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钺真正水槽前洗碗,听见推拉门开合的声音,扭头看去,见颜与摸着后脑勺走进来,嘟着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怎么了?”
“我哥打我。”
“……哦。”池钺冷淡的收回视线,继续做自己的事。
“你就‘哦’一下就完啦?”颜与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池钺不紧不慢地洗碗,头也没抬就说:“不然你想让我怎么样?”
颜与往他身上一靠,压着嗓子,神秘兮兮道:“我想让你帮我把他打一顿。”
少女的幽香让池钺心跳漏了一拍,他故作镇定地把洗干净的碗放到架子上,偏头看着目光狡黠的颜与,“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打不过他。”颜与理直气壮的说。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
更重要的原因是,她钺的武力值到底有多高。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穿着白衬衫站在杂草丛生的旧体育馆,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监督那几个穿黑西装的打手对那几个不入流的小混混痛殴。
那做派,那气场,简直活脱脱一个“儒雅随和”的□□大佬啊。
把年幼无知的她骗得一愣一愣的,直到今天,她仍然觉得池钺有做斯文败类的潜质。
池钺蹙眉:“……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打得过他?”
“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敢还手。”
“……”
池钺欲言又止的抿着薄唇,半晌,他曲起手指对准颜与的眉心弹了一下,“出去。”
“啊?”颜与一脸懵逼。
“你要么留下来帮我洗碗,要么从这里出去。”池钺像一个没得感情的杀手,面无表情的说。
颜与低头看了一眼泡在池子里的碗,深吸一口气,弯起嘴角,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狗腿的说:“你加油,我去外面给你把风。”
话音未落,她调头就跑,逃也似的冲出厨房,生怕自己慢一步,就会被池钺抓住做苦工。
池钺看着被她仓促合拢又弹开一条窄缝的推拉门,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真的…很幼稚。
比西西还幼稚。
颜与溜出厨房后,走到客厅的窗边,坐在沙发凳上给苏童打电话。
“你今天怎么样了?头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苏童柔柔的说:“颜与,我今天好像想起来一些事了。”
颜与面色一凛,“真的吗?”
“嗯,但只是一些零碎的画面,一闪就过去了。”
颜与提着的心慢慢落下来,安慰道:“你别急,慢慢来,欲速则不达。”
“程翊也是这样劝我的。”苏童顿了顿,“他说你今天遇到麻烦了,严重吗?”
“不严重,已经搞定了。”
颜与思索片刻道:“程翊在你身边吗?”
“在。”
“你把手机给他,我有话跟他说。”
“好。”
很快,接听电话的人变成了程翊,“你找我什么事儿?”
颜与:“今晚的事,你们程家也有参与。”
程翊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
“所以,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程翊:“他们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颜与敛起眉心:“你可以不管,但是如果哪天,他们对苏童下手呢?到时候,你也坐视不理吗?”
“……”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
颜与努力克制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咄咄逼人,“再说了,如果哪天程家真的被他们折腾散了,将来你拿什么娶苏童?她可是颜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真正的天之骄女,你呢?你不会…想吃软饭吧?让她养你。”
“……”程翊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声比之前更浅了,浅的几乎听不见了。
“趁着老爷子还在世,你抓紧时间为自己想一条后路吧。”颜与说:“你可以不喜欢程家的人,但你必须承认,你现在离不开程家,没有程家,你什么都不是。如果程家倒了,你的下场一定是最惨的。”
以程翊狂拽酷炫吊炸天的行事风格,平时肯定没少得罪人,一旦程家乱了,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肯定会伺机报复,以他和家里的关系,估计到时候连一个帮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小说里,程家因为内斗,一度濒临破产,幸亏颜政出手搭救,才稳住了程翊他爷爷辛苦打下的基业。
但是经过了昨晚的事,谁也不能保证,颜家将来是会雪中送炭,还是会趁火打劫。
“你要是机灵点,就抓紧时间去跟我爷爷还有我爸道个歉,向他们表明你的立场和态度,没准我爷爷心情好了,还会抽点时间出来教你怎么搞定程家那群疯子。”
老爷子能把苏童培养成接班人,自然也有本事把程翊扶上位。
“……颜与,谢谢你。”
“谢个屁,我又不是帮你,我都是为了苏童,我可不想她将来被你拖累。”
颜与有些别扭的挂掉了电话,转头看向正在打游戏的哥哥,“哥,什么时候走?”
