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高兴,从电话里都能听出来:“常兄,来我家里吧……放心,没有埋伏,我只是现在要照顾病人,不能出门。”
这语气,听上去一点也不像他师父要死了。
他家的地址也跟幻境里一样。
我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司机把我放到小区门口时,黄明的电话紧随而至:“直接进来就好,门口保安不会拦你。”
寻着幻境里的印象,很快找到黄明的家。
他就在家门口等着,满面春风。
“常兄,快进来。”
我瞥他一眼:“看你这么样子,你师父也没那么惨。”
他摇头,唇角依然带着笑意:“比你想像的还要惨,但你这不是送雷符来了吗?等于是送他救命的药,我当然高兴,也要好好招待一下你。”
他家里的情况,跟幻境有所不同。
多了保姆,还两三个。
看上去年龄都不大,打扮的干净利索,走路很轻,像猫一样无声。
我随黄明进屋后,她们送了茶水,点心,还端来了水果。
一溜摆到桌上后,便消失不见了。
黄明招呼我:“你这个时候来,正好可以赶上吃午饭,一会儿尝尝正宗的海城菜。”
然后又示意我:“先吃点水果……要不喝茶吧,我知道常兄喜欢喝茶。”
他挽着袖口,学古人的姿势,慢慢提着茶壶,往杯里续茶。
手势,茶香,包括盛茶用的壶的杯,都是很专业。
特别是茶壶,一看就很贵。
茶水倒好,黄明一手托杯底,一手护茶杯送到我面前。
“特意托人送过来的新茶,常兄尝尝。”
我喝了一口,确实比过去喝的茶沫子要好很多。
一放下茶杯,他立马就又续上。
来回十几分钟,茶都喝了好几杯,他丝毫不提雷符,都在跟我讲茶的来处,味道,还有不相干的事。
这份淡定,还真是少有。
不过我也不着急,我又不等着救命。
有时间跟他慢慢磨。
黄明家的午饭,很有特色,是正宗的海城菜。
以甜和汤为主,每一道菜出来,都是色香味俱全。
就我们两人吃饭,摆了一桌子,比外面饭店里做的都精致。
他殷勤布菜:“常兄,尝尝这个,你应该会喜欢。”
我不置可否。
随意吃了几筷子,味道是很正,但不附合我们那边的口感。
相对来说,我还是偏爱咸味的菜,吃不了太甜,但我妹妹喜欢甜食。
饭罢,黄明才又续上话题:“我知道常兄,不是做亏本买卖的人,这雷符就算我们拿到手里,慧了法师什么时候来,以什么方式来,我也说不好。”
他往我这边看:“我是很想让常兄多在海城住几天,就怕你不愿意,所以我尽可能的多说一些他的事吧。”
我心里冷笑。
这不符还在我手里吗?
他见我一直不出,终于开始往外吐东西了。
据黄明所说,妖僧几个月前就来了海城,与他师父见面也很让人意外。
他半靠在沙发上,托着自己的下巴回忆。
“当时我师父手里有一幅画,已经是半成品了,他急于想把画做成,又找不到相配的颜料。”
听到“颜料”两个字,我心里就一阵厌恶。
想到华子,还有他腿上的两把刀。
黄明似乎也想到了这些,微微直起身,向我道歉:“常兄,这次真是个意外,平时我师父作画,并不都要用人血。”
“呵,照你这么说,他还挺仁慈的。”
“不敢那么讲,但真的没有总是害人,他这次是被逼无奈,他不想死,想活着。”
“这次是为了活着,以前为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用妖画害人?”
黄明朝我摊了一下手:“这我哪儿知道去,他也是师父教出来的,可能他师父只教了他这一种生存技能,他要生活下去,要活着,要吃饭,只能这样。”
他还跟我打比方:“比如海城的大街上,你看到匆忙而过,行行色色的人群,他们也各有技能,用这个技能在这个社会上讨生活。”
“讨生活跟害人能一样,你能不能不给自己加戏?”
黄明一看我恼,立马举起双手:“好好好,常兄你别气,他们是讨生活,我师父是害人行了吧?我就是说这个事儿,他本质上是类似的。”
我都被这货给整笑了。
坦坦荡荡当个坏人不也挺好,还非要为给自己扯一面大旗,说的义正辞严。
黄明自己感慨的很:“外面工作的那些人,也是你争我抢,弱肉强食,谁提升的路上,没有给旁人使过绊子呢,对吧……”
听不下去了,“说重点吧,妖僧怎样?”
他止了前面的话头,绕回妖僧:“哦,那时我师父急于成画,又找不到合适的颜料,慧了法师就说能帮他。”
“他们两人就出了一趟海城,回来的时候,画已经成了。”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我。
我也心知肚明。
那幅画,应该就是黄明拿给我的,关于我家的那幅。
画是成了,里面加了妖僧的想法,所以我进去之后,才会往上古雷符上使劲。
黄明说:“我是在拿到画时,才知道这些事,也才听说常兄的名字。”
“也就是说,几个月前,你们已经准备向我下手了?”
“没有没有,这事他没有那么简单,慧了法师也知道常兄不是好胡弄的人,所以我们还做了很多准备。”
我冷笑:“真辛苦你们了,为了把我弄到海城来,计划准备了这么久。”
黄明笑的一点也不谦虚:“没办法呀,想做成一件事,总得花些心力的,况且还是对付像常兄这样的人,我可是听说了不少你的事。”
既然聊开了,我也多问一句:“为什么要向刘玲下手?”
黄明无辜脸:“我说碰巧,你信吗?”
“还真不信。”
他又笑了起来,没皮没脸的。
“行吧,看来常兄不问个清楚明白,是不会把雷符给我的,那我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给你。”
茶都换了好几壶,外面的阳光早已开始西斜,把窗外的树影照进落地窗内,在地板和屋内形成大片的阴影。
黄明就坐在那片阴影里,周边罩着一层暗色,耳朵后的红就格外显眼,像烧着两团火,将他的脑袋困在中心。
在过不了多久,用在他师父身上的反蚀,应该就会移到他身上。
也或者,他等不到那个时候,就会以别的方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所以此时,坐在我对面的人,并非是在给我讲始末。
应该是在为自己谋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