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凤娇喜欢喝水,钱秀芝怕她渴,就给她准备了个大玻璃瓶,装了满满的一瓶凉白开,上课的时候带过来,刚好够她一晚上喝的。
这会儿一瓶水都浇到了柳春梅头上,柳春梅的头发被浇了个透湿,水顺着她头发直往下淌,她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很是狼狈。
柳春梅都惊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上前就去推翟凤娇,“你神经病啊,干啥泼我?”
王雪梅拉了翟凤娇一下,柳春梅没碰到翟凤娇,又要上前想要打翟凤娇,王雪梅一使劲,把她推得后退了好几步。
“活该,泼你还是轻的,谁让你骂娇娇!”
柳春梅急了,开始口不择言,“还冤枉她了?她就是不/要脸,作风败坏……”
一句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啪”的清脆的一声响,都把柳春梅给打懵了,反应过来后,她不干了,张牙舞爪的就扑向翟凤娇,“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敢打我!”
柳冬梅当然是帮着她姐,也嗷嗷叫着要去打翟凤娇。
班里的其他学生,还有钟强,听到这边的动静,都跑了过来,正好看到柳春梅和柳冬梅要去打翟凤娇,班里的几个人赶紧拦住了柳冬梅,钟强则是一把抓住了柳春梅,厉声道,“柳春梅,怎么打人!”
翟凤娇在班里的人缘好,再加上她年纪又最小,班里的学生都护着她,怕柳春梅打着她,把她给护到了身后,然后都七嘴八舌的指责柳春梅。
柳春梅气得大声嚷嚷道,“是她先打的我,她还往我头上浇水,你们看看我头发跟衣服都让她浇的透湿!”
王雪梅,“是你先骂的娇娇,骂的还死难听!”
“她抢我的报幕员,她不是个好人,我要举报她,作风不正……”
柳春梅本来就是个大嘴巴,这会儿又在气头上,说话就有点口不择言,啥话都开始往外嘣,柳冬梅也在一边儿帮腔,姐妹俩一唱一和,说的是唾沫星子乱飞。
柳庆祝下班从公安局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许航,俩人正好同路,就一块儿回家。
最近局里刚好有一个副局长到年龄退休了,就空出来一个位置,局里不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柳庆祝也一样。
虽说再有两年他也该退休了,可如果他能提上去,退休的时候风光不说,退休后的待遇也能高上一大截,所以他也有点眼馋副局长这个位置,借着今天跟许航同行,想在许航跟前好好表现表现,给许航个好印象,提拔副局长的时候,兴许许航能帮他说句话。
别看许航也只是个副局长,可许航这个副局长跟别的副局长可不一样,他可是局里的二把手,在局里说话有时候比一把手都管用。
而且看许航这两年的发展,提为正局长是早晚的事,以后说不定还会调到省公安局。
所以不管这次能不能提拔成副局长,柳庆祝都不想在许航跟前留下坏印象。
两人一路聊着工作上的事,走到工人文化宫的时候,看到工人文化宫门口围了不少人,还有人在大声嚷嚷,柳庆祝听着象是他的外甥女柳春梅,心里就是咯噔一声,本来想赶紧走开,省得让许航知道他有个不懂事的外甥女,再给许航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走了两步,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便跟许航说了一声,然后赶紧过去看看是咋回事。
许航下意识的也跟了过去。
柳庆祝走近了一看,还真是柳春梅,旁边还站着他另一个外甥女柳冬梅。
柳春梅正用手指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翟凤娇,你给我等着,我舅舅饶不了你,我舅舅可是公安局管后勤的科长,回家了我就把这事儿告诉他,明儿个就叫你打哪儿来,还回哪儿去,还要去你们厂里举报你,我大舅跟你们厂领导都认识,他一句话,你班都上不成……”
柳庆祝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柳春梅这句话,头登时就嗡的一声,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去。
他上辈子是造了啥孽哟,这辈子摊上这么两个缺心眼外甥!
柳庆祝赶紧分开人群走了过去,厉声道,“春梅,你给我闭嘴,胡说什么呢!”
柳春梅没看到许航,只看到了柳庆祝,这会儿见柳庆祝来了,登时就觉得有了靠山,哇的一声哭了,指着翟凤娇道,“大舅,她用水泼我,还打我!”