颜铭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头也没抬:“走哪儿去?”
“回酒店啊,你今晚不回家了?”
“回啊。”颜铭心不在焉的说:“急什么,还没到八点呢,等我打完这局再说。”
颜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倒腾着手机站起来,趿着拖鞋走到池西的卧室门外,敲了敲门,推门进屋。
“西西,作业写完了吗?”
池西回头,眼巴巴的看着她,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姐姐,我写不完了。”
颜与关上门,走过去,站在池西身边,低头看着摊开在书桌上的练习册,“怎么会写不完呢,你八号才开学,不像我,明天晚上就得回学校上晚自习了。”
池西仰着小脸,好奇地眨巴眼:“姐姐,你的作业写完了么?”
颜与抿唇一哂,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么,高中生不用写作业。”
“哥哥说,你是骗我的,高中生也要写作业。”
颜与嘴角一抽,在心里暗骂一句混蛋,“我…我比较特殊,我不用写作业。”
话音未落,门开了,颜铭的声音传进来,“颜与,你作业写了吗?后天要开学了。”
“……”颜与无语死了,仰起头,望着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
颜铭趿着拖鞋踏踏踏的走进卧室,且行且吐槽:“连人家小学生都知道吃完饭了要写作业,你呢?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我提醒你?赶紧的,把作业拿出来,我顺便给你辅导一下。”
“没带。”
“你说啥?”
颜与回头:“我说我没带,书都在学校,我一本都没拿回来。”
“……”颜铭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冷静,“所以,你两手空空就从学校回来了?”
“嗯呐。”
颜铭一忍再忍,到底还是没忍住,一把揪住她的耳朵,没好气道:“大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都上高二了!高二,不是初二!马上就高三了,你还跟我‘嗯呐’?你信不信我揍你!”
池钺洗完碗,来监督妹妹写作业,刚推开门,就看见颜铭的“耳提面命”,思忖片刻,默默地关上门,退到外面,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颜与可不是会站着挨揍的人,她连踢带抓的挣开了颜铭的手,用力推了他一下,然后拔腿往外跑。
她慌不择路地拉开门,然后一头撞上了结实的肉墙,鼻子磕在池钺胸前的扣子上,头顶撞到了他的下巴,脑袋嗡的一声,眼泪立马就掉下来了。
池钺的下巴被她狠狠一撞,差点咬到舌头,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须臾,下颚的剧痛缓解,池钺垂眸,见颜与捂着鼻子抹眼泪,心里咯噔一声,急忙扶住她的双肩,急切地问:“怎么了?撞伤了?”
颜与的鼻子又酸又疼,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她哭丧着脸,惨兮兮的说:“鼻梁骨撞断了。”
池钺心头一紧,连忙拿开她捂住鼻子的手,还没看清伤得到底重不重,颜与就被闻风赶来的颜铭擒住肩膀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了。
“我看看,伤到哪儿了?”颜铭嘴上嫌弃归嫌弃,心里还是很在意这个妹妹的,听说她受了伤,顾不上旁边还有人,忙不迭地抬起颜与的下巴,盯着她的鼻子仔细查看。
颜与感觉脖子都快被他掰断了,抬手轻轻打了他一下,“你…我没事了,你放开我。”
颜铭还没回话,忽然双手一空,颜与被池钺拽到了后面。
他愣愣的看着和自己抢人的池钺,半是郁闷,半是不解地问:“你干嘛?”
池钺把颜与护在身后,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你都会把她的脖子弄断了。”
“有吗?”
颜与捂着鼻子,疯狂点头,“有!”
“……”颜铭感觉很受伤,心口拔凉拔凉的。
池钺转身,问她:“鼻梁骨真断了?”
