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是退了亲, 但家里肯定会吵起来。
果不其然,傍晚的时候,李秋宁就把双亲堵在了院子里:“还我聘礼。”
“聘礼是留着以后给你备嫁妆的。”李老大振振有词, 一脸的理所当然。
他甚至没有让女儿压低声音, 根本就不怕外人听了去。
李秋宁已气了一天, 接受了此事, 这会儿并不冲动,有条有理道:“从我十岁起, 你们就没有养我了,无论如何也花不了二十两。”
从头到尾,李老大就没有怕过女儿, 这些年来他没少想法子问女儿拿银子, 父女俩斗智斗勇,都是他无功而返。这一次他拿到了确切的好处, 手头握着村里人一辈子也攒不了的大笔银子,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就更不怕了:“我要是不生你,你连到这个世上的机会都没有,那是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的。”
这就是耍无赖了。
饶是李秋宁早已对双亲失望,无论他们做什么都能心平气和对待,此时也气得胸口起伏:“我宁愿你们没有生我。”
“反正生了你,我们是你亲生爹娘,可以作主你的婚事!”李老大一脸得意:“这事儿你得认。你退亲的事我听说了,要我说,何家是个好去处,你既然不愿意,我也管不了你。这银子我收了, 等你日后出嫁,给你备一份嫁妆。”
李秋宁还真不稀罕。
胡氏对上女儿憎恨的目光,缩了缩脖子:“秋宁,我们先借来用一用。以后我一定加倍补偿!”
她说得斩钉截铁,诚意十足。
柳纭娘突然出声:“用来放利钱?”
“娘,这生意大家你情我愿,没什么不好。”李老大一挥手:“放心,等会日子好过了,也会照顾你的。”
“我不稀罕。”柳纭娘沉声道:“别做这么缺德的事。”
“我这是帮别人,哪里缺德?”李老大一脸不解:“您这土里埋头干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落下,还是做生意才有出路。你不知道,镇上的那个刘海还约了我明天喝酒。他那样的人,以前我们连面都不得见……”
他越说越自得。柳纭娘看了厌烦,打断他道:“人家喝的是银子,你要是没有二十两,他能拿正眼看你才怪。”
“肤浅。”李老大嗤笑:“娘,刘海说了,要是早认识我,我们早就是朋友了。他现在是我大哥,往后在这个村子里,再没人敢欺负我。”
“以前也没人欺负你。”柳纭娘面色淡淡:“我只恨不能与你断绝关系!早知道我跟你爹会养出你这么个玩意儿,我们就该断子绝孙。”
李老大:“……”
要不要这么狠?
这几年来,母子俩感情冷淡,偶尔心情不好,见了面也不打招呼。听到母亲这话,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母亲是真的厌恶自己。
活了半辈子,被亲娘这样嫌弃,他一脸愤怒:“娘,你看不起我,是因为我没银子,等儿子出人头地……”
“不会有那天的。”柳纭娘摆了摆手:“从今往后,别再喊我娘。”
胡氏面色微变:“娘!”
“你也一样。”柳纭娘头也不回。
身后,李秋宁想到什么,急忙出声:“奶,你帮帮我。”
柳纭娘头也不回:“我帮你足够多了,往后你好自为之。”
李秋宁又焦急地喊了几声,柳纭娘都没有搭理。
接下来,父女俩爆发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大吵,李老大仗着自己是父亲,寸步不让。李秋宁也不遑多让,甚至彪悍地跑去翻夫妻俩的屋子。
一无所获后,又逼问二人银子的去处。
说到底,这是家事,事关几十两银子,外人无论怎么劝,都有点慷他人之慨。所以,没人凑上去讨嫌。
没有人劝,李家院子一直到晚上都没消停下来。
两边寸步不让,最后以李老大关了房门结束。
李秋宁不甘心,但她方才真没找着银子,气得在院子里转圈时,余光瞥见边上的李老三,她勾了勾手指:“三叔,你知道我爹的银子藏在哪儿么?”
李老三还以为有好事,谄媚凑过来听到这话,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这我上哪知道去?”
李秋宁也不失望,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李老三眼神一转:“这个嘛。”他翘了翘脚,脚背上破了个大洞,叹息道:“今年旱了大半个月,地里的苗都干卷叶了。日子不好过啊!”
