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惠惠策略很简单,让景峰收拾男人。她并不想说出被男人欺负的事,就算委屈得要死,说出来别人也不可能为她出头,毕竟她只是个低贱的婢女,男人是个小官。
若变成她和男人之间的矛盾,其他人只会当她红颜祸水,不识相,可能还会认为她为何不乖乖就范,居然敢让狗咬人,简直岂有此理!
倘若矛盾发生在刘多岙和景峰之间,别人的看法就不一样了。
男人被杨惠惠问住,支支吾吾答不出来,他不可能主动招认自己在安定侯府想强一个婢女。
杨惠惠一个字儿没提,他也不可能提。
杨惠惠趁机道:“刘大人被狗咬了生气,可非要把脏水泼到奴婢身上,奴婢很不理解。奴婢知道世子爷骂了你,你很生气,可你生气冲着世子爷去啊,怎的拿奴婢说事?”
男人脸色大变,忍着剧痛朝景峰鞠躬道:“世子爷,没有的事,是这贱婢满口胡言!”
“我看满口胡言的是你。”景峰阴恻恻道,“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跑那么偏的地方惹狗?难不成是这奴婢叫你过去的?”
男人脸色发白,张了张口,无从辩解。
“无缘无故说这奴婢命狗咬你,她能命令吗?为何要让狗咬你?能否回答?”
男人脸色青青白白,抬头望周围一圈人,所有人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瞧着他,没有一人信他的话,不由憋屈不已。
可又不能说出自己想欺负杨惠惠的事儿,如今说出来,只会更惹人厌恶。
于是憋屈道:“对不起,世子爷,是小的不小心惹了狗,但小的绝对没说世子爷的坏话,也没有怪世子爷的意思。”
听到他主动承认,杨惠惠松了口气。
这男人今天不管说不说出真相,都得惹一身骚,反正当时只有她和他两人,他欺负她,她必然要往他身上死泼脏水,叫他辩解不过来。
“奴婢分明听到你说过,世子爷若不是得陛下和巩公公看中,谁会奉承他,还说世子爷年纪轻轻,又无一官半职,一副了不起的模样,你好歹是个从六品的官儿,世子爷凭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你。”杨惠惠道,“刘大人,这些话奴婢都记着呢。”
刚才雪莹亲自证实杨惠惠是侯府新买的丫鬟,换言之,杨惠惠不可能知道刘多岙是个从六品的官儿,也不可能知道世子爷得陛下和巩公公看中。这番话,极有可能是刘多岙说的!
众人看待刘多岙的表情,变得十分震惊。
刘多岙冷汗涔涔,浑身颤抖。
坐在太师椅里的景峰微微靠着椅背,听闻杨惠惠的话并没生气,反而笑着道:“刘大人说得没错,陈某无一官半职,不过区区侯府世子,未承恩袭爵,刘大人是从六品的官儿,算起来,比本世子要高贵不少。本世子该向刘大人行礼才对。”
他脸上浮现笑意,说到后面自个儿扶着椅子站起身,作势朝刘多岙行礼。
面色灰白的刘多岙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世子爷,是小的一时糊涂啊!饶了小的吧!”
那副痛哭流涕的模样让杨惠惠很惊讶,这位多岙兄其实没说错,世子爷又未袭爵,也无官职,多岙兄有必要如此害怕么?
“我的事儿就不谈啦,你说得那些话都很正确,没必要道歉。”景峰伸手将他扶起来,态度温和,“咱们现在谈你被狗咬的事儿,既然你亲口承认陷害婢女,惹怒我的狗,总得道个歉再走吧。”
这是赶人的意思了,再蠢的人也知道该识相道歉。
刘多岙脸色灰败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伤口疼痛,走到杨惠惠跟前,挣扎片刻,低头道:“对不起。”
堂堂一六品官儿,当着众人面朝一个低贱婢女道歉,无异于被当众扇耳光。刘多岙眼里满是屈辱。
可世子爷出面,他也无可奈何。
听到他的道歉,看到他伤痕累累的模样,杨惠惠终于出了心头一口恶气。
她笑了笑,说:“刘大人,以后言行举止,得注意呀。”
刘多岙抿紧唇,气得眼睛冒火,似乎想骂两句,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想离开。
还未走到门口,景峰又道:“刘大人请稍等。”
语调客客气气。
刘多岙回头。
景峰温和笑:“等我的狗来了,你道个歉再走。”
……什么意思?
让他向狗道歉?
懂他言语的意思,刘多岙浑身颤抖,脸色煞白。
杨惠惠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又发作了!景峰这疯子的性格,一旦发作,折腾起人来,不死也得扒层皮!
