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义勇侯满脸错愕,苏惜卿更是瞬间挣开冬葵与紫芙,飞快地冲到陆珩身旁。
收到女儿委屈且带着一点点指责的目光,义勇侯简直百口莫辩。
“不是,囡囡你听我说……”
义勇侯刚开口,就见原本双眼紧闭躺在地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爬坐起身。
虚惊一场,并感觉自己被耍了的义勇侯:“……”
【珩哥哥,珩哥哥?】
苏惜卿不安地抓住陆珩的手。
陆珩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女,呼吸有一瞬间停滞。
他还居然没有消失?
陆珩分明感觉自己就要消失于天地,就如云觉大师所言永归于尘土,却没想到,那道强健的魄魂苏醒的同时并没有排斥他,而是逐渐的与他融为一体,无论是记忆或是感知,都渐次与他相融,直至合而为一。
苏惜卿见陆珩呆呆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刚焦急地朝着义勇侯比手划脚,想让父亲寻府医过来,便再一次被陆珩拽入怀中,紧紧抱住。
“……”苏惜卿怔住。
陆珩心满意足地抱着苏惜卿,眷恋地蹭了蹭她的头发,像是要确认她是真实存在,不再是自己的妄念,情难自禁的垂首俯身,将脑袋埋进她肩颈之间,贪婪的呼吸着。
苏惜卿浑身僵硬,后知后觉的害羞起来,晶莹剔透的雪肌玉肤,染上一层又一层漂亮的粉色,美目含羞紧闭,绝美娇靥晕红如火。
【珩哥哥,好多人的,爹爹也在,不可以,赶紧放开。】
苏惜卿试着推开他,却反被他更加强势地按入怀中,两人严丝合缝的挨在一块。
少年微重的鼻息,一下下落在她的脸颊,阳刚而又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整个人笼罩。
苏惜卿呼吸一滞,本就微红的雪腮瞬间涨|红。
义勇侯脸色十分精采,先是从白转红,再由红转黑。
他知道陆珩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总惹得陆老太太及镇国公头痛不已,却没想到陆珩如今都即将及冠,居然还是这么混账,敢当着他的面变着花样吃他女儿豆腐。
义勇侯气得开始胡言乱语,连平时不会说的粗鄙之词都蹦出来了:“陆珩你他娘的……”
很好,很会,比老子年轻时还要莽,简直禽兽不如!
义勇侯深吸了口气,硬生生的将就要爆炸的愤怒压抑下来,咬牙切齿,低声吼道:“都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上前将他们分开!”
苏宸原本已经睡下,听见清风说陆世子又翻|墙来见自己妹妹时,本来不以为意。
陆珩对别人虽然不着调,但对他妹妹却十分珍惜,之前陆珩几次翻|墙苏宸都知道,甚至隐在墙角默不作声的观察过,陆珩那厮平时在人前气势十足,倨傲得不可一世,在妹妹面前却乖如鹌鹑。
以至于苏宸来到苏惜卿院子里,看到陆珩抱着自己妹妹死不放手的模样,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苏宸皱眉上前,加入将两人分开的行列之中。
苏惜卿整个人都懵了,不明为何为珩哥哥突然这样,她甚至感觉得到少年强健有力的手臂微微发抖。
不,不止抱着她的手,就连他的胸膛、他的怀抱着隐隐颤抖着。
【珩哥哥到底怎么了?难不成真的身子不适?】
苏惜卿神色担忧,想抬头,脑袋却一直被温热大掌牢牢扣在怀中,无论如何挣扎,陆珩都岿然不动。
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身子禁不起任何撩拨,苏惜卿挣扎到最后,甚至感觉到某种不可言喻的危险直指而来,霎时吓得不敢乱动,羞涩的咬着嘴唇,小脸红欲滴血。
【呜呜珩哥哥太坏了……爹爹就在一旁!】
【爹爹会生气的。】
陆珩听见那带着细微哭腔,细软娇甜的心音,蓦然回神,满脸通红的将人松开,眼底的笑意却恍若十里春风过境,暖得人心都要化。
义勇侯黑着脸将女儿抓起来,推向丫鬟:“马上送姑娘回房!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苏惜卿离开之后,义勇侯恶狠狠的瞪了眼已经重新站好,足足比自己高出半颗头的陆珩。
待院子里的人都被屏退,义勇侯方冷声道:“我原以为陆世子是个有分寸的人,没想到你竟如此轻浮。”
“之前卿卿落水被你救了,早被你占尽便宜,她说不愿嫁你,我也不想勉强她,可如今你们……你们……”义勇侯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究竟将我女儿当成什么了?”
