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惠惠魂不守舍地换衣服,好一会儿才听到雪莹的声音,连忙应答,“雪莹姐姐。”
雪莹皱眉,“你在想什么呢?刚刚叫了你好几声都不回答。”
杨惠惠低头换衣服,雪莹按住她拿新衣服的手,递给她一块毛巾道:“说了让你先擦干净再换,没发现自个儿身上全是水吗?”
“……哦。”杨惠惠彻底回神,低头打量,发现自己身上的确湿漉漉的,连忙接过雪莹的毛巾道,“谢谢雪莹姐姐。”
雪莹瞧着她,欲言又止片刻,道:“怕是受了惊吧,这次委屈你了。你就在这儿休息,下午不用你,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说的。”
杨惠惠有点感动,雪莹疾言厉色,还以为她性子高傲苛刻,没想到居然是个好的。
“谢谢雪莹姐姐。”
“但要记得一点,不要乱走冲撞了贵人。”
杨惠惠擦干净身体,白着脸道:“好的雪莹姐姐。”
她在雪莹面前袒身露体,却因为心思混乱而顾不得害羞,匆匆擦干净身体后换上新衣服。
头发解开,等着自然晾干。
雪莹见她妥当便离开了,杨惠惠在屋里磨磨蹭蹭不愿意出门。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景峰。
回想在梅园见世子爷时的情形,杨惠惠总算明白世子爷为何第一次见面就找她麻烦,处处针对,如今找到了答案。
世子爷就是景峰,景峰就是世子爷。
他针对她,因为她当初退婚,口出恶言,他心里怨恨。
依着他的性子,没把自己打死已经算宽宏大量了。
难怪他三番两次追问她与景峰之事,问她后不后悔退婚,喜不喜欢景峰……
杨惠惠之前已经觉察不对,奈何景峰声音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姓氏也不一样,所以不敢肯定。
也不知他如何变声,又如何变了姓氏……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面对他。
他如今是安定侯世子,排面权势大着呢,伸出一根小手指就能把她给碾死。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说明他一直对退婚之事耿耿于怀,总得要个说法才能消停。
也对,但凡两人恋爱后又分开,被甩的那个肯定会耿耿于怀。
何况站在景峰的角度,他和未婚妻你侬我侬,一切顺利甜蜜,哪晓得突然有天未婚妻翻脸无情,恶语相向,毫不犹豫地甩了他跑路。
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觉得莫名其妙,无法接受,耿耿于怀。
他一次次问后不后悔退婚,喜不喜欢他,就是这个道理。
景峰所有的追问不见得是爱她,可能只想得到一个结果,一种被抛弃的不甘心。
联系以前景峰的性格和为人处世,杨惠惠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
景峰那种阴郁多疑的性格,别人对不起他一分,他能报复十分,杨惠惠无情退婚,口出恶言,她不信景峰会继续喜欢她,更大的可能是想让她后悔,痛哭流涕,跪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
就算这么干了,他也不一定会放过自己。
杨惠惠想到景峰以前的手段,不由全身发寒。
那她该怎么做呢?
做小伏低,扮弱扮可怜?
可这一套在景峰面前已经用过了,他了解自己,再用的话不一定买账。
跑路肯定没法跑路。
杨惠惠头大无比,完全不敢出门面对景峰。
磨磨蹭蹭半晌,等外面的婢女催促了,她才一步一挪地走出房间,强力压下心里的纠结,慢吞吞走到清月阁前方。她深吸一口气,打算先用平常的态度恭敬地应付景峰,就当他是世子爷对待,再图后策。
她不信大庭广众之下,堂堂世子爷会刁难她一个婢女……呃,以景峰不按常理的性格,真有可能做出来。
如果刁难……她也只能受着,谁叫她是婢他是主呢?
思量了好一番,杨惠惠鼓足勇气走到台阶旁,却发现原本站着景峰的地方空空如也,附近只有雪莹和两个婢女守候。
杨惠惠:“……”
杨惠惠定定神,走到雪莹身前问道:“雪莹姐姐,世子爷呢?”
