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姜糖回神,她生怕顾连珹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连忙解释:“我就是馋了,咱家好久没吃肉了,我今天一气……不是,冲动之下就拿了房里的钱,这个我道歉!”语气是发自内心的诚恳。
姜糖两脚并在一起站好,微微垂头,紧咬着嘴唇,两只麻花辫随着动作一前一后搭在肩上,手交叠在腹部纠结地扭在一起,认错的姿势十分标准。
姜糖从脑海中的记忆翻出来,原主还做出过‘偷吃光’病号顾连珹补品的事情。
姜糖:“……”不至于的姐姐。
不管怎么说,原主要走便走,这种勇气值得赞许,但实际的做法却不值得推崇。
她心有不安。
怕自己被发现换了个芯子。
再就是对顾连敏的态度,是不是太好了?
面对顾连敏又臭又冲的语气和大吼大叫的质疑,如果是原主,原主一定会毫不犹豫怼回去的。
脑子在疯狂运转,姜糖努力回想从刚才进门到现在有什么和原主不一样的地方。
——好像有些太热情了,对大双胞胎,原主应该不会主动给他们分糖吃。
姜糖放开轮椅把手,站到顾连珹对面,“谈什么?”
而且原主好像……也不会……买那么多东西给顾家人。毕竟原主对顾家抚养老二顾连馨的孩子不怎么赞同,才不会花钱给他们买奶粉买棉,。
只是没想到志军参加任务光荣,连馨怀着孕听到消息后难产也去了,杜家那边早就没了亲戚,只能顾家出面收养双胞胎,于是家里又添了两张吃饭的嘴。
他听连敏说,姜糖同知青院的男知青私下恋爱,他甚至还松了口气。他想着,若是姜糖到时同自己提出离婚,那他定然也要松口的。
偷拿人钱是一个,借着私奔的名义偷跑是一个。
她现在顶了原主的身体和名分活下来,总归有义务要帮原主处理好这烂摊子。
顾连珹看到姜糖往日里盛着不屑的眼睛如今满是懊悔,无措的捏了捏手指。
顾连珹抿了抿嘴唇,“是顾家亏待你了。”
姜糖本就是城里人,若不是因为祖辈的约定,她也不会嫁给如今双腿残疾的自己。
虽说当时长辈们征求过双方的意见,姜糖也点头应了。
自家不是什么好归处,他也不是良人,若姜糖当真同那男知青有意,成全她们又如何?
只是没想到,连敏竟然又去偷听,还说两人要私奔?
然后今天,他房里的装钱的铁盒子就空了。
纵是他如何大方,也绝对不能原谅姜糖拿着家里救命的钱去跟人私奔。
只是他又没想到,姜糖没有同那知青离开,她回来了。
“顾家如今的情况于你而言是拖累,你若是……若是想离婚,我也愿意。”顾连珹抓着腿两侧的裤子,眼睫半垂,遮掩住种种思绪。
姜糖:“?”离婚?
原主要是能离婚,还用得着私奔?
原主当初之所以答应跟顾连珹的婚事,是因为一手抚养她长大的爷奶的遗言,二老临终前都在跟她说顾家老大如何如何好,话里话外都是希望她能跟顾连珹结婚。
当时二老的身体就不怎么大好,后来原主奶奶先去了,原主怕爷爷也跟着撑不住,连忙点头答应了。老爷子一高兴,心情变好又撑了半年,上一年冬天没的。
原主自小被爷奶抚养长大,跟爷奶的关系比跟家中父母兄弟的关系还好,谨记着自己答应过爷奶的事情,三个月前跟顾连珹结婚领证。
“不……不了吧。”姜糖为难摆手。
其实她挺想离婚的,但现在可不是好时机。
一是顾家如今的情况,她要是提出离婚,被人说闲话是一定的。
末世之后她闲来无聊读过不少书,对这个时代还是有不少了解。名声在这个年代是顶顶重要的一件事,若是名声坏了,不止自己过得艰难,还要连累别人。
她平白占了原主的身体,虽然那个系统声音告诉她,她是被拉过来填补原主空缺的,本质上没有利益关系,但强迫症非常不舒服。她就算做不到惠及原主家人,也不能行事无所顾忌连累原主家人。
二是如今她离了婚,说真的也没地方可去。
回姜家吗?