陆珩如实道:“我未过门的妻子。”
“……”义勇侯心梗了下,被这大胆直白的孟浪之语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义勇侯脸色铁青,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你未过门的妻子,你上门提亲了吗?!亲都没提,便宜倒是全都占尽!”
陆珩心说,何止提亲,他们还成亲了,卿卿早就是他的结发妻子。
当然,陆珩还不想气死未来的岳丈,这些话自然只敢在心里想想。
陆珩在心底轻啧了声,不耐烦的抓抓脑袋,改口:“国公府很快就会上门提亲。”
陆老太太或许是真的疼苏惜卿,但苏惜卿到底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孙女,再如何疼,哪比得过亲孙子。
义勇侯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当女儿说不要陆珩负责时,他也硬生生忍了下来,没想到陆珩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他女儿。
镇国公府是对他们有恩没错,但恩情再大,义勇侯也不会拿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开玩笑。
“你放屁!少拿这种骗三岁小孩的话敷衍老子!”
义勇侯忍无可忍,早就不想再与国公府维持表面和平,毫不留情的戳破那层窗户纸。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你家老太太的心思,她根本不同意你娶阿卿!你要如何娶她?啊?!”
陆珩沉默不语,眼皮轻轻的垂着,神色平静,看不出半点情绪。
可有那么一瞬间,义勇侯却仿佛看到一抹冰寒彻骨的狠戾杀意,从他那双漂亮的凤眸中一闪而逝。
义勇侯一怔,再回神,陆珩又成了平日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下颚微扬,神色倨傲,令人不敢逼视。
陆珩正色道:“我心中就只有表妹一人,下水救她的那一刻,我早就认定表妹为妻,哪怕老祖宗不同意,也无法逼着我娶别人。”
义勇侯没说话。
片刻后,义勇侯微微一叹:“镇国公的意思你可知?”
陆珩似是想起什么,忽地自嘲一笑。
义勇侯一下就懂了,心想,还是帮女儿另择良婿算了!
“罢了,你回去吧,这几日莫要再来骚扰我女儿!”义勇侯见陆珩气色极佳,已经认定刚才的昏厥不过是少年为了吃女儿豆腐的卑鄙手段之一。
陆珩点点头,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不懂,居然反问义勇侯:“那过几日就能再来?”
“……”
义勇侯憋了憋,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表情狰狞地抄起护院留下的木棍,往他身上揍去:“敢紧给老子麻利的滚!再不走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侯爷莫气,小婿这就圆润的走。”陆珩轻松躲开,一个纵身跃上墙头,身段潇洒至极。
漫不经心的语气,听得义勇侯更火大,同时被他的厚颜无耻给震惊了。
义勇侯额间青筋直跳:“什么小婿?你少臭美,老子可没答应要把女儿嫁给你!”
他怎么觉得这位陆世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陆珩以前气人的本事虽然也是一流,但是他说话,有这么……这么的欠揍吗?
义勇侯终于明白镇国公以前过得都是什么日子,难怪当年陆珩十岁不到就被扔进军营,原来都是为了保命。
义勇侯抹了把脸,正打算回房补眠,看到女儿屋内依旧灯火通明,脚步一顿,黑着脸朝屋内走去。
屋内,苏惜卿不肯换衣裳睡下,冬葵与紫芙又不敢对她强来,只能苦口婆心的劝起自家姑娘。
可惜苏惜卿看起来脾气虽然软,但犟起来却从来不输陆家兄妹,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否则她前世也不会想费尽心机求到新帝面前,得来一纸赐婚。
“都什么时辰了,不更衣入睡,还想做什么?”义勇侯就知道丫鬟们肯定拿她没辙。
苏惜卿着急上前,拉着父亲的手写道:“珩哥哥呢?您找府医给他看过了吗?”
