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宁九岁,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
她长得好,平时待人有礼, 一看就比同龄的姑娘要懂事得多,又会打扮,村里的人提及她都是夸赞。不少人明里暗里说她以后定会有大出息。
夸的人多了,胡氏也认为长相貌美的女儿兴许能凭着婚事脱离这泥腿子的出身。这样的情形下, 她压根就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训斥女儿, 就怕影响了女儿对外的名声。
所以, 找到人后, 哪怕她再心焦再想发火,也始终压抑着。碰上熟人,还笑着打招呼。愣是进了自家院子才开始训斥。
结果,这丫头主意大得很, 竟然还敢推她。
女儿还小就这般忤逆, 甚至是对她这个亲娘动手。日后就算有了出息,大概也指望不上。胡氏生气之余, 暗地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得把她这性子给掰过来。
柳纭娘倒能理解李秋宁的愤怒, 任谁苦心算计好的事儿,被人挖了根,大概都会生气。挥了挥手!“既然人找着了,大家都睡,明天还干活呢。”
胡氏洗漱完,偷瞄了一眼女儿屋子,发现人已经躺下了,正蒙头哭呢。
她皱了皱眉:“你哭什么?”
李秋宁这会满心愤怒, 只恨不能把那挖她山参的人嚼了咽下肚,偏偏她不知道那人是谁,这憋屈的事也没法对别人说,真的是越想越气。
听到母亲问,没好气道:“不要你管。”
“我是你娘!”胡氏想了想,推门走到床前:“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女儿年纪虽小,可长得实在好,搞不好真会有无赖惦记。
李秋宁听出来了母亲话中之意,不耐烦道:“没有!”
“那你这是怪我太凶?”胡氏被女儿再三呵斥,也恼了:“老娘累了一天,你要不是我闺女,我才懒得管你。”
李秋宁沉默了下,在胡氏出门前,道:“娘,我想去镇上转转。”
胡氏正在盛怒之中,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不许去。家里的活那么多,全家都指着我一个人,你娘我都要累死了,你也心疼心疼我,别再添乱了成不成?”
李秋宁:“……”
山参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就想凭着这玩意儿翻身,如今被人连根挖走,她无论如何也要去查一查是哪个混账坏她好事。
“明早上我跟爹一起走,最多中午就回。您不要找我。”
胡氏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秋宁,你这是要气死我?”
“反正我一定要去。”李秋宁翻了个身,蒙头盖上被子。
如果好好说,胡氏也不会拒绝女儿去镇上,毕竟,家里养了个好姑娘,想要人上门求娶,得让人家看见才行。但女儿这么不听话,胡氏就不想惯着。
“你要是去了,我把腿给你打断。”胡氏凶狠道:“不信你就试试。”
腿打断也要去。
翌日早上,柳纭娘听到李秋宁鬼鬼祟祟出了院子,她来了兴致,也跟着起身,在她身后不远处去了镇上。
白山镇四面环山,离最近的镇有二十多里,去县城足有百多里。李秋宁觉着,挖了山参的人有九成的可能会把东西卖到镇上。
她直奔最大的医馆,进门就问:“大夫,有新鲜的百年山参么?”
大夫刚起身,正睡眼惺忪。听到这话以为来了大生意,抬眼一瞧,发现是个毛丫头。看模样像是大户人家出身,可那身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买得起野山参的人。他也没有凭着猜测就怠慢了客人,笑着道:“昨天刚收了一株……”
李秋宁急忙道:“我能看看品相吗?”
一听这话,大夫眼睛一亮:“姑娘稍待。”
如果真是庄户人家,大夫或许会提出先看一下银子。但李秋宁的肌肤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出来的。兴许人家故意装穷,问了岂不唐突?
没多久,大夫小心翼翼捧出来了一个匣子,李秋宁探头一瞧,正是她经常去探望的那株。一股怒气涌上脑门,好在还有几分理智,她才没有直接质问。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愤怒,她好奇问:“大夫,卖参的人长什么样?”
大夫讶然,随即不满:“你买不买?”
眼瞅着大夫要生气了,李秋宁收敛心神,问:“这山参多少银子?”
大夫眼神一转,伸出一根手指:“百两,你全部带走。”
李秋宁身上连十个铜板都掏不出来,哪里买得起?
眼神一转,她道:“大夫,我不是要买。是来寻我家丢失的山参,正是这一株,你只要告诉我,那人是谁……或者告诉我他的长相年纪。毕竟,这么贵重的东西丢了,家里是要报官的,你也不想惹上官司吧?”