柳庆祝喝斥道,“肯定是你先做错了事,要不然,她咋不泼别人,不打别人,赶紧的给人家道个歉……”
说完还暗戳戳的扯了扯柳春梅,还冲她使了个眼色。
不过柳春梅刚才吃了亏,这会儿在气头上,柳庆祝的暗示,她根本就没留意,还因为柳庆祝的训斥,哭闹的更厉害了,“大舅你咋向着她,明明是她欺负我跟跟冬梅,她抢我的报幕员……”
钟强严肃道,“柳春梅同学,什么叫抢你的报幕员,你把话说清楚,是谁定下来你当报幕员的,又是什么时候定的?方主任怎么都不知道?”
“方主任知道,我大舅早就跟他打过招呼了,叫我去当报幕员,方主任都答应了,这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咋突然又换成翟凤娇了,这里头肯定有猫腻!我不服,今儿个我非要查清楚不可,正好我大舅也来了,这事儿我大舅最清楚,大舅,你跟钟老师说说,你是不是跟方主任打过招呼,方主任也答应你了……”
说着就拉着柳庆祝,叫柳庆祝给她撑腰。
柳庆祝简直恨不得当头给这丫头一棍子,打晕了然后拖回家去!
埋了算了!
棍子他是没有,可他有手,于是抬手就给了柳春梅一巴掌,“小小年纪学会撒谎了,我什么时候给方主任打过招呼了,谁当报幕员,这是工人文化宫的事,由方主任决定,我跟他都不是一个系统,我怎么可能会插手,我看你这丫头就是欠管教,赶紧给我滚回家去,回家了给我好好反省反省,反省的不好,以后就别来上班了!”
一边骂,一边拽着柳春梅姐妹就走。
怕春梅姐妹俩还要继续胡说下去,一人狠狠掐了一下。
柳春梅挨了一巴掌,又挨了掐,“唉哟”了一声,这才看到了许航,清醒了,一下子傻眼了。
柳冬梅也一样,知道今儿个她俩逞一时之快,闯祸了。
这会儿就算是她俩心里对翟凤娇再不服气,也都不敢再吭一声,耷拉着脑袋被柳庆祝拽走了。
翟凤娇却拦住了他们仨,“仗着有个有本事的舅舅就抹黑我,还造谣诽谤方主任,然后就挨了几句不疼不痒的骂,春梅舅舅,难道就这么算了,那这造谣诽谤的成本也太低了吧?”
翟凤娇说话声音不高,可愣是把柳庆祝吓出一身冷汗:以权谋私,造谣诽谤,包庇……
他的顶头上司可就在旁边,这随便哪一条拎出来,都可能会摘了他头上的这顶帽子。
柳春梅见势头不对,狡辩道,“我又没说方主任的名字,你咋一直往方主任身上想,总不是你心里有鬼……”
柳庆祝脸色铁青,“你给我闭嘴!”然后又转向翟凤娇,陪笑道,“翟凤娇同学,我先代她俩给你道歉,你放心,我饶不了她俩……”
话没说完,便被许航给打断了,他安抚地对翟凤娇说道,“先去上课吧,明天方主任肯定会处理。”
看向柳庆祝的时候却变了脸,冷冷地说道,“我会调查清楚这件事,如果涉嫌违纪,会按局里规章制度处理!”
说完就分开人群走了。
柳庆祝头就是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
他确实是给方主任打过电话,不过他当时留了一手,没有明说,只是暗示了一下方主任。
可问题是,柳春梅说话不过脑子,乱放厥词,虽没有明说方主任,可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她就是在暗示方主任跟翟凤娇,这下连方主任也给得罪死了,万一方主任一口咬定,是他要求方主任安排柳春梅去当报幕员,有柳春梅这个“证人”,到时候他就是百口莫辩。
今天他本来是想要在许航跟前好好表现表现的,结果弄巧成拙。
这下别说被提为副局长了,不撤他的职都是万幸了。
而且刚才许航跟翟凤娇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明显有维护的意思,他还是头一回看见许航对一个姑娘说话这么温和。
翟凤娇又长那么漂亮,八成真是许航对象。
柳春梅却当着许航的面,连声嚷嚷着翟凤娇作风有问题……
他真是要被这两个丫头给害死了。
柳庆祝光想着咋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连柳春梅姐妹俩也顾不上管了,赶紧去追许航,“许局长!许局长!”