“他人好得很,找什么府医?”
义勇侯见女儿一反常态的关心起陆珩,瞬间被气笑了:“你之前不是说不嫁他,还跟你外祖母说你的意中人是太子殿下,为何这么关心那臭小子?”
苏惜卿扁扁嘴,蔫蔫地低下头去。
她一点也不相信陆珩没事,他刚才身子实在抖得太厉害,肯定出了什么事。
义勇侯瞬间头疼起来:“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又想他对你负责了?”
苏惜卿抿唇,点了点头。
“……”
义勇侯原本也是想撮合女儿跟陆珩的,但今日看到陆珩那般孟浪之举,他又不想了。
他的宝贝女儿这么单纯,按陆珩今日那股浪劲来看,女儿要是真嫁给那混小子,岂非被他吃得连骨头都没了?
屋内烛光摇曳,冬葵与紫芙磨好墨之后便退到门外,父女俩就这么僵持不下。
少顷,义勇侯率先败下阵来,无声叹了口气,干巴巴地问:“那你告诉我,你为何突然改变心意?”
这件事实在太过复杂,苏惜卿没办法告诉义勇侯真相,只能避重就轻的写道:
“我知道自己是个哑巴,配不上珩哥哥,也不想惹得老太太不痛快,不愿爹爹为难,落水被救之后才不愿珩哥哥负责,可当我知道老太太要给珩哥哥安排亲事之后,我心中便难受的厉害,夜不成寐。”
义勇侯看见女儿写的这些话,心简直要疼碎了。
他知道患上哑疾之后,便心中郁结,却没想到她竟已妄自菲薄到这等地步。
义勇侯眼底浮起一抹猩红,嗓音沙哑:“囡囡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你配不上陆珩?你哪一点配不上他了?没办法开口说话又怎么了?”
苏惜卿飞快写道:“珩哥哥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值得世上最好的儿郎。”
“……”义勇侯满腔不舍与悲愤顿时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难受得要命。
囡囡果然已经被陆珩花言巧语给哄骗了,居然在这种时候还不忘帮那臭小子说话。
“他要是真的好,哪还会半夜翻|墙来找你!”
义勇侯简直要气死,但他舍不得对女儿发脾气,只好将大儿子叫到跟前来数落一顿,最后又往苏惜卿的院子外安置一队护院巡视,保证陆珩短时间都没办法再翻|墙来勾搭他的宝贝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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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承恩伯寿宴当日,卯时刚过,苏惜卿就被冬葵叫起来盛装打扮。
自从那日陆珩被义勇侯赶走之后,两人便再没见过面,苏惜卿虽然从冬葵口中得知陆珩身子的确没有大碍,依旧正常上下朝,甚至不知发什么神经,竟不顾镇国公夫人林氏脸面,将自己院子里的奴婢全都发卖,就只留下观言及生母的陪嫁何妈妈二人。
老承恩伯子孙满堂,天未亮,承恩伯府已灯火通明,张灯结彩,苏惜卿随着父兄一道来到承恩伯府时,伯府大门已是热闹非凡,门庭若市,宾客如云。
一行人进了承恩伯府,苏宸见妹妹神色略显紧张,笑容温柔地安慰道:“莫怕,府中虽没女眷能陪着你,但是老太太已经交待过陆大姑娘,让你们二人今日做伴,有陆大姑娘在,你且安心。”
苏惜卿却没有听兄长在说什么,她的注意力全被不远处的挺拔少年吸引过去。
陆珩今日也是盛装打扮,玉冠锦衣,气宇不凡,俊美无涛的姿容与高挑的身材,更让他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如果他身边没站着陌生的姑娘,会更完美。
