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她有些急切,给柳宝礼找了武师傅每日练一个时辰,但也只能这样了。
这日一大早,楚云梨刚刚起身,石斛就跑来了,“姐姐,那边有病人来了。”
楚云梨点点头,飞快洗漱完,坐堂大夫住得比较远,没有这么早来。不过这么一大早就来医馆的病人也不多就是,一边问,“什么样的病症?”
石斛压低声音,答,“是被打的。”又补充,“就是你那安堂姐。”
楚云梨哑然,“她自己来的?”
石斛点头,“非要找你,我想着让你去看看她的样子,兴许会好受些。”
这孩子也变坏了。
看到面前的柳宝安,楚云梨心里果然平衡了许多,柳宝安捂着肚子弯着腰,满脸青紫,偶尔一块好肌肤露出来都是惨白的,看到楚云梨走近,眼泪就掉下来了,虚弱道,“救我,我要死了。”
“不至于死。”楚云梨摆摆手,推开医馆门让她进,“怎么来找我?这镇上那么多医馆,你知道的,看到你这样,我挺畅快的。”
柳宝安话都说不出了,趴在桌上,“我肚子疼……”
楚云梨有些惊讶,乍一看还觉得她是外伤太严重跑来拿药膏呢,她伸手摸了摸,又去探脉,眉心皱起,“你有孕了?”
柳宝安只流泪,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疼了,一句话都不说。
楚云梨再次问,“你这才成亲半个月,就有两个多月身孕了?”用不了多久该显怀了。也难怪成亲那日她自己非要答应,因为她根本等不了了。
也就是说,当初她还没走,那边吴启斯就和柳宝安滚到一起了?
柳宝安不答,趴在那里,眼神沉沉。
楚云梨本来不想救,看到她这样突然就来了兴致,仔细把过脉后,问,“被打成这样的?”
柳宝安点头,“这孩子我不要!”
楚云梨没好气,“伤成这样,就是你要,我也没那本事帮你保住。”又好奇,“你不怕我把你毒死了?”
半晌,柳宝安才道,“你是女大夫。”
楚云梨确实是这镇上唯一的女大夫,因为她是女子而特意找她看诊的确实很多。而柳宝安这个,确实不合适让别的大夫来治。
楚云梨扬眉,“但我们之间有仇。话说你真是心大,还能让心上人去碰别的女人。我们俩之间深仇大恨,你还能跑来让我帮你治伤。”
说完,起身去配药。
柳宝安沉默,半晌,安静的屋子里才响起她的声音,“当初我和他说的是不碰你,之后娶你回去,也不碰你,再找理由把你休了,同样是毁了你的名声,后头的人也该满意了。这事情要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是我没想到……”
没想到他会来真的。
她捂着肚子,“那夜你狼狈不堪的回来,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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