见许航骑上自行车走了,也赶紧骑上自行车追了上去。
许航骑的快,柳庆祝个矮体胖骑的慢,不大功夫,许航就把他甩得不见影子了。
借柳庆祝一百个胆量,他也不敢追到许航家,只好一脸沮丧地回了家。
柳春梅和柳冬梅更不敢再说啥,柳庆祝走后,她俩也跟过街老鼠似的,缩着脖子灰溜溜的走了。
柳冬梅连课都不上了。
钟强也没提醒她留下上课,看两人走了,便冲着大家摆了摆手,“都回教室上课吧。”
大家窃窃议论着,三三两两地回教室了。
钟强喊住了翟凤娇,严肃道,“报幕员从一开始就没有内定这一说,方主任也是经过一番考察,觉得你有这个能力,所以才定下让你去当报幕员。”
钟强怕翟凤娇会多想,以为是方献义对她有啥想法,所以才冒着得罪柳庆祝的风险,也要让她当报幕员。
翟凤娇年轻漂亮,又是花一样的年纪,有些人可能确实会对她有某种不可告人的想法,可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方献义。
他跟方献义共事5年多了,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方主任的为人,可以这么说,他就没见过比方献义更品行端正的人。
虽说方献义的儿子不正经干,可方献义却是个实打实的好人,所以他才无法容忍柳春梅污蔑方主任。
钟强,“明天我会向方主任汇报这件事,方主任一定会秉公处理,还你一个公道。”
翟凤娇,“谢谢钟老师。”
“去上课吧。”
翟凤娇和王雪梅回教室了,进教室前翟凤娇小声跟王雪梅说,“今天的事别跟我妈说。”
以她妈那脾气,叫她知道了,估计能连夜杀到柳春梅家干架。
她妈才不管柳春梅大舅是科长还是局长,抹黑她宝贝闺女,就算是天王老子,她也敢去捅一个大窟窿。
王雪梅点了点头,“我不跟她说。”
王雪梅不说,不代表这事儿就传不到钱秀芝耳朵里。
来夜校上课的都是各个厂的职工,人多嘴杂,难免会往外传,一传十十传百的,就传到了钱秀芝的耳朵里。
不过钱秀芝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柳春梅这事儿不难查,柳庆祝确实是给方献义打过电话,虽没有明说,但暗示是有的。
不过方献义当时并没有承诺一定会让柳春梅当报幕员,所以也就没有翟凤娇顶替柳春梅这一说,柳春梅纯粹就是癔想。
方献义气得要把柳春梅给退回棉纺厂去。
柳春梅这才真正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原来在棉纺厂宣传科上班,当初借着她大舅柳庆祝的关系,借调到了工人文化宫,她来工人文化宫也有一年了,棉纺厂的领导都觉得她肯定是不会回去了,所以早就安排了人接替了她的位置,她如果回去了,接替她位置的人咋办?人家在那个岗位上干了快一年了,干的好好的,总不能她回去了就把人家给赶走吧?
而且既然能到那个岗位上,多少也都有点后台,也不是她想赶就能赶走的。
何况她是出了事才回去的,颇有点灰溜溜的意思,真回去了,肯定要被人指指戳戳的说闲话,她可受不了。
千思万想,还是不能回去,得留在工人文化宫。
她大舅柳庆祝她是指望不上了,他大舅因为这事儿,背了个警告处分,虽说职务保住了,可实际上却是被架空了,现在差不多已经是半退休状态了,他大舅现在都要恼死她了,压根儿就不见她,打电话也不接,她爸妈登门都被赶出来了。
思来想去,她只有去求方献义了,多装装可怜,方献义这人虽然迂腐了点,却是个老好人,她一哭,他肯定心软。
柳春梅就去找方献义,在方献义跟前又是哭又是忏悔,就差给方献义下跪了。
一个姑娘家在他跟前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方献义果然心就软了,想着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犯了错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改了就行了。
何况柳春梅这人多少还是有点能力的,要不然,就算是柳庆祝是她亲舅舅,他也不可能把她留在工人文化宫。
而且现在工人文化宫正筹备庆八一文艺汇演,柳春梅从一开始就在跟进这件事,这时候让柳春梅回去,还得再找人接她的工作,而他们工人文化宫一直就是人手不足……
方献义心里已经松动了,不过也没立马松口,而是对柳春梅说道,“这事你还是要去征得翟凤娇的谅解,如果她既往不咎,这件事就翻篇。”
这意思是只要翟凤娇原谅她了,她就还可以留在工人文化宫?