苏惜卿怔怔地看着,她太久没有在人前露面,根本不认得站在陆珩面前的粉衣姑娘究竟是哪家贵女,却可从那贵女华贵的装扮、沉稳的气质得知,对方定是出生名门的大家闺秀。
【珩哥哥这几天没来看我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跟别的姑娘说话,老太太似乎也很喜欢那个贵女……】
陆老太太眼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慈爱与赏识,还时不时转头跟陆珩说什么,笑得满意。
苏惜卿抿了抿嘴唇,根本没发现自己瘪着小嘴的模样看起来有多委屈。
陆珩其实一句话也没跟对方说过,更是连多看一眼都欠奉,他一下马车就被陆老太太叫住,话全是陆老太太和何老太太在说。
陆珩已经知道,这一世因为苏惜卿重生的关系,与之前的每一世都不一样。
那个傻瓜……
他的卿卿怎么能那么傻。
陆珩想到这一世苏惜卿重生之后的所做所为,就忍不住想笑,以至于那道甜甜软软的心音飘进耳里时,不自觉地加深唇边笑意。
于是那道甜软的心音,瞬间就变了调:【珩哥哥居然还对她笑了!】
不止隐隐带着怒气,甚至还带了一丝酸溜溜的醋音。
陆珩愕然抬首,果然很快就看到日思夜想的小人儿。
只是小人儿对上他的目光时,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去,显然气得不轻。
陆珩无声地笑了一下。。
何玥婷见入府之后便始终不苟言笑,甚至神色不耐的少年忽地勾唇一笑,凌厉的眉眼甚至添上几分温柔,心脏瞬间不受控地怦怦跳了起来。
两家老太太聊了半天,陆珩脸色始终不怎么好看,何玥婷还以为这位陆世子对自己有意见,如今见到他笑了,何玥婷不由跟着矜持微笑,柔声问道:“陆世子在笑什么?”
何玥婷正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孙女,何家的掌上明珠,何父虽算不上高官,只是个从五品的盐运司副使,却也是个肥缺,京城中不知多少人想与何家攀上关系。
不止如此,何家还与林皇后母家为世交,两家又是亲家,关系密切非常。
而何玥婷的母亲正是当今国舅的小女儿,镇国公夫人林氏的亲堂妹,说何家是皇亲国戚亦不为过,也不怪陆老太太会在这么多贵女中相中她。
苏惜卿越想越酸,见何玥婷含羞待怯的看着陆珩,眼角眉梢都透着羞涩春意,心里的醋坛更是瞬间就翻了,决定眼不见为净,扭头就走。
反正上一世老太太也没少做这种事,没了何玥婷也还会有下个李玥婷、江玥婷,反正都不会是她。
苏惜卿闷闷不乐的想着。
苏宸察觉到妹妹的失落,顺着她方才看的方向望去,见到何家姑娘正捏着小手绢,害羞的跟陆珩说着什么,无声一叹。
陆珩没注意到何玥婷说了什么,他的注意力全在苏惜卿那些酸溜溜的心音上。
卿卿吃醋了。
陆珩眼中笑意更盛。
“陆世子……”何玥婷见他再度展颜,双颊浮现两抹羞红,欲要再说什么,俊隽非凡的少年却转身就走。
他走得很急,像是想要追上什么人。
何玥婷微皱了下眉。
陆老太太看了眼陆珩离去的方向,没看到什么异样,笑吟吟地打圆场:“让你们见笑了,珩哥儿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在军营打滚,没什么规矩和定性,何姑娘莫要介意,待会儿我再叫他回来给你赔礼。”
何玥婷矜持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盈盈的哄着两位年岁已高的老太太赶紧进花厅,先坐下来再聊。
两位老太太一前一后走进花厅,何玥婷悄悄询问贴身丫鬟:“你刚才可有注意到陆世子离去前,哪些人进了伯公府?”