“没有。”颜与瓮声瓮气道:“就是撞了一下,没那么严重。”
池钺舒了口气,“下次走路慢点,在屋子里还乱跑,你……”
颜与最烦别人说教了,“你怎么跟我哥一样,婆婆妈妈的,烦死了。”
“……”
“……”
一句话伤害了两个人,颜与完成了doublekill,小心翼翼地揉了揉鼻子,抬手抹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池钺,对颜铭说:“哥,走了。”
她明天一早还要去烈士陵园,今天得早点休息。
颜铭应了一声,对池钺说:“你们早点休息,我先送她回去。”
池钺问:“回哪儿?”
该不会是郊区的庄园吧?
“花园酒店。”颜铭抬手拨了拨前额的碎发,“颜家最近不太安全,我担心冯莉那个疯子对她下手,所以先让她住酒店。”
闻言,池钺差点脱口而出让颜与暂住在他这里,话到嘴边,被他忍住了,“你怎么不让她去你那儿住?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她一个人住酒店,要是遇到什么坏人,怎么办?”
“她不去啊。”颜铭又生气又委屈的说:“我让她去我那儿,她嫌弃我,说我邋遢。我他妈哪里邋遢了?每个星期都有人上门打扫卫生的好吧,她就是……”
说到气愤处,颜铭卡壳了,顿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就是矫情!”
颜与高傲的别开脸,“哼!”
池钺看着只要碰到一起就会双双降智变成幼稚鬼的兄妹俩,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然…这样吧,先让她住我这儿,反正这房子是她的。”
颜铭一听,眼前一亮:“这主意好,有你帮我看着她,我就不用24小时守着她了。”
“好什么好?我一个人住酒店自由自在,为什么要搬过来给人家添麻烦?”
“我不嫌你麻烦。”池钺说。
“……”对上他深沉的目光,颜与心跳快了一拍,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仓皇的别开脸,看向一旁抄着手的哥哥,“赶紧,走了,别磨磨唧唧的。”
说着话,她伸手抓住颜铭的胳膊,不由分说,拽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怎么回事?最近一和池钺对视,心里就慌得一批,像做错事被老师当场抓住的小学生一样……
颜与拖着哥哥头也不回地从大门走出去,连句再见都没说。
颜铭在这种小事上一向神经粗大,不仅没发现妹妹的反常,还没好气的抱怨道:“你急什么?现在才几点,你回酒店一个人又做不了什么,还不如留在这看电视呢。”
“酒店也有电视。”
她住的是套间,电视机、电脑、冰箱一应俱全。
“……”颜铭无话可说了,掏出钥匙在捏在手里,跟她一起走进电梯。
*
颜铭把妹妹送到酒店,陪她在房间看了一会儿电视,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颜与锁好门,去浴室泡了个精油浴,擦干头发,坐在柔软的大床上玩手机。
这么会儿的功夫,她的微博粉丝已经涨到了五十万,唯一的一条微博转发过百万,评论区各种奇葩的问题,看得她哭笑不得。
【精灵小丸子:你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名叫咸鱼队长,是因为你喜欢吃咸鱼吗?】
【香蕉你个吧啦:那头脏辫是谁给你编的?太不专业了,下次找我,我帮你编,保证让你又酷又飒。】
【七六五四三二一:妹妹有没有出道的计划?我可以给你当助理,月薪一万就行了。】
【勇敢的蜂蜂:我只要五千!】
【吃完一起躺板板:我三千!而且我会开车,还会化妆!】
【名字是随便取的:楼上的,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卷,太过分了吧!我只要2999。】
……
颜与一条一条的往下刷,强忍着没有给那几条夸她长得好看的微博点赞,不然一会儿又要上热搜了。
过了一会儿,颜与还是没忍住,手痒的发了一条微博: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作业这种东西,唉!】
配图是一张小猫咪叹气的表情包,照片上有一行字:生活不易,猫猫叹气。
微博发出去不到三秒钟,就收到了几条评论。
【我看你是皮痒了:哇,原来有钱人家的孩子也要写作业啊,我突然就平衡了】
【看见我请让我去复习:妹妹今年上高几了?遇到不会的题目可以发出来哟,我帮你在网上搜答案】
【兔兔兔兔那么可爱:乖宝宝,好好写作业,不要玩手机!】
……