听到这话,李秋宁秒懂,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放在他手中。
李老三压低声音:“银子已经给了那个刘海,听说今天已经放出了十两。本来我不知道的,咱们村里的赖皮狗借了二两……”
听到这话,李秋宁只觉得眼前一黑。
如果早知道银子不在了,她也不会费这半天的劲。
银子落到刘海那样的人手中,基本没有讨回来的可能。李秋宁思量了下,又跑去敲祖母的房门。
柳纭娘注意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也不去开门,扬声道:“不管你爹做了什么,都不要来找我。”
李秋宁话还没出口就被堵了回来。
*
那天之后,李家院子里跟唱大戏似的,一直就没消停过。李秋宁手握大笔银子,但她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年纪又小,从来不敢去镇上找刘海,只在家里找双亲的麻烦。
李老大最近日子过得滋润,家里时常开荤,也经常去镇上的酒楼打牙祭。只除了女儿爱找麻烦。
他嘴上没个把门的,与刘海喝酒时,还把这件烦心事说了出来。
“闺女不听话,嫁出去就行了。”
李老大已经微醺,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帮她定了何家,结果她自己跑去退了,这丫头主意大得很,我根本就管不住。”
刘海算是在镇上放利钱最多的人,他平时喜好结交友人,认识的人挺多。他酒量大,这会儿李老大已喝醉,他却还清醒着。
他能混成这样,脑子自然机灵,心下一转,笑着问:“李兄弟,听你的意思,你那女儿私底下还攒了不少银子不肯给你?”
“可不是么!”说起这个,李老大很生气,拍了下桌子:“那个死丫头,要是愿意把所有的银子给我,我至少有六七十两。到时候每个月六两,哪里不好?”
刘海心下激动,压低声音:“我有法子。”
李老大半信半疑,他如今每个月不干活,净二两的纯利,如果银子足够多,利钱也能更多。由奢入俭难,李老大已经过不了曾经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了。当即想也不想就凑了过去。
无论行不行,总要试一试。
另一边,柳纭娘发现李秋宁最近老往外跑。
当然了,这丫头向来不爱在家,不同的是,以前她都是往山上跑,最近却往镇上。
“秋宁去了隔壁镇上,我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说话的,是李家隔房的小媳妇,娘家在隔壁镇,她一脸不解:“按理来说,咱们白山镇比隔壁镇好太多了,那边的人还往我们这边来赶集呢。她去那边……”
小媳妇孔氏到这里来告诉本家婶婶这件事,其实是深思熟虑过的。
像这种事,一个弄不好,就会落下一个搬弄是非的名声。但若是不说,她心里不安。
李秋宁一个姑娘家,悄悄往隔壁镇跑,总不能是去绣花吧?
在孔氏看来,这丫头不要何家的亲事,八成是有了心上人。现在又跑去隔壁镇,搞不好那心上人就住在那边。
隔壁镇上少水,每年粮食都减产。遇上干旱,更是别想有收成。里面的姑娘都想往外嫁,好多人打光棍,甚至是一家好几个光棍……她怕这丫头被人骗。
如果是一场乌龙自然是好,如果是真的有这么个人诓骗小姑娘,长辈知道了,应该还能阻止一二。
“婶儿,你还是问一问,但千万别说是我告诉您的。”
柳纭娘则想到了另一处,她本来也打算最近跟着李秋宁,如果没记错,上辈子李秋宁救了侯府世子的事就是最近。
当然了,上辈子夏桃子是后来才知道的。
柳纭娘本来也不想管她救不救人,但是,夏桃子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妇,侯府高高在上,想要碾死她,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和侯府作对太难,夏桃子的身份注定她不能做太多事,所以,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让侯府世子对她也心存感激。柳纭娘并不是要抢李秋宁的功劳,只是顺便帮上一把,让侯府世子不与她作对就行。
从那天起,柳纭娘也跟着早出晚归,祖孙俩在落水镇的那条道上来来回回。
她离得远,倒没有让李秋宁怀疑。
一连好几天,柳纭娘耐得住性子,始终跟着。李秋宁则似乎越来越暴躁。
这一天近黄昏时,眼看又要无功而返,李秋宁气得踹路上的小石头。
石头飞出,落入路旁的草丛中,露出来了一抹鲜亮颜色。她急奔上前,扒拉开树叶,顿时大喜过望。柳纭娘悄悄摸了过去,正想着自己要怎么出现,或是不出现帮一下侯府世子的忙呢,就看到李秋宁忽然起身,周围扫视一圈后,忽然搬起块一尺见方的石头,狠狠朝着草丛中砸了上去。
柳纭娘:“……”
这丫头太狠了!
她是真没想到,这恩情是这么来的。
草丛中的人似乎昏死了过去一般无知无觉,始终没有动静传出。
下一瞬,她就看到李秋宁把那砸人的石头用力丢到了坡底下,然后又掉头回去,没多久就拖出来了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公子,腿上大片血迹,还在渐渐往外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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