丫鬟道:“回姑娘,人太多了,奴婢不全都记得,只记得永平侯府及义勇侯府不久前才刚进府。”
永平侯府宁二公子及义勇侯府苏大公子皆是惊才绝艳之辈,在人群里特别扎眼,也不怪丫鬟只记得这两家。
另一头,苏惜卿刚被领进花厅,就听苏宸对她低声说道:“进府之后就一直走在我们前头的那位,手执玉骨扇、风流倜傥的玄衣少年,便是永平侯府的宁二公子。”
承恩伯府的小厮同时高声吟道:“义勇侯府赠寿礼和田玉如意貔貅挂坠两枚及富贵耄耋图一幅。”
苏惜卿困惑地眯了眯眼,随即想起陆老太太说好要帮她安排与宁家二公子及楚小公子相看之事。
苏惜卿的大哥苏宸本身就姿容非凡,再加上陆珩及小叔家的两位堂兄也都姿容出众,她身边的人都长得好看,此时看到受京城贵女追捧的宁二公子,倒是没多大的感觉。
【宁二公子的确是玉树临风、貌似潘安,但没珩哥哥好看。】
想起陆珩,苏惜卿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酸意又咻地蹦了出来。
陆珩就跟在她与苏宸后头不远处,听见小姑娘的心音,隐忍在眉宇间的愉悦与得意再也压抑不住。
但很快的,陆珩就笑不出来了。
义勇侯兄妹进到花厅前,众人讨论的对象皆是不久前落马后只余七岁心智的苏长乐,苏惜卿来了之后,就成了她。
这算是她得了哑疾之后,三年来第一次出席在这种大场合。
陆珩庆功宴的画舫上虽然也邀请了不少世家子弟,但画舫之间并不相连,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可今日老承恩伯寿宴就不一样了,开席前供宾客歇息的花园及花厅到处都是人。
苏惜卿本就是个雪肤花貌的美人儿,小脸只有巴掌大,眉眼精致、五官漂亮,平时不施粉黛,便美得恰到好处,天生丽质。
今日一通打扮下来,将她衬得愈发娇小白净、绝色无双,可说一现身就收获不少诧异及惊艳的视线,成了众人焦点。
苏惜卿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注目的感觉,下意识地垂下脑袋,避开那些充满探究的目光,往角落走去。
“义勇侯大公子身边的那个姑娘是谁?”不知是谁先开口的,“两人看起来十分亲密,苏大公子竟已成亲了?”
今日虽是老承恩伯的七十大寿,京城中的权贵世家却全都来了,不少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容貌出众的一些世家公子也早就成为贵女们的议论对象,更别提跟在他们身边的那些出色女眷。
“义勇侯大公子尚未成亲,况且那位姑娘还梳着少女髻……难不成是苏宸房里的人?”
陆画听不下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江姑娘难不成看不出她那一身行头,比你身上那些都还要好吗?她是我小堂妹,义勇侯嫡女苏惜卿,是苏大公子的嫡亲妹妹。”
江玉珍也知道陆大姑娘的性子,连忙赔笑,问道:“可苏惜卿不是三年前从火场中被救出来,突然患上哑疾之后便将自己关在闺房里足不出户了吗?”
萧蓉蓉也道:“是患上哑疾吗?我怎么听说是她在那场大火里容貌尽毁,所以才躲在府里不敢见人。”
“你看她的脸,哪里像容貌尽毁?不止没毁容,这一通打扮起来还完全不逊于苏长乐。”江玉珍一顿,语气突然多了几分酸意,“都说苏氏出美人,本来我还不信……”
“出美人又如何?”萧蓉蓉掩嘴轻笑,“苏家颜色最好的两个姑娘,不是傻子,就是哑巴,再美有何用?依我看,将来肯娶她们的,八成是贪图她们的美貌,见色起意,色衰爱弛,可怜了。”
陆画以前和这些贵女玩在一块,听她们对其他贵女品头论足,甚至是嘲笑时都不觉得有什么,但不知为何,今日这些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能轻易挑起她的怒火。
“三姑娘可有带铜镜?”陆画忽然问。
萧蓉蓉怔了下,紧张地摸摸脸:“什么铜镜?我脸上有什么吗?”