颜与刷了一会儿微博,又打开微信跟宿昕昕确认明天集合的时间,聊了会儿天便关机睡觉了。
第二天,天刚亮,颜与被闹钟叫醒,睡眼惺忪地去洗漱。
洗漱完,她把及腰长发扎起来,从各种花里胡哨的衣服裙子里,选了一套无论是色彩还是样式都相对朴素正式的长裙。
换好裙子,她拿出放在书包夹层的团徽别在胸前,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便挎着包出门。
昨晚,她和宿昕昕她们约好了,今天早上七点在酒店旁边广场集合。
颜与到广场时,宿昕昕他们还没来,广场上有头发花白的爷爷奶奶在打太极,还有早起健身的年轻人,金色的晨曦落在身上,叫人浑身充满力量。
她站在长椅旁边,看大爷大妈们打太极,看得入了迷,直到王斌斌跑过来拍她的肩膀,她才发现小伙伴儿们已经到了。
“你来多久了?”王斌斌问。
“没多久。”颜与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和远处的窦婉婉等人招手。
汇合后,大家一起吃了早餐,买了花,然后坐车去烈士陵园。
去的路上,不可避免的聊到了昨晚的事,窦婉婉和宿昕昕都义愤填膺地表示从没见过像王磊他妈妈那么不要脸的人,颜与怕他们担心,没有告诉大家,王磊和他的妈妈不过是一枚棋子,真正的大鱼是杜炜的父亲、冯芮的舅舅、以及程翊的姑姑。
这些人狗急跳墙,想通过诬陷她,毁坏颜氏在公众眼中的形象,只是他们没有料到,王磊这枚棋子居然这么烂,不仅在校园里拉帮结伙欺负人,还喜欢拍下视频到处炫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颜氏能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今天,肯定不会像它表现出来的那么友善温和,无论是颜政,还是颜济成,都曾用过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打击自己的竞争者,为公司争取最大的利益。
颜与觉得无论是爷爷,还是渣爹,他们在人品和能力这两方面肯定都要比昨晚那些在背后算计她的魑魅魍魉要好上很多。
他们首先是一个商人,其次才是一个慈善家,挣不到钱,拿什么做慈善?
商场如战场,单纯善良的小白兔是没有办法活到最后的。
“与哥,你们乐队这下是出名了,打算什么时候出道啊?”王斌斌开玩笑道。
“出道?”颜与看向坐在窦婉婉和白子义,“你们俩想出道吗?”
二人不约而同地摇头。
窦婉婉:“我弹吉他只是出于兴趣,没打算靠这个吃饭。”
白子义:“我还要考大学呢,哪有时间出道。”
王斌斌翻了个白眼:“你们俩真没出息。”
说完,他又一脸狗腿相的看着颜与,“与哥,要不然咱们俩组个组合吧?”
“泻药,丑拒。”颜与抬手抵着他的额头,把他推开,然后转头搂着宿昕昕的肩膀,调戏萌妹子,“昕昕,咱们俩搞个组合吧?你负责卖萌,我负责唱歌,怎么样?”
“不怎么样。”宿昕昕说:“我都一把年纪了,卖什么萌。”
“就是,她长得那么丑,卖什么萌。”王斌斌不怕死的说。
话音未落,宿昕昕抄起手边的包砸了过去,气呼呼地瞪着他:“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和我说话!”
颜与看着这对活宝,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哎呀,老天爷怎么没有给我分配一个竹马呢?
诶——不对,她有!
程翊就是她的竹马。
但是…想到程翊过去对待原身的态度,以及他的校霸人设,颜与不禁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这种竹马,不要也罢。
几个人在车里说说笑笑,当听见司机说马上就到陵园时,车内的气氛骤然安静下来,大家都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不自觉坐正身子,望着不远处的烈士陵园,眼中有一丝期待和几分肃穆。
正逢十一假期,来烈士陵园扫墓的人不少,有头发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懵懵懂懂的孩子,大家静静地行走陵园里,顿足俯首,向沉睡在这里的英雄献上一束素雅的白菊和一份真挚的感激。
走着走着,宿昕昕忽然哭了,她看着面前的墓碑,泣不成声:“他牺牲的时候,才18岁……”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战旗美如画,
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