柳春梅不大愿意去向翟凤娇道歉,她心里还记恨着翟凤娇,如果不是翟凤娇,她就还是风光的工人文化宫干部,八一节文艺汇演的报幕员,哪至于这么儿狼狈。
不过她现在就算是对翟凤娇再不满,也只能乖乖去给翟凤娇道歉。
大丈夫能曲能伸,先保住这个岗位再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翟凤娇,我向你道歉,方主任根本就没有内定我当报幕员,让你当报幕员,也是因为你能力比我强,我嫉妒你,所以才胡说八道,经过方主任的教育,我现在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现在很后悔,不该让嫉妒玷污了我们纯洁的革命友谊……”
表面上一幅深刻忏悔的样子,心里却又是另一套,“她哪点好了,小身板一阵风都能吹倒,怕是连块砖都搬不动,就这小身板,还能进行四化建设?真搞不懂那些人到底喜欢她啥,尤其是那些男人,一个两个还都护着她,男人果然都肤浅,只看脸不看人。”
心里巴啦巴啦。
翟凤娇,“……”
柳春梅继续在心里腹诽,“这么白,是不是天天往脸上糊二斤面粉……”
翟凤娇实在忍不住了,“你才往脸上糊面粉。”
柳春梅吃惊地看着翟凤娇,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半天才指着翟凤娇,结结巴巴道,“你,你……”因为太震惊了,“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说是来向我道歉,可心里一直骂我,还说我往脸上糊面粉,我看你认识错误一点都不深刻,就是想糊弄方主任。”
柳春梅震惊了,“她该不会真是个妖精吧,咋连我心里想的啥都知道……”
“还骂我是妖精是吧?”
柳春梅这下真的吓坏了,瞪着翟凤娇瞪了半天,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翟凤娇,“实话跟你说吧,你心里想的啥我都知道,你如果以后再在心里骂我,我就把你心里想的都给你抖落出来。”
柳春梅登时吓得脸都白了:她平时心里想的,那可多了去了,她不光在心里骂翟凤娇,她还想过别的,比如她很喜欢工人文化宫杨干事,每次见了杨干事,总是想着要是能嫁给杨干事就好了,比如她有时候会在心里骂方主任是个迂腐的臭老酒,也骂过方老师跟翟凤娇一样是个狐狸精,一把年纪了还跟没骨头似的,走个路跟水上飘似的,还天天往脸上擦雪花膏……
翟凤娇,“哦,原来你喜欢杨干事啊,要不我帮你去给杨干事说一声?你还骂方主任是个臭老酒,连方老师你也骂……”
这些“心里话”都被翟凤娇给抖落了出来,柳春梅都要给吓死了,她跟见了鬼似的,一脸惊恐的瞪了翟凤娇半天,然后转身就跑了,跑的比兔子都快。
翟凤娇,“……”看着五大三粗的,胆子竟然这么小。
目睹了全过程的王雪梅也不可思议地看着翟凤娇,“娇娇,你咋知道她心里在想啥?”