“拿面铜镜照照,三姑娘才看得到自己此刻嫉妒到扭曲的嘴脸,是多么地丑陋,连让人见色起意的本钱都没有。”陆画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萧蓉蓉的姑母为当今圣上的宠妃,萧家势力完全不亚于皇后母家林氏,以前无论说了什么,众人对她从来就只有追捧及附和,何曾被人这般羞辱过。
“果然是山村野妇生的孩子。”萧蓉蓉气得浑身发抖,见陆画朝苏惜卿走去,心中怒火更盛,同时想起另一件事。
当初陆世子湖中庆功宴时与苏惜卿同画舫的贵女虽然不多,但她落水被陆珩救起的模样,还是不少人看在眼底。
当时萧蓉蓉也在场,她本以为镇国公府会负起这门亲事的责任,如今都两个月过去了,义勇侯府与镇国公府却始终安安静静,未曾有任何下聘或议亲的动作。
萧蓉蓉笑了下,朝角落里的陆画及苏惜卿走去。
刚走近,就听见陆画温温柔柔的对苏惜卿说道:“老承恩伯寿宴,京城里所有权贵世家几乎都来了,什么人都有,表妹好好待在我身边,莫要乱跑,若是听了什么不好的话,或看到我哥被老祖宗拉着和哪个姑娘见了面,也不要往心里去。”
萧蓉蓉面色微闪,心说,陆老太太果然不赞同这门亲事,哪怕苏惜卿在众目葵葵下与陆世子有了肌肤之亲,也宁肯让苏惜卿受委屈,不让孙子担起责任。
那陆画那丫头刚才冲她发什么脾气?难不成是心中对苏惜卿觉得亏欠,所以听不得别人说她坏话?
跟着萧蓉蓉的几个贵女也都面色有异。
江玉珍小声问道:“难不成陆世子没打算娶苏惜卿?”
萧蓉蓉理了理衣裙,正打算上前报刚刚被陆画下脸面的那一口气,就见到陆珩与宁二公子同时朝苏惜卿及陆画走去,两人身后还跟着楚家兄妹。
楚小公子见到陆珩与宁二公子同时朝苏惜卿走去,立刻道:“妹啊,你看,苏家姑娘才进来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有两个出色的儿郎奔她而去,真不差我一个。”
楚宁哦了声,要笑不笑的说:“那我跟娘说,让她亲自安排你与阿卿相看。”
“……”楚小公子痛心疾首的看着她,“不是我嫌弃苏姑娘,可我真的不喜欢哑巴,一辈子不能说话,那不得闷死?”
楚宁恶狠狠地瞪了兄长一眼:“四哥待会儿把玉佩送给阿卿就能走了。”
楚家兄妹两人谈话声极小,耳力极佳的陆珩却尽收耳底。
陆珩来到承恩伯府之后,心情更不怎么好,要不是今日苏惜卿也会出席,他肯定早就扭头走人。
这里实在太吵了,不止说话声吵,那些丑陋扭曲,充满嫉妒的心音更是听得他心烦意乱。
尤其是陆老太太今日替苏惜卿物色的那两位儿郎的心音,更让陆珩难以忍耐。
楚小公子对楚宁说的话还算客气,心里的想法却是污秽不堪,满脑子都是床笫之间底下的人要是不能说话,那不知该少上多少乐趣,连他养的小瘦马都不如。
若说楚小公子的心音让陆珩想杀人,身旁这位宁二公子的心音则让陆珩恨不得直接拿一把刀将他给捅了,最后再将两人一块抽皮扒骨,碎尸万段。
宁二公子看上去温文儒雅,人模人样,想的却是苏惜卿颜色极好,虽不能言语少了些乐趣,但以后不管他是要纳妾或是养外室,苏惜卿就算想管,也没办法与他争执理论,只要关上房门,全都任他拿捏。
陆珩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找的人,他只知道这两个人皆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一个配得上表妹。
宁二公子与楚小公子的想法虽然龌龊了点,但面上都端的是谦谦君子,苏惜卿无法言语,宁二公子并没有上前与之攀谈,就只是远远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而楚小公子的玉佩刚掏出来,就被陆珩推了回去。
楚小公子脸瞬间就黑了:“陆世子这是何意?”
陆珩脸色阴沉:“我也想问楚小公子拿送过瘦马的玉佩,再给我表妹是何意?”
楚宁脸色一下就变了,扭头看向她四哥:“什么瘦马?”
楚小公子惊愕地瞪大眼。
他在外头置了间宅子养瘦马的事,连他家的人都不知道,陆珩这个刚回京不到几个月的人又是如何知晓?
