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还好,一说贴着枕头的脸确实有点痛,许枕半歪过脸来看贺然,发烧蒸腾出的眼眸和脸颊可怜又可爱。
“我头晕,嗓子也痛。”他半真半假地抱怨。
贺然“啧”了一声。
“知道,给你带了早餐和药,快点下来。”
许枕一听,将头探出床铺,看到贺然手上果然大包小包提了一堆,正勾唇仰头看着自己,英俊的眉眼带着戏谑。
他霎时心虚地抿了抿唇,心底升起一丝愧疚。
他还以为贺然是来抓自己去补习的,没想到人家这么好,昨晚救了自己,今天还记挂着自己的伤。
除了严柏言,还没人这么关心照顾过他。
琥珀色的眸子盈满晶亮的光,许枕跟看到肉的小狗似的顺着床梯下了床,手背在背后垂头站在贺然面前小声:“谢谢。”
贺然垂头看他乖巧的发旋,黑眸闪过微微笑意,把手里提着的东西全放到他桌上,不咸不淡地轻哼:“坐下,给你涂药。”
许枕扭捏了一秒,就屁颠屁颠坐在凳子上,仰头讨糖吃一样看着贺然。
贺然拧开消炎止痛的药膏,回头看到许枕的表情,呼吸一滞,骨节分明的大手沾着药膏轻轻抚上那张凄惨的脸蛋,一点一点涂匀,抚摸的动作带着莫名意味。
尽管贺然刻意放轻了力道,许枕还是疼得皱眉,闭上眼睛朝后退。
肩膀蓦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掌心灼热的温度格外熟悉,跟昨晚拖着自己屁股背起自己时一模一样,强势又令人安心。
此时这只手牢牢将他禁锢在贺然身前,让他维持着仰头闭眼的姿势,呼吸间全是贺然身上杜松子酒的味道,熏熏然若酒醉。
另一只手还在继续涂药,轻而沉的呼吸打在许枕头顶,许枕疼得眼泪汪汪又逃避着不敢睁眼,浑然不知自己的姿势恍若在娇气地索吻。
药涂得差不多了,贺然却不开口提醒,鬼使神差将没有沾到药膏的手指轻触到那无知无觉的淡粉色唇边,猝不及防探了进去。
意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指尖接触到口腔温热的触感,贺然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浑身如过电般,黑沉沉的眸酝酿出阴戾的狠气,落在许枕身上,恨不得把人都吞下去的凶。
许枕迟钝地从喉间发出疑问,轻轻的“嗯?”
他以为是贺然涂药时不小心将手指戳进来的。
贺然抽出手指,在许枕睁眼时,表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散漫,却没有去擦拭手指上的唾液,淡声道:“涂好了。”
许枕松了一口气,一有人愿意惯着他就忍不住翘起尾巴撒娇:“不痛了,但是凉丝丝的好不舒服。”
贺然挑眉:“你想让脸肿成一个猪头可以擦掉。”
许枕撇了撇嘴,十分自觉地开始拆贺然带来的皮蛋瘦肉粥和小笼包。
贺然目光在宿舍中环视一圈,似漫无目的对上斜下铺脸色不太好看的江之恒,勾起唇角打招呼:“学弟,昨晚见过,我是研一理论物理的贺然,周教授的学生。”
“研一?!”正在吃小笼包的许枕满脸震惊地抬头,在他这个学渣的认知里物理系的研究生那得是顶级学霸才能考上的,他之前一直以为贺然是大三大四的,没想到两个人差了这么多级。
贺然伸手薅他的头发,漫不经心:“吃你的饭。”
江之恒面有菜色,牵强笑着打招呼:“学长好。”他昨晚做了一晚上噩梦,被吓醒好几次,生怕这人告发自己,没想到一大早又见面了,尤其是得知这个人的身份,更觉不妙。
周教授是物理系的副院长,有很多专业课都是他带,贺然作为周教授的学生,跟他们的接触不会少。
最重要的是,贺然在怀疑自己。
江之恒暗中捏紧拳头,心绪不宁地迅速找个理由出门了。
贺然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发冷,等宿舍门关上,才若有所思地垂眸。
即使一半脸涂完药显得十分凄惨,许枕依然吃得一脸没心没肺。
仿佛刚才一开始就赶贺然走的不是他,仿佛不再在意空气中这越来越淡的辛辣木质香水的主人。
从走进这间宿舍开始,贺然就捕捉到了这个香调,他很快联想到自己上楼时擦肩而过的男人,一样的香水味道,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贺然对对方这种圈地盘的行为嗤之以鼻,在他眼里那不过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狼崽子罢了,他随意拨了拨许枕额间的碎发,神情慵懒:“走了,记得好好吃药。”
许枕迷茫地顺回自己被拨乱的头发,再抬头时,贺然已经不见了。
602宿舍霎时间安静下来,他后知后觉回过味,严柏言不会跟贺然撞上了!安全!
想到这,他心情颇好地招呼莫云:“快来吃小笼包,好好吃。”
莫云无语地走过来拿了一个包子,忍不住吐槽:“你也太心大了吧,一会严柏言回来你打算怎么解释这些药?”