翟凤娇,“我瞎猜的,没想到真猜中了。”
王雪梅,“你可真厉害,装的这么象,连我都给唬住了。”
王雪梅心思单纯,轻易就信了翟凤娇的话。
翟凤娇松了一口气。
她直觉超强,不但能感觉到他人对自己的善恶,甚至能听到别人“心声”,不过这件事,除了她没人知道,就算是最好的朋友,她也不会告诉她们。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告人的小秘密,谁愿意被别人轻易“听到”自己的小秘密啊,要是知道了她有这个超能力,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估计也要对她退避三舍了。
其实翟凤娇也不是时时都能“听”到别人心里话的,只有对方情绪特别强烈的时候才能听到。
要不是柳春梅现在恨她恨的要命,她也“听”不到柳春梅心里在想啥。
柳春梅最后还是留在了工人文化宫,代价是当着工人文化宫全体工作人员还有所有夜校学生的面,给翟凤娇道了歉。
还背了个记大过的处分。
背了这么大一个处分,这一辈子,以后都不可能再往上升迁了,士途这条路算是给她堵死了。
柳春梅都要恨死翟凤娇了,可是却不敢再说翟凤娇一句坏话,就是心里想想也不敢。
她觉得翟凤娇肯定是个妖怪,要不然,怎么连她心里想些什么都知道。
她有点害怕翟凤娇。
刚开始的时候她其实不甘心,偷偷跑去跟周献义说翟凤娇是妖怪,能听到别人心里想啥,周献义压根儿就不信,还严肃教育批评了她一顿,“柳春梅同志,你的思想可是有大问题,现在是新社会,我们又是主管文化的单位,应该向广大群众宣传新社会新思想,而不是这种封建糟粕,你这思想可要不得,更不利于团结,我们工人文化宫是个大集体,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不利于团结的行为出现。”
说完还给了她好多思想教育方面的书,嘱咐她好好学习改造思想,学完了还要写读书心得。
差点没把柳春梅给气死。
不光周献义不信,别的也没一人信她,就是她亲妹妹柳冬梅,也说她是在说癔症话,“姐你是不是被气傻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一个两个都说她在说胡话,后来连她自个儿都有点怀疑自己,心说肯定是自己想多了,翟凤娇要真有那本事,估计早得瑟得全天下都知道了。
上回就是瞎猫碰到个死老鼠,偏偏自己还当真了。
这么一想,柳春梅更气了,却也不敢去跟翟凤娇叫板,只敢在回家后,姐妹俩凑一块儿骂翟凤娇一阵解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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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丽星期六去找冯霞玩。
现在在厂里,她基本上都是跟冯霞一起玩,休息的时候,也会来冯霞家里找冯霞。
她当然不是真找冯霞玩,她只是想借着冯霞搭上林向阳的家人。
冯霞家庭条件不好,还有点二百五,在厂里几乎没人跟她玩,王文丽突然的就跟她成了朋友,还帮她干活,有人欺负她了,王文丽还护着她,冯霞一下子就对王文丽死心踏地,唯王文丽马首是瞻,有时候去林向阳家,还会在林向阳奶奶跟前夸王文丽,尽职尽责地当着工具人。
王文丽到冯霞家的时候,冯霞正和她妈孙淑巧在院子里摘豆芽,林向阳的妹妹林向英和冯霞的妹妹冯云趴在树荫下的小板凳上写作业。
林向英和冯云同岁,都上小学四年级,两人一个班,又是邻居,经常在一块儿玩。
俩人学习都很一般,说是写作业,其实是支棱着耳朵听冯霞和孙淑巧说闲话。
冯霞和孙淑巧正说着翟凤娇呢,看到王文丽来了,给她搬了个小板凳,然后便迫不及待的向王文丽八卦。
“听说柳春梅那件事,是许局长在背后给娇娇撑腰,真的假的?翟凤娇真搭上许局长了?”
翟凤娇跟柳春梅的事传的挺广的,都说是许航在给翟凤娇撑腰,毕竟柳春梅的舅舅是公安局的科长,翟凤娇背后要是没人撑腰,她敢打柳春梅?打了还没事,柳春梅舅舅还有柳春梅反倒都背了处分。
柳春梅的舅舅是公安局科长,许航却是副局长,可不正管着科长。
所以都传着是许航在背后给翟凤娇撑腰。
王文丽一听“许局长”仨字,心里就冒酸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不知道。”
孙淑巧对王文丽的回答很不满意,“你俩以前不是玩的怪好的,又是邻居,她的事,你还能不知道?以前她不是啥事都给你说?”
王文丽叹了一口气,“以前我俩是玩的不错,她有什么事,也愿意跟我商量,我拿她当亲妹妹,能帮就帮,可不知咋的她突然就不搭理我了,改跟王雪梅玩了,我跟她说话,她都是夹枪夹棒的,我现在都不敢跟她说话了。”
冯霞惊讶道,“她咋这样?!”
王文丽,“我也不知道,我寻思我也没得罪过她,她怎么突然就不搭理我了,跟王雪梅倒是形影不离的。以前王雪梅也跟我一起玩的,现在连王雪梅也对我爱搭不理的。”
孙淑巧,“你们小孩子家懂啥,她不跟你玩,是觉着你没后台,她用不着,王雪梅她爸是办公室主任,她一直想调到办公室去,不得巴结王雪梅,巴结王雪梅就等于巴结王雪梅她爸,巴结好了,说不定就能调到办公室了,她怕王雪梅跟你玩的好,肯定哄着王雪梅也不跟你玩……她跟她妈真是一样一样的,都是势利眼,用得着人靠前,用不着靠后……”
冯霞,“那她以前咋跟林向阳好?”