楚小公子惊慌失措地收回玉佩,扭头就走。
楚宁心中一沉,追问陆珩:“陆世子方才所言何意?”
陆珩薄唇紧抿,喉结滑动,试图将就快爆发的戾气压下去。
陆画知道兄长的脾气,担心的扯扯苏惜卿衣袖,凑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哥他好像生气了,九成九是吃醋了,你快哄哄他。”
陆珩儿时只要不开心,就有办法将所有人都整得跟他一样不开心,今日是老承恩伯的七十大寿,要真闹出什么事来就糟了。
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陆画话音方落,就听到萧蓉蓉幸灾乐祸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陆世子什么人?哪可能娶一个哑巴为妻,说来苏惜卿也可怜,落水被自己表哥救起,都有了肌肤之亲人家也不愿负责。”
江玉珍附和道:“也是,哪怕她出身再好,这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也不会娶一个哑巴当主母,注定日后只能许给寻常人家。”
陆画慌张转头。
苏惜卿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与平时无异,陆画却下意识伸手捂住她的耳朵:“表妹别听!”
陆珩绷着嘴角,面色阴沉,对此嗤之以鼻:“谁说卿卿日后只能许给寻常人家?他们不娶,我娶!”
他的音量不大,却也不小,刚刚好能让站在不远处的那群贵女听得一清二楚。
萧蓉蓉原先想,陆珩若对苏惜卿有意,哪怕陆老太太反对,按他的脾气再怎么说也都会闹出一点动静,可两家到现在都安安静静,显然是陆珩也不想要这门亲事。
哪想到话刚出口就被当事人驳了回来。
陆珩姿容无双,无数贵女倾慕于他,此言一出,萧蓉蓉及身边的几个贵女脸色都变了。
不止她们脸色变了,就连陆画都松开手,捂住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兄长。
陆画紧张的左顾右盼,见陆老太太才刚进到花厅,离这儿还有一大段距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苏惜卿刚才耳朵被陆画捂得死紧,没听清楚陆珩究竟说了什么。
【珩哥哥刚刚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们看起来都这么吃惊?】
“……”陆珩磨磨牙,又将刚才那些话重复一次。
苏惜卿慢吞吞的瞪大眼,终于知道为何众人如此震惊。
心里冒起了甜滋滋的小泡泡。
苏惜卿抿了抿唇,试图压抑嘴角扬起的甜蜜笑意,弯成月牙儿的桃花眼却将她出卖个彻底。
“珩哥儿没跟你父亲去给老伯爷祝寿,在这做什么?”陆老太太不知何时来到角落,苍老沉缓的嗓音落了过来。
她眉头微蹙,看着陆珩的眼充满了不赞同。
陆珩眼神迅速转冷,要笑不笑的扯扯唇角:“孙儿这就去。”
苏惜卿心里一空,略微慌张的低下头。
老太太刚刚听到了吗?
陆老太太似乎没有听见刚才那些话,目光落到苏惜卿身上时,依旧充满慈爱,甚至对她招了招手,眼含笑意:“卿丫头来,待会儿跟外祖母一块坐。”
陆画见苏惜卿呆在原地,扯过她的手,来到陆老太太面前,故作不满的嗔道:“那我呢?每次表妹在,外祖母就都只顾着她。”
陆老太太没好气的看了陆画一眼:“你如今都已是论及婚嫁的年纪了,还这般不稳重,与你表妹争风吃醋成何体统。”
陆画扁扁嘴,上前抱住陆老太太的手,故作可怜兮兮的撒娇道:“谁叫老祖宗这么偏心,只帮表妹安排相看事宜。”
陆画从小就爱跟苏惜卿比较,陆老太太也不以为意,只当孙女又跟以前一样吃醋了,思绪一下就被她带偏。
陆老太太拉过苏惜卿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随口问道:“行,你的婚事我也会安排的,画丫头可有中意哪家儿郎?”
不等陆画回答,陆老太太就又转头问苏惜卿:“卿丫头呢?进来这么久,可有看到钟意的儿郎?”