雪莹扭头瞧她,道:“前面宴会开席,世子爷去赴宴了,你找世子爷做什么?”
原来已经去赴宴了。
亏她在屋里纠结半天,结果人已经走了。
杨惠惠有种准备大干一场,事先做了许多准备,想了许多话,结果临到头事情取消了的失落感。
失落感刚升起,又觉得自己欠欠的,人走了不好,非要上赶着挨骂才好吗?
打起精神道:“刚才奴婢落水,是世子爷拉住了奴婢,奴婢想感谢他。”
雪莹上下瞧她一眼,警告道:“你可别动歪心思,世子爷那等尊贵的人物,不可能看得上你的。”
末了又加一句,“长得漂亮不行,胸大也不行。”
杨惠惠:“……”
大可不必如此。
刚才换衣服,雪莹应当瞧见了她的躯体。
“别说我没警告过你,以前爬世子爷床的女人,没一个有好下场,更有甚者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说了不该说的话,直接被打死了。”
杨惠惠相信她的话,她了解景峰,也见识过他的手段。
某个婢女上前询问事情,雪莹听说清月阁内的外客全部离开参加老夫人的七十大宴,便嘱咐剩下的婢女赶紧打扫。
“你今天受惊,不用进来帮忙。”
雪莹说完,将长廊上的婢女全召唤进清月阁收拾,准备迎接下午的客人们。
婢女们被指使得团团转,唯有杨惠惠显得无比悠闲。她刚准备退到一边儿去,忽然听到一声狗吠。
扭头便见到竹青拉着杨宝宝爬上石阶,喘着气来到杨惠惠身前,“惠惠姑娘出来啦。”
杨惠惠迟疑,“竹青,你没陪世子爷?”
竹青拉住不断朝杨惠惠蹦的蠢狗,说:“我带着狗呢,不好去那边儿冲撞客人,世子爷吩咐,让我把狗给你看着,他下午回到清月阁接狗。”
蠢狗黑眼睛水汪汪的,舌头耷在外边儿,冲杨惠惠兴奋地斯哈斯哈,两只毛茸茸的前爪踮起又落下,踮起又落下,却因为脖子上的狗圈儿没法扑到心爱的母亲大人怀里。
杨惠惠忍不住笑,主动上前接过竹青手里的缰绳,道:“请世子爷放心,我会看好狗的。”
“麻烦惠惠姑娘了。”
竹青交代完,便匆匆下石阶,很快消失在长廊里。
“你们搞快点儿,磨磨蹭蹭干嘛呢!待会儿客人们吃完饭过来,咱们都得在外边儿伺候,没得时间吃饭!搞快点儿!”雪莹从清月阁里走出,望见杨惠惠牵着狗,吃惊道,“这不是世子爷的狗么?”
杨惠惠点头,“世子爷让我帮他看狗。”
雪莹道:“原本想让你休息半天的,既然世子爷委以重任,你便帮他看狗吧。”
杨惠惠应是,被雪莹带到清月阁的后面。
清月阁建在小岛上,后院极大,树木葱茏,环境清幽。
“你就在此地看狗,千万别让狗伤了人,也千万别让人伤了狗。”
雪莹叮嘱两句,便又提着裙摆匆匆离开。
后院里只剩杨惠惠一人,她走到庭院里一处巨大的松树下,坐在石凳上,彻底放松下来。
临近晌午,日头挺晒,阳光**明亮。
碧绿的松树形成一柄巨大的伞盖遮住烈日,湖里的风送爽,杨惠惠盯着地面摇晃的光斑发呆。
景峰特意让她看狗……什么意思?
以后会如何处理她?
杨惠惠忍不住胡思乱想。
蠢狗不停往她怀里扑,打断她的忧愁,杨惠惠忍不住捶了捶狗头,骂道:“只晓得玩,只晓得吃,一点儿也不懂娘的烦恼!能不能懂事点儿,帮为娘分担一下?”
