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一大早吃过早餐,窗外呼啸着北风,被室内暖气隔绝,除了要出去走亲戚的,其余人全窝在室内懒洋洋不愿意动。直到贺舟拿出一副扑克,贼兮兮地笑:“咱们打牌吧。”
贺媛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眼里闪过一丝畏惧,“大伯父会不高兴。”
“哎呀,咱们是为了陪堂嫂嘛,堂嫂难得来一次,今天这么冷,又不能出去玩。”说完了贺舟才想起来转头讨好地问许枕,“玩牌吧,堂嫂?”
许枕被一群人眼巴巴地盯着,迟钝地下意识点头,又摇头,茫茫然地:“我不会玩。”
他是没经历过过年在牌场上厮杀的乖小孩,也一直没机会接触到这个,因为没人跟他玩。
“这个简单,咱们玩友牌。”
反正也是打发时间,贺舟把规则讲得很细。许枕糊里糊涂听着就开始玩,结果不出所料输了两把,但他得了趣味,眼睛慢慢亮起来,跟着长长的睫毛忽闪,在挂了粉意的白皙面孔上显得又乖又嫩。
第三把,他刚想把三a带对5放下去,背后冷不丁出现贺然懒洋洋的嗓音:“先放6,再出大王牌。”
许枕皱了皱鼻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按贺然说的换了张牌,打出去才发现一桌子人表情全像见了鬼看着自己身后。
他也后知后觉看自己身后的贺然,仰起头,“你们说完话了?”
贺然刚才跟贺父去书房里谈话。
“嗯。”贺然只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桀骜的眉眼漫不经心垂下,把他头顶翘起来的一缕头发压下去,一条胳膊随性搭到他椅子靠背上。很克制,但看起来还像是环住了许枕的肩膀。
落在其余几个人眼里,这就有点惊悚了。
他们心目里堂哥可是个性冷淡,一个彻头彻尾的厌世bking,从不参与他们的游戏,甚至偶尔会皱眉吓得他们自觉收拾摊子。
天啦,堂哥居然来看他们打牌,这让他们浑身不自在,有种被家长凝视的错觉。
许枕没察觉到贺舟他们的不对劲,只是他每准备出一张牌,贺然都要指挥一句,还刻意低声在他耳边说,低沉的声音夹杂着热气,吹得他耳朵酥酥麻麻,那只搭在他椅子上的手也不老实,挪到他肩膀上扣住他一边肩,不轻不重地揉捏,过会又状似不经意地揉到后背和颈项上。
这可是在贺家一众亲戚面前,众目睽睽之下,许枕整个人都快要被羞耻感淹没,机械地跟着贺然的指挥赢了这一把,他猛地站起来,结结巴巴:“我……我去下卫生间。”
他前脚走,贺然很自觉地后脚跟上去。
两个人站在无人的楼梯拐角下,许枕被逗得眼角有点红,给清纯的外表上了色,沾染几分不自知的艳丽,是贺然赋予他的。
他气愤地小声骂贺然:“你干嘛这样,你怎么答应我的?”
他们约定好的,在贺家要注意一点,不能搂搂抱抱。许枕怀着自己的小心思,怕贺家人觉得自己不正经。
贺然眨眨眼睛,不合时宜地想起刚才在书房里老贺的话。
“把人看得那么紧,至于吗?总不能时时刻刻贴在一起。”
他从来都是卑鄙的掠食者,即使把人抓在手里,也不过成了蛮横不讲理的恶龙,但他懂得扮成一只无害的大猫。他用胳膊环住许枕,把人充实地搂进自己怀里,嗓音迷人而动听:“想你了。”
许枕一呆,自觉联想到久别重逢,贺然忍不住想亲昵是正常的。
他开始愧疚刚才给贺然发脾气,咬着下唇想了想,左右看看没人,他猛地踮起脚回抱贺然,把自己淡粉色的唇傻乎乎送上去。他本以为是个安抚的轻贴,刚碰到就要离开,结果贺然像只饿极了的兽,一叼住那片唇便不依不饶了。
一开始许枕还想着怕被人发现,到后面他已经晕晕乎乎,两只手紧紧抓着贺然的毛衣,臀被两只大掌捏住都不懂得反抗,软软靠在贺然怀里。
“堂嫂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被派来找人的贺舟路过楼梯拐角,听到一阵“啧啧”水声,然后毫无预兆看到角落里还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下意识蹦出一句“我曹”,直接暴露行踪,再想溜已经来不及了。受了惊吓的许枕使劲推开贺然捂住嘴躲到一边,又红又亮的唇好像把鼻尖连带眼皮都染红了,带着惊人的艳。
“好了。”贺然倒是很淡定,“回去玩吧。”
三个人回到牌桌,许枕脸上的红还未褪去,都不敢面对贺舟,眼神躲躲闪闪。这次贺然倒老实了,胳膊懒散搭在许枕椅背上,一言不发看他们打牌。
许枕是很容易对某件事情入迷的人,过一会儿他就又把心思全沉进去,尽管大部分还是输,也觉得开心,玩得眼梢都沾着喜气。
坐在他们对面的贺舟却是一肚子想跟人说道的话,他看看堂哥未达眼底的笑,选择把话憋回去,只是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从小到大堂哥凭着优越的外表伤了多少少男少女的心,从不沾一点情爱。他一直以为堂哥这样冷血傲慢的人会孤独终老,真没想到有一天老房子着火,能烧得这么旺。
午饭前,几个人手脚迅速收了牌,乖乖巧巧跟长辈坐在一张大圆桌吃饭。
饭桌上欢声笑语,许枕也从一开始的紧张中慢慢放开。
吃过饭贺然凑过来低声问他:“出去逛逛?”