大夫一脸诧异:“可那个人说,她是从山上采的。拿来的时候还带着泥呢。”
“这确实是刚从山上采下来的,我爹花了大价钱买的。正打算用呢,就不见了。”李秋宁板着一张脸,很能唬人:“如果是三五两银子还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家里是一定要寻回的。你这是脏物,如果找不到那个拿走你银子的人,你可就要破大财了。”
买山参的银子是大夫全部的身家,闻言慌了,当即就把卖山参的人描述了一遍,生怕不够仔细让她给溜了。
大夫说得口沫横飞,自认为很仔细。
李秋宁听得一头雾水。
很瘦,大概五十多岁,看起来是个干练利落的……村里这样的妇人一抓一大把。
“我可都说了,你可千万要把人找着。”大夫看到门口有病人来,下意识不想让这样的事被外人知道,催促道:“已经一天了,你别再耽搁,赶紧去找。”
走出医馆,李秋宁蹲在地上,发了半天呆,这才起身往回走。
“你到医馆做甚?”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秋宁吓了一跳,低下头道:“奶,你怎么来了?”
柳纭娘张口就来:“我看到你悄悄出门,怕你出事。这才跟了过来。你还是个孩子,有事情要跟家里人说,不能胡来。”
李秋宁憋屈得很,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我没事。”
柳纭娘也不多问:“没事就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李秋宁兴致不高,问一句答一句,绝不说多余的话。
柳纭娘一眼就看出来,她没有怀疑到自己身上。
到家时,听到院子里有人声,挺热闹的。柳纭娘进门,就看到了那天醒过来时恍惚看见的年轻妇人,夏桃子的四女儿。
李四妹正和两个嫂嫂寒暄,看到柳纭娘进来,起身笑道:“娘,大早上的,你去哪儿了?”
柳纭娘没有回答,问:“昨晚上的肉够吃么?”
“够了的。”四妹今早上就是来还碗,顺便探望一下亲娘:“我听说您好转了,还在村里转悠。一直就想过来看您,结果家里的事情多,没腾出空来。”
上辈子夏桃子病得重,她可跑得勤了,有时候还一天两回。这一次应该是得知亲娘病愈才没有过来。
“一起吃早饭吧!”柳纭娘吩咐胡氏:“拿点面来烙饼,四妹喜欢吃。”
胡氏:“……”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巴不得。可现在是她当家,若是烙了饼,仅剩的那点面肯定没了。万一再来个客人,拿什么来招待?
胡氏也是当了家后,才算理解了婆婆以前的为难和抠门。她一咬牙,道:“娘,家里的面吃完了。”
柳纭娘不吃这套,就得让她体会一下夏桃子过的日子,当下去了厨房,翻出剩下的面:“还有这些,熬点米粥凑合,应该够了。”
胡氏眼皮跳了跳,还要熬米粥?
这一顿吃完,日子就不用过了。
杨氏和小杨氏都挺高兴,急忙进了厨房,烧火的烧火,揉面的揉面,还不忘和四妹说笑。
胡氏一脸惆怅,看着两个妯娌欢天喜地,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没心没肺,忒气人了!
李四妹嫁人三四年,在那之前,在家里过了十五年,家中什么情形,她最是清楚不过,面上应付着两个嫂嫂,心底里却尴尬无比。
像这样丰盛的饭,家里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自己亲娘当家还好,可她听说,最近换成了大嫂。
只看着胡氏一脸的纠结,她心底里暗暗打定主意,如非必要,日后都不回来了。
李家的早饭从来没有这样丰盛过,除了味同嚼蜡的母女俩,其余人都挺高兴。
李秋宁想到镇上可能这两天就要用山参,心头焦灼不已。一直都挺沉默,突然问:“最近都不太忙了,村里进山的人多么?”
最近刚秋收,家中劳力不多的人家还忙着翻晒粮食,就算粮食弄完了,得收地里的粮食杆子拿回来当柴烧,杆子收完,还得翻地为明年春耕作准备,就算真得空的人,忙碌了这么久,也想歇会儿。这时候进山的,只有想囤柴火的人家。
“你别去。”胡氏斥道:“你是大姑娘了,不能老想着往林子里钻,得空就帮家里干点活。”
李秋宁:“……我就问一问。”
“别问!”胡氏语气不容反驳:“真得空了就少动弹,还能少吃点。”
这番话挺熟悉,以前夏桃子经常说。众人下意识偷瞄柳纭娘。
李秋宁不死心:“有跟奶年纪差不多的人进山么?”
柳纭娘想也不想道:“我不去!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进山砍柴,亏你想得出来。当家的是你娘,你问她会不会安排我做事?”
李秋宁:“……”她不是这个意思。
胡氏倒是想安排,可她不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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