杨宝宝以为娘亲终于回应它,兴奋地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伸出舌头去舔杨惠惠的脸。
“傻狗。”
杨惠惠被它一通闹,成功逗笑,放宽心和它玩闹起来。
算了,景峰要如何处置她,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说吧,如今担心也无用。
一不小心玩到中午,杨惠惠看着狗,不能和婢女们一同进餐,雪莹特意派人给后院的杨惠惠送午饭。
“谢谢姐姐。”
杨惠惠肚子饿了,接过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一瞧,里面居然有一碗白米饭,一盘木耳肉丝!
老天爷,有肉!
杨惠惠眼睛顿时亮了,肚子咕咕直叫。
在奴人馆的十几天里,鲜少能吃上肉,今日沾了老夫人大寿的福分,下人们终于吃上肉。
刚准备大快朵颐,眼角余光瞥见竹青提着篮子从小路匆匆走来,边走边张望。
杨惠惠赶紧放下筷子,站起身道:“竹青。”
竹青瞧见她,笑着道:“惠惠姑娘在这儿啊。”
杨惠惠谨慎道:“世子爷有何吩咐?”
竹青将篮子交给她,“世子爷给狗准备的食物,麻烦惠惠姑娘喂养。”
杨惠惠接过篮子,入手沉甸甸的,分量不轻,点头道:“世子爷放心,奴婢一定把狗喂饱。”
竹青将篮子给她后便又匆匆离开,杨惠惠将篮子放在石桌上打开,发现里面隔着三层,第一层放着一盘清蒸鲈鱼、一盘叫花鸡,第二层放着一碗白米饭,一碗酒糟圆子,最后一层放着一个瓷盆。
盆有双手合捧那么大,圆圆的,浅浅的,和以前她养杨宝宝时给它准备的爱心狗盆一个模样。
里面盛满了枸杞山药炖乌鸡汤。
杨惠惠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雪莹送给她的木耳肉丝,又看了一眼篮子里的大鱼大肉,忽然扭头拧杨宝宝的耳朵,“你这蠢狗,居然比人吃得好!”
她吃糠咽菜,杨宝宝吃香喝辣。
一条狗,吃得比人好,有没有天理了!
杨惠惠内心升起阴暗情绪,望着蠢狗天真无邪的傻脸,忽然奸笑一声,“杨宝宝,跟你商量件事儿,咱们换午饭吃,行吗?”
蠢狗:“汪!”
杨惠惠大喜过望,“你同意了啊,就这么说定了!”
蠢狗一脸傻样地甩着尾巴。
杨惠惠立即拿出篮子里的食物,杨宝宝闻到香味儿凑过来,眼巴巴地望着,尾巴甩得殷勤。
杨惠惠当没看见,端起狗盆咕咚咕咚喝了半盆乌鸡汤,又把鸡肉赶到装白米饭的碗里,将自己的木耳肉丝、白米饭倒进只剩鸡汤的狗盆里。
“吃吧。”杨惠惠将狗盆放在杨宝宝面前。
杨宝宝不知自己吃了大亏,见到狗食兴奋地嗷呜嚎叫,低头吃饭,杨惠惠一边吃香喝辣,一边将鱼肉、鸡肉扔进狗盆。
一人一狗吃得津津有味。
吃饱喝足,等竹青收篮子时,杨惠惠奸诈地将所有骨头和残渣都倒进了狗盆,假装好货全让杨宝宝吃了。
竹青不疑有他,提着篮子走了。
等竹青一走,杨惠惠摸着杨宝宝的狗头,怜爱地说:“儿啊,别怪我贪你的狗食,儿子孝敬母亲,天经地义。”
杨宝宝:“汪汪汪!”
杨惠惠感动地抹掉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你说好好好吗,真是太懂事了儿子。”
然后牵着杨宝宝,母慈子孝地走到僻静阴凉草地,命令杨宝宝趴下,自己再往杨宝宝温暖又毛茸茸的身上一靠,幸福地午睡起来。
睡得迷迷糊糊之时,杨惠惠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男人的咒骂。
她立即惊醒,赶紧从草地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