许枕歪头:“实话实说呗。”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莫云:“……你牛逼。”
许枕和莫云又笑闹了几句,既然已经起床,他干脆去洗漱一下。
端着洗脸盆路过陈成床铺时,床帘打开了一条缝隙,许枕不经意看了一眼,却猛地看到陈成的脸,正透过那条小小的缝隙看着自己。
“我艹。”许枕大叫一声蹦跳着往后退,将身后的凳子都撞翻了。
“怎么了怎么了?”正在刷牙的莫云叼着牙刷闻声而来。
许枕颤抖着手指向陈成床铺的方向,憋了口气骂道:“陈成,你神经病啊,干嘛这样看人,吓死我了。”自从发生了上学期的事情,他跟陈成关系一向很差,说话也没客气。
陈成的声音带着宿醉的嘶哑,嘲讽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就是看了你一眼,你是做什么亏心事了这么心虚?”
“你阴阳怪气什么呢?”许枕有点生气。
谁料陈成一声不吭,突然伸手一把将床帘拉起来,不再发出声音了。
许枕顿觉一拳打到棉花上,又不好为这种小事斤斤计较,只能郁闷地去洗漱。
被关上的床帘里,陈成抱着手机,盯着微信上和江之恒的聊天框,眼神有些怨毒。
上面还停留着江之恒的最后一条消息:咱们宿舍就你得罪许枕最厉害,他本来就有严柏言当靠山,现在又巴上周教授的学生,哥们好心提醒你一句,小心以后你日子不好过,去年偷东西那事又扣回你头上。
陈成目光闪了闪,眼里滑过一丝恐惧。
他当时做的很隐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嫁祸到许枕身上,以许枕的智商还不是只能给他背黑锅。
不过江之恒说得也没错,他得使点绊子,不能让许枕太得意。
*
夏日的清晨就带着令人烦闷的热,严柏言回到宿舍时手里提着药,额头出了一层薄汗,顺着好看的面部线条滴到了白色衬衫上,让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男神形象显得有些接地气。
许枕见状,忙抽出两张纸巾凑到跟前,仰头看严柏言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为了给自己买药热得微微发红,笑得眼睛弯弯,又略带羞涩地抿着唇。
他试探地抬起胳膊将纸巾送到严柏言脸侧,隔着纸巾似乎都能感受到荷尔蒙的热意,帮严柏言沾了沾脸上的汗。
亲昵十足的动作让他自己鼻尖也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在23度的室内空调下脸颊发红。
最让许枕窃喜的是,严柏言一动不动,正定定看着自己。
擦汗的手正要收回,手腕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
严柏言冷冷眯起眼,目光在许枕桌上的一袋药上转了一圈,颇为凌厉地看着许枕问:“谁送来的?”
许枕“啊?”了一声,顺着严柏言的目光看过去,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眨了眨眼睛:“是一个学长,他听说我受伤了过来看看。”
他语气坦然,目光天真,压根没觉得心虚。
严柏言气闷地对上他晶亮的眼,不禁怀疑是自己多想了,却听到旁边陈成冷不丁来了句:“何止是来看看啊,可把那位学长心疼死了,亲自给他涂的药,那关心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许枕男朋友呢。”
许枕对陈成撇了撇嘴:“你话可真多。”
转头对严柏言马上就换了表情,甜滋滋地扯着严柏言的衬衫袖子:“你给我买了什么药,快给我看看。”
可是,袖子的主人没有像往常一样迁就着他,顺着他的力道摆起来,反而变得硬邦邦的。
紧接着,许枕的下巴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桎梏住,被迫抬起头,表情还懵着。
是严柏言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严柏言那双冷凝的眸子里丝缕温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彻头彻尾的冷漠。
许枕看到严柏言冷峻坚毅的面部线条,此刻紧紧绷起来,仿佛在强自忍耐着什么。
这是怎么了?
他还在发着呆,严柏言粗暴地将他的头扭到另一侧,完完整整露出来涂完药膏的一半脸,肿起来的脸涂满白色的药膏,一片狼藉,实在算不上美观,严柏言却死死盯了十几秒。
许枕不舒服地挣扎起来,心里有点慌,娇气地给严柏言喊“疼”。
严柏言终于松开手,冷凝的神情有一丝怔忪,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许枕,旋即,将手里的一袋子药塞到许枕怀里,语气冷硬:“我走了。”
根本不等许枕说什么,他长腿一伸,大步迈出602,反手将门拉上,发出“砰”的一声沉响。
许枕追上来的步伐被关上的门阻隔,还被摔了个门,心仿佛被劈头盖脸泼了一盆冰水,忍不住抱怨:“怎么莫名其妙就生气?”
旁观全程的单身狗头军师莫云小心翼翼:“他是不是误会了你跟学长的关系,吃醋了?”
当然,也未必是误会,莫云无声补充了一句。
许枕一愣,下意识辩解:“可是他都不认识贺然。”连面都没见过。
话音顿住,许枕看了看怀里严柏言买的药,再看看桌上贺然送来的……莫云的话似乎有道理啊。
难道严柏言真的吃醋了?那是不是说明他也喜欢自己?
这想法一旦产生,便如麦苗般在内心扎根,许枕捏紧手里的塑料袋,一溜烟跑出宿舍。
看到许枕和严柏言闹起矛盾,宿舍里的陈成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腿,悠悠哉哉地下床洗漱,路过许枕桌子时,还顺手将最后一个小笼包拿起来吃掉。
莫云皱眉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