孙淑巧撇了撇嘴,“还不是想叫林向阳帮她干活,她跟林向阳好上以后,她的活,是不是都是林向阳帮着干的?”
冯霞想了想,“还真是。”
她跟林向阳是一个车间的,却经常见不到他人,车间里都知道他是帮翟凤娇干活去了。
孙淑巧,“以前是想叫向阳帮她干活才跟向阳好,现在又来了个许局长,觉得向阳没啥用了,就赶紧跟向阳分了,想攀上许局长……”
冯霞,“那也得人家许局长看得上她。”
孙淑巧,“她长的好看啊,你没见厂里那些男工看见她,眼珠子都不再转的,她跟向阳处对象的时候,向阳啥都依着她,她跟向阳分了,我眼瞅着向阳瘦了至少好几斤,成天愁眉不展的……”
王文丽偷瞟了一眼林向英,见她正竖着耳朵听,便小声提醒孙淑巧,“向英在呢。”
孙淑巧,“就是叫向英听,叫她好好劝劝向阳,别再钻牛角尖了,人家仗着长的好,要攀高枝呢,向阳趁早断了念想。”
林向英愤愤道,“我哥傻死了,我奶早就跟他说,不叫她跟翟凤娇处对象,他偏不听,都要把翟凤娇捧到天上了,现在好了,人家都不要他了,他还不叫说翟凤娇一句坏话,就知道自个儿折腾自个儿,一宿一宿的不睡觉,还成天抽烟喝酒……”
孙淑巧,“你哥也真是傻,他要真想要翟凤娇还不简单,生米煮成熟饭,翟凤娇不嫁也得嫁……”
林向英傻傻地问,“啥叫生米煮成熟饭?”
孙淑巧挤眉弄眼道,“你跟你哥一说,你哥就知道是咋回事。”
王文丽拧眉,“姨,你别乱教她。”
孙淑巧,“我这不是给向阳出个主意嘛。”
正说着,林向阳的弟弟林向明跑过来喊林向英,“奶说想翻个身。”
林奶瘫在床上,要定期翻身。
不光要勤翻身,翻过身还要给她擦下身体,要收拾干净,要不然,很容易生褥疮长虫子,尤其是热天的时候。
这也是为啥钱秀芝坚决反对翟凤娇嫁给林向阳。
伺候一个长年瘫在床上的病人,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哪个愿意叫闺女过来吃这种苦。
林向英应了一声,收拾作业本就要回家。
王文丽站了起来,“我帮你吧。”
说完就跟着林向英走了。
王文丽每次过来找冯霞玩,都会时不时的去林向阳家帮着做些事,孙淑巧和冯霞已经习以为常,冯霞憨,想的简单,还夸王文丽,“向阳他奶又脏又臭,热天时候,她那屋都进不去人,我都不愿意去她屋,文丽竟然还帮她翻身,还给她擦身子,文丽心真好。”
孙淑巧,“傻丫头,你懂啥。”
王文丽八成是看上林向阳了,这是变着法的讨好林向阳呢。
竟然上赶着去伺候一个瘫子,看来又是一个傻子!
走到林向阳家院门口的时候,王文丽看四下没人,便拉住林向英,小声道,“刚冯霞妈就是瞎说的,你别把她的话学给你哥听。”
她可不想林向阳真跟翟凤娇生米煮成熟饭,要煮也是她跟林向阳煮。
林可英早忘了孙淑巧的话了,疑惑道,“刚她说啥了?”
王文丽只好提醒她,“生米煮成熟饭……”
林向英小,还真不知道啥叫生米煮成熟饭,正想问王文丽,林向明又大声喊她,她顾不上问王文丽,答应着跑过去了。
林向阳回家的时候,饭已经都做好了,林向英向他显摆,“是文丽姐做的,文丽姐还帮奶翻了身,给奶擦了身子……”
林向阳皱眉,“她咋又来了?以后别叫她来了。”
王文丽处处讨好他,林向阳又不是个傻子,咋会不明白王文丽的意思。
不过他看不上王文丽,他只喜欢翟凤娇。
既然看不上王文丽,他就不想跟王文丽有什么交集,也不想欠下这个人情。
林奶奶,“你说的叫啥话,人家是好心来帮忙,还有错了?我就瞅这姑娘不错,勤快又本份,脾气也好,可比娇娇强多了……”
林向阳听不得他奶说翟凤娇的坏话,不耐烦道,“娇娇以前对你不好吗,哪次来不给你买吃的?”