怕殃及池鱼,杨惠惠赶紧缩到雪莹身边,逃离景峰的视线。
片刻后竹青牵着一脸蠢样的杨宝宝进清月阁,傻狗摇着尾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冲它爹娘撒欢儿,可惜它娘装着不认识它,它爹看都没看它一眼。
“刘大人,我的狗来了。”景峰提醒。
刘多岙脸皮颤抖。
竹青客气地说:“刘大人,道个歉吧。”
他的脸上带着恭敬的微笑。
清月阁内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
刘多岙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几乎踉跄着走到杨宝宝跟前,缓缓低头,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众人神情各异。
杨惠惠想,逼着人当众向狗道歉,实在侮辱至极,此事……也就景峰能干出来。
刘多岙道完歉,脚步踉跄地走出清月阁,刚跨出门槛,便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看来被气出了内伤。
雪莹面无表情上前吩咐小厮,“送刘大人出府。”
一副怕他倒地赖上侯府的模样。
小厮上前扶住刘多岙,动作粗鲁地将他拖出清月阁。
“我累了,下去休息一会儿,你们继续玩儿。”景峰站起身,揉揉眉心,布满蝴蝶的袍子缀下,质地柔软清凉。
然后他在众人恭敬的眼神中,慢慢走出清月阁,消失在走廊。
见他走了,杨惠惠长松口气,以为事情了结。
还没高兴片刻,松香走过来低声道:“惠惠姑娘,世子爷叫你过去。”
不是吧?
杨惠惠叫苦连天,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极不情愿地跟着松香出了清月阁,转到一处四周长着楠竹的厢房。
楠竹叶子细小可爱,午后的阳光下,竹竿晃动间相互撞击,发出轻轻的脆响。
好一派宁谧之景。
如果屋里不是住着一尊瘟神,杨惠惠很乐意留在这种精致又安静的屋子里。
磨蹭片刻,在松香的催促下,杨惠惠咬牙推门而入。
房间不大,只有一部罗汉床靠着窗,一张桌子,几个红木凳子,布置却很华贵舒适。罗汉床上的刺绣栩栩如生,里面的棉絮鼓鼓囊囊,若人躺在上面睡觉,定然软绵绵的十分安逸。
此时,景峰便躺在罗汉床上,柔顺的黑发铺满床头,华丽衣袍散开,衣角从床沿滑落,几乎要坠到下方的脚榻上。
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透明,仿佛一碰就碎的琉璃。
若没经历过刚才那一幕,还以为他是哪个被藏在深阁里的柔弱美人儿。
“来啦。”他闭着眼睛轻轻地说。
杨惠惠拘谨行礼,“见过世子爷。”
竹青拉着杨宝宝站在罗汉床附近,傻狗一直在踩脚,发出细碎的狗爪声。
“到底发生了何事?”景峰从床上坐起来,半靠着罗汉床的栏杆,慵懒地问道。
他果然没信自己的鬼话。
毕竟相处那么久,他还挺了解自己的。
杨惠惠上前道:“回世子爷的话,那位刘大人在您那儿受了气,认为我故意跳进湖里害得他被骂,想要欺负奴婢,杨宝宝忠心护主,把他咬了。”
“欺负你,怎么欺负的?”景峰掀了掀眼皮,他精神不大好,好像上午下午的社交耗尽了他的精力。
听他这么一问,杨惠惠立即来了精神。
杨惠惠摸爬滚打多年,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大体还是懂的。
这种时候,就要卖惨啊!
“世子爷!”杨惠惠立即挂出要哭不哭的表情,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痛苦地道,“奴婢……奴婢差点让刘大人给轻薄了哇!若不是杨宝宝救奴婢,奴婢只能以死明志了。”
反正打死她也不承认命令杨宝宝咬人。
杨惠惠不相信依着景峰的脾气,会为自己出头,可卖卖惨,这惨还因景峰而起,他总不好找她算以前的旧账。
窗外的竹影摇晃。
俊美到近乎透明的男人从床上坐直,眼眸黝黑,“他碰了你?”
见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杨惠惠打了个寒颤,不由想起曾经在梅园时,某个不长眼的男仆试图轻薄她,景峰也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后来那男仆死在了梅园外,听说自己不小心摔下山崖,死状极惨。
难不成景峰要整治刘多岙?
杨惠惠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
不可能,以前景峰为她出头,是因为她未婚妻的身份,两人又处于浓情蜜意时。
如今她抛夫弃子,景峰恨透了她,怎么可能为她出头呢?
杨惠惠老实回答:“他扯奴婢的头发,奴婢反抗,后来杨宝宝出马,奴婢才侥幸逃脱。”
果然,景峰听完后并没有露出类似于气愤之类的表情,神色淡淡地重新躺回罗汉床,像是对她的话毫不在意。
杨惠惠观察片刻,证实他的确对自己无甚情谊,若是换了以前,早就满脸阴郁、勃然大怒。
景峰不说话,杨惠惠也不敢再说,房间安静下来。
气氛莫名尴尬,杨惠惠浑身不自在,恨不得赶紧走人。如今走不让走,坐不让坐,干巴巴地站着,到底啥意思呢?
她实在猜不出景峰把她叫过来的意思。
旁边传来竹青的提醒,“惠惠姑娘,这次姑娘能安然无恙,最该感谢谁呢?”
杨惠惠思索片刻,随后一脸感动地冲到杨宝宝身前,抱住它的狗头,用脸拼命蹭它,眼泪汪汪道:“乖儿子,这次要不是你,我就倒大霉了。宝宝,娘亲最感谢的是你!”
床上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滚出去!”
随后,杨惠惠连同傻乎乎的杨宝宝,一人一狗两脸懵逼地被轰出厢房。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会迟一点更新,在晚上十点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