黑眸里是两个人心知肚明的,能灼烧许枕的烈火。许枕垂下眼帘,点点头。
只有他们两人的饭后散步,下午的阳光穿过冷空气,制造出一点微弱的暖,但寒风还是不打折扣。
走着走着,两个人的手牵在了一起,大的握住小的,紧紧攥起来,晃晃荡荡走在光秃秃的林子里,像一对生涩笨拙的小情侣。
许枕的手被贺然握得暖烘烘的,但他看到贺然冻得手背都有些发白,停下脚步示意贺然转过来。等贺然停下,两个人小学生一样面对面站着,许枕挣脱贺然的手,踮脚给贺然一颗颗扣上风衣扣子,扣好了,他拍一拍贺然胸膛,拍到硬邦邦的肌肉,眯起眼睛笑,抬起下巴,“不许耍酷。”
贺然呼吸一重,微微眯起眼睛,又霸道地把他的手抓回去,拇指细细摩挲着他细嫩的掌心。
许枕被摸得手痒痒,止不住地笑,又挣不开贺然的力道,喘着气靠在贺然胸膛,嘴里喊着“冷”,两只手一股脑塞进贺然风衣口袋里。
贺然挑眉,顺着他松开手上的力道。
许枕感受着口袋里暖融融的热气,得意洋洋地宣布:“你不许再碰我的手,出去冷。”
“管家精。”贺然嘴角噙着笑意,好像真被他管教到,隔着一层口袋贴着他的手。
这段路走着走着,许枕就觉得有些眼熟,他迟疑地问:“这是去山上寺庙的路吗?”
“嗯,冬天山上有积雪,就在山下走走。”贺然说。
说起那座寺庙,许枕一瞬间想起很多事情,一时觉得很感慨,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拜了佛祖,现在想想,那几个愿望居然全部都已经实现了。这感觉很不可思议,好像那座寺庙很灵,给自己送了一个从天而降的贺然。
他又想起那本贺然的日记,现在放在临安江畔,那好像是他们的月老。
许枕忍不住摇了摇贺然的口袋,等贺然看向自己,他鼓起勇气问:“贺舟说,你小时候跟阿姨一起住在寺庙里,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问得那么胆怯,是他难得积攒的勇气。但他实在想更多了解贺然,想跟贺然千丝万缕地扯上联系。
贺然捕捉到许枕紧张的漂亮眸子,抬手给他理好额前细软的碎发,像安抚一只小动物。
“我的病是遗传自妈妈,她情绪比较敏感,我初中的时候,她的病情严重到不能跟爸爸好好相处,所以带着我单独住在山上,后来我要去上学,家里就把她接回去。”
顿了顿,贺然加上一句:“她在我大二时自杀了。”
许枕吓呆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出声,只知道瞪着圆润的眸子可怜巴巴看着贺然,无措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对不起,你不要伤心。”
“事情已经过去了。”贺然表情淡淡,看了山上一眼,似乎在看向遥远的过去。
话虽如此,回去后许枕就变得蔫蔫的,贺然帮他脱羽绒服,他就呆呆地任由贺然抬起自己胳膊。贺然亲了亲他的额头,让他先进去,“我去厨房给你热一杯牛奶。”
许枕点点头,自己闷头往里走,忽然听到旁边房间里有个女声提了句“然然”。
他下意识支起耳朵。
“三房的今天可真高兴,第一次见她回娘家喜笑颜开的。”
“能不高兴吗?然然娶个男人回来,又生不了孩子,二房没人,贺家以后可不就落在他们手里了。”
“怪谁,阿晋年纪轻轻不愿意再娶,就这一个宝贝儿子,还是个……”
“嘘,你们想挨骂啦,别连累我,还打不打了?”
接着,一阵搓麻将的声音想起,里面的人不再讨论这件事,开始打麻将。
许枕的心却已经因为这场对话完全乱起来,捏紧手心放慢脚步回到正厅,他唇发抖地抬起头,看到贺然手里捧着杯牛奶走过来。
“是不是冻到了?哪里不舒服?”贺然拧着眉。
许枕摇摇头,接过那杯牛奶,“咕咚咕咚”一口喝完,放下杯子,他一鼓作气扑进贺然怀里,哼哼唧唧撒娇:“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