林奶奶,“那她可没给我翻过身,也没给我擦过身子,她就是嫌我脏。”
林向英插嘴道,“是我哥不叫她干。”
林奶奶絮絮叨叨,“你哥不叫她干,她就不干了?她就是娇气,我早就说过,那就不是个会过日子的,光长的好看有啥用,能当饭吃?就那娇滴滴的,娶回家怕是得天天供着,这是娶媳妇还是娶祖宗?依我说,娶媳妇还是得找文丽这种的,虽说长的没翟凤娇好看,可朴实也勤快,一看就是个正经过日子的,阳阳,我看文丽八成对你有意思,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正经姑娘成家了……”
林奶奶跟天底下大多数做奶奶的一样,觉得自己的孙子天上有地下无的,谁都配不上他,再加上她卧床久了,脾气有点怪,林向阳怕翟凤娇受委屈,每次翟凤娇来他家,他很少让翟凤娇去林奶奶屋,更别提让翟凤娇给林奶奶翻身擦身子。
因为这个,林奶奶对翟凤娇很有意见,一直不赞成林向阳跟翟凤娇处对象。
而王文丽不光帮她翻身擦身子,她说的难听话,她也是笑眯眯地听着,一幅好脾气的样子,两下一比较,林奶奶当然更中意王文丽。
而且王文丽虽说模样比不上翟凤娇,可屁股比翟凤娇的屁股大,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这一点尤其叫林奶奶满意,所以极力撮合林向阳跟王文丽。
林向阳被他奶说的心烦,不过他孝顺,不想跟他奶顶嘴,但也不想再听他奶唠叨,便撂一下一句“别瞎说,人家还要找对象呢”,然后便出去了。
林奶奶跟林向英唠叨,“你哥这是还惦记着翟凤娇呢,惦记有啥用,人家看不上咱这个穷家,咱家也拿捏不住这么个娇生惯养的主儿,说他,他还不听,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照这么着,到我死,我也见不到孙媳妇……”
说着说着就开始抹起了眼泪,抹着抹着就拍着床哭了起来。
林向英被她奶唠叨了一耳朵,也有点不耐烦,拧着眉从屋里出来,见林向阳站在外面抽烟。
才几天的功夫,他哥就瘦了一大截,林向英心疼他哥,突然就想起孙淑巧的话,就问林向阳,“哥,啥叫生米煮成熟饭?”
林向阳,“……你哪儿听来的?”
林向英,“冯霞她妈说的,说你要真想娶翟凤娇也不难,生米煮成熟饭,翟凤娇不嫁也得嫁。”
她一直都不喜欢翟凤娇,太娇气不说,她哥又太宠她,对她百依百顺,万一哪天翟凤娇不让她哥管她们了,她哥指不定就真不管她们了。
所以她是很不想让翟凤娇当她嫂子。
可她看她哥成天掉了魂似的,短短几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还胡子拉碴的,她又有点心疼,纠结再三,决定还是把冯霞妈教的法子说出来。
只要她哥高兴就行,至于以后不管他们……大不了她不上学,上班养活她奶和她弟。
听了林向英的话,林向阳心就是一跳,脸上就有些凝重,象是在想什么。
林向英又追着问了一句,“哥,啥叫生米煮成熟饭?你跟翟凤娇生米煮成熟饭,是不是她就会嫁给你了?那你就跟她生米煮成熟饭呗……”
林向阳回过神来,喝斥她道,“小姑娘家家的,乱说啥呢,以后没事别往隔壁跑,都学的啥玩意儿。”
心里突然就有些烦躁,饭也不想吃了,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然后推上车子就往外走。
林向英追在后面喊,“哥,你不吃饭了?”
林向阳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不吃了。”
林向阳找了家小饭馆吃饭,要了俩菜,还要了一瓶白酒,一个人喝闷酒。
他酒量不错,高兴的时候一人干掉两瓶也没事,可今天他心情不好,闷着头光喝酒,菜都没吃几口。
喝闷酒容易醉,他从小饭馆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骑上自行车,也没回家,径直去了工人文化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