陆画委屈的扁了扁嘴。
她就知道老祖宗根本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陆老太太又问:“对了,宁二公子及楚小公子你可见过了?”
苏惜卿先是摇头再点头。
“那他们俩,卿丫头可有钟意的?”
陆老太太见她摇头,满脸无奈纵容笑意,拍拍她的手,温声道:“没关系,婚姻乃人生大事,卿丫头不喜欢他们,那就再挑。”
陆老太太虽然没听见陆珩那几句狂妄至极的话,可当时听到的贵女并不少,尤其萧蓉蓉与何玥婷交好,这件事一下就传到何玥婷耳中,同时在宴席间传开来。
贵女们哗然大乱,对苏惜卿可说又是艳羡,又是嫉妒。
好在陆老太太耳朵不太灵光,左边坐着陆画,右边坐着苏惜卿,暂时传不到她耳中,唯镇国公夫人林氏几次抬头看苏惜卿,目光意味深长。
苏惜卿已经无心用膳。
她太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席间有些食不知味,却又微微松了口气。
心想闹翻也好,至少她不用再假装心仪他人,也不用再勉强自己拒绝陆珩,不用再眼睁睁看着老太太给他议亲,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苏惜卿甚至担心过这一世陆珩没有闹开,陆老太太会趁他远赴边关时,替他应下一门亲事,或是逼着他在出佂前成亲。
宴席结束,一行人刚出花厅,负责伺候陆老太太的江嬷嬷凑在老太太耳边说着什么。
陆老太太眉梢微微挑起,神情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笑笑的吩咐江嬷嬷:“知道了,你现在便将卿丫头送到义勇侯父子身边。”
“不是说好宴席结束后让表妹和我们一块回国公府?怎么又让表妹直接回侯府了?”陆画不满的嘟囔。
陆老太太没理她,转头看苏惜卿,语重心长道:“珩哥儿向来口无遮拦,他今日说的那些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陆老太太见苏惜卿没有反应,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轻松的笑问:“还是经过这两个月卿丫头又改变心意了?”
“老祖宗。”苏宸与义勇侯不知何时来到几人面前。
义勇侯上前简单与陆老太太及林氏寒喧几句,便将苏惜卿叫到身旁,肃容道:“小婿还有要事在身,恕小婿与小女先失陪了。”
陆老太太见到义勇侯眉头深锁,显然也被此事气得不轻,不再多说,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待义勇侯父子带着苏惜卿离去,脸色才慢慢冷下来:“世子人呢?”
江嬷嬷:“世子宴席尚未结束就先走了,奴婢也不知他去哪了。”
陆老太太重重敲了下拐杖,骂道:“这混账东西!”随即转头吩咐林氏:“你亲自去请国公爷回府,就说我有要事要与他商量。”
林氏低眉顺眼道:“是。”
另一头,义勇侯父子三人已经搭上马车打道回府。
苏惜卿并不知道义勇侯为何生气,见他脸色铁青,小心翼翼地拉拉他的手,在他掌心写道:“爹爹莫气,珩哥哥是见不得我受委屈,才会说那些话的。”
义勇侯虽是眉头深锁,却不是被陆珩那番不知轻重的话气的,他是被陆老太太帮苏惜卿物色的那两个儿郎给气的。
“我知道,我不是在气他。”义勇侯叹气,想起陆珩离开前跟他说的那些话,又道:“这段时间先别国公府跑了。”
苏惜卿乖巧点头,片刻后,又写道:“那爹爹能不能撤掉那些守在我院子的护院?”
“……”义勇侯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不行!万一你被那混小子欺负怎么办!”
苏惜卿也知道自己与陆珩私下见面不妥,但她一想到不久之后陆珩又要上战场,便恨不得能时时刻刻都和他待在一块。
【好想见珩哥哥啊。】
苏惜卿回到寝间,满脑子都是陆珩回府之后会不会像前世一样挨家法,刚踏进内间,就看到牵挂了一整路的少年,负手而立站在房中,冲着她粲然一笑。
“卿卿。”
“啪!”苏惜卿脑袋一空,下意识退了出去,关上内间木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