原主从小跟爷奶长大,同姜家父母的关系不那么亲密,她如果结婚又离婚,让姜家父母面上无光,十有**不会欢迎她去家里。
干脆自己过?
那么问题又来了。她现在是农村户口,同顾连珹离婚以后也是农村户口,还是只能待在第六生产队。
到时候不仅同顾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她还要遭受乡亲们的指指点点,而且村里人大多排外,她就是那个外人,干点什么都不好遮掩。
至于去城里找工作当工人,要是城里有那么多工作,每年队里也就没有一批又一批的知青住进西边的土房子里了。
所以想来想去,竟然还是留在顾家最好?
也算是顺便帮原主继续她同爷奶的约定,姜糖不无脸大的想,其实她就是想寻个方便而已。
顾连珹声音沉闷,“为什么?”他知道姜糖不喜欢自己,也知道自己性子不讨喜,所以为什么姜糖第一次答应同他结婚,现在即便同知青有了意还不愿意离婚?
姜糖轻咳一声,挺直腰板。
——她一般忽悠人说假话的时候就喜欢让自己看起来十分有底气。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姜糖轻蹙眉头,看着顾连珹仰头充满疑惑的眼神,摆出一脸‘你怎么能这样呢’的表情,“我为什么要同你离婚?”
“顾连珹同志,难道我姜糖在你眼里就是那种嫌贫爱富,不能同甘苦共患难的人吗?”
顾连珹嘴角轻微抽搐,在心里问道:请问难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吗?
姜糖从顾连珹的微表情中读出这句话的意思,她话语停顿一瞬,继而拔高声音给自己的瞎编乱造增添气势:
“顾连珹同志,我们二人结为志同道合的革命伙伴已有三月,这段时间是我姜糖同志对你顾连珹同志的考核。”
顾连珹大眼疑惑:考核?
“是的,考核!”姜糖重重点头,“经过这段时间的考核,我对结果非常满意!至少目前非常满意,我觉得短期内,我非常愿意同顾连珹同志继续这段革命友谊!”
她给原主那些行为找补的同时,也给自己留条后路,等到高考或者改革开放之后,这小小的生产大队可就绊不住自己的。
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她想去哪里去哪里!
说完,姜糖又重新恢复垂头认错的姿势。
顾连珹……他到底没信了姜糖这番忽悠人的话。
他是腿残了又不是眼瞎了,真真假假还是能分出来的。
而眼前这个姜糖,他觉得,不是。
眼神不是,说话的语气不是,经常做的小习惯也不是。
原来的姜糖看他们,眼睛里满是嫌弃厌恶看不起。这个姜糖虽然面上竭力伪装,但她的眼神骗不了人。
两人说话的语气、断句的方式都不一样,他曾在部队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所以对此十分敏感。
“嗯。”顾连珹轻轻应下,只要这个姜糖没有坏心思,帮着她遮掩也可以。
而且他还能再观察观察以便能确认自己的判断。
说到底,从一个姜糖,变成另一个姜糖这种事,怎么想也太过骇人听闻。
但一个人的性子,可能在一天之内变化这么多吗?
顾连珹将两件事做了个比较,发现可能性不相上下。
姜糖快速抬眼瞅了顾连珹一眼,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皮也半阖着,看不到也就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那么‘嗯’是什么意思?
顾连珹是信了还是没信?
她是过了还是没过?
姜糖沉溺思考,没注意顾连珹已经抬起头盯着自己看,她听到对方清冷的嗓音冷不丁回神,刚好对上顾连珹探究的眼神。
东屋墙角。
他本来准备了一堆的话,虽然第一个问题就被自己吞回了肚子里,但后面还有挺多。
没想到姜糖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先认错。
“你……”顾连珹见姜糖眼睛不错地盯着墙上快要脱落的墙皮,似乎陷入沉思中,他准备良久才决定要问的问题瞬间缩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