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平平静静地站在厅中,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打量着梁鹏飞,这倒还真让梁鹏飞心里的好奇感越来越多。“我叫梁鹏飞,你是谁?”而这个时候,梁鹏飞下意识地用起了后世的招呼方式。
梁鹏飞的招呼方式实在是有些出乎预料,让那位举人不由得一愣,旋及笑着向梁鹏飞施了一礼:“某姓孙,名世杰,见过守备大人。久闻守备大人之威名,一直未能得见,方才失礼之处,还望勿怪。”
“孙世杰,呵呵,没什么怪不怪的,请坐,书生,给孙先生看茶。”梁鹏飞站了起来伸手示意那位孙举人请坐。
孙世杰也不客气,坐下之后,接过了茶碗,抿了一口润了润唇,向梁鹏飞言道:“听闻守备大人在广州城郊建了梁氏族学,为宗族与国家培养人材,这是好事,只是,某有些想不通,为何只取那些未中功名的读书人,还有那些在广州城里,成日与商贾厮混的通译为师长?”
虽然孙世杰这话说得不紧不慢,话里边却透着一股子锋锐,白书生与那陈和尚都不由得眉头一锁,两双锐目透出了一股子厉色,落在了孙世杰的脸上。
梁鹏飞呵呵一笑:“孙先生之言也有道理,只是,那些有了功名之人,早晚是要为国入仕之精英,他们忙着考虑怎么去为朝庭效忠,为民任事,还有多少的精力来教书育人?这就是梁某为什么不愿意请有功名之人入族学教书的原因。”
“为朝庭效忠,为民任事……”孙世杰喃喃地重复着梁鹏飞这话,嘴角眼眸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嘲讽。“世上的官吏,又真有几人能做得到呢?!”
听到了这话,梁鹏飞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抬起了眼睛打量起了孙世杰,这家伙仍旧一副好死不赖的样子。仿佛对于自己在一位官吏跟前指桑骂槐的举动没有一丝的觉悟。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来梁府,就是特地为了羞辱我家少爷不成?!”陈和尚那火爆脾气顿时就暴发了出来,沉声一吼,双眼一瞪,一股子透骨的凶蛮之气布满了他那张狰狞的脸庞。
“你家少爷是那样的人吗?”孙世杰视若无睹,端起了茶水,灌了一大口,笑眯眯地打量着那梁鹏飞身后边杀气腾腾的陈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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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句话,让陈和尚大嘴张了半天,一个劲地翻白眼,一肚子火气却又发作不出来。只得粗声粗气地道:“我家少爷当然是好人。”悻悻地退了一步,站回了梁鹏飞身后。
梁鹏飞不由得大笑了起来,实在是太难得了,能把陈和尚给憋成这样,这位孙世杰这嘴皮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孙世杰看到梁鹏飞在那放声大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打量着笑声渐歇的梁鹏飞。
“孙先生还真是一个妙人,不过,难道孙先生为了见我,就是为了斗嘴逗趣不成?”梁鹏飞笑声一歇,从怀里边掏出了一根雪茄叨在了嘴上,旁边的白书生上前来为梁鹏飞点燃了雪茄,那股芬芳的烟气开始在屋中弥漫。
“其实孙某如今是家涂四壁,身无长物,所以想在守备大人的手下讨口饭吃,不知道守备大人可愿收留孙某。”孙世杰站起了身来,向梁鹏飞深施了一礼。
“理由?”梁鹏飞站起了身来,避让开了那孙世杰的大礼,淡淡地道。
“因为守备大人至少做到了一位朝庭官吏的本份。”孙世杰淡淡一笑,望向了梁鹏飞。“听闻梁氏乃出身于海盗世家,却未曾难为过自己的同胞,而守备大人更是在未入仕之前,擒下了那些西夷海酋,不知道有多少因为那些西夷海贼而家破人亡的百姓与商家交口称赞,而今,守备大人为官不过两月,大破西夷私商,缴获了大批害人的鸦片,更是不畏上官,将那广州知府与英夷海商勾结走私一事公诸于天下,而非将所获之财中饱私囊,更没有官官相护……”
“这些所作所为,足以让孙某由衷敬佩。”孙世杰说到了这里,嘴角扯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家人大仇得报,孙某已然足愿,加之守备大人为官数月,不扰民,不滋事,事事为国,忠心任事,乃为正人也,所以,孙某虽不材,也愿自荐于守备大人帐下,做一幕僚。”
“家人大仇得报?”梁鹏飞心里边不由得打了个突。“你的家人是海商?”
孙世杰摇了摇头,缓缓地说出了他的故事,他的曾祖父一辈乃是武将出身,而后到了他的祖父辈当起了文官,而他的父亲,自幼体弱,所以只是在考取了一个功名之后,因为疾病的原因,就留在了家中,靠着祖辈留下来的数百亩田产,当起了地主,而孙世杰,也因为家身殷实,又从父亲的口中得知自家的家世,自幼便立志读书练武,意欲报效家国。
到了二十五岁的时候,便中了举人,孙世杰自然是继续努力,准备入京会试,争取能高中进士,也好入仕为官,因为举人虽然也有当官的资格,但是比起进士来,还是相差很大。可就是他准备赴京赶考的那一年,也就在四年之前,因为田产侵占的问题,与另一家起了争执,双方打起了官司,当时刚刚走马上任的知府愣格里收了对方的重礼,把过错推到了孙家的身上。
孙世杰的父亲不服,结果,那愣格里一怒之下,罗织罪名将孙世杰父子二人皆押入了牢中,整整关了月余,孙世杰之母散尽了家财,这才将这父子二人保了出来。
此后,孙世杰的父亲一病不起,而孙世杰也因为家中的父母身体,加上心灰意冷之下,不再去追求功名,仅仅靠着那剩下的数十亩薄田,奉养二老,平时仍旧以读书自娱,到了去年之时,父母双双亡故,孙世杰本就不是擅长经营之辈,只得贩卖田产,以葬父母。
现如令,堂堂一个举人,几乎可以说是家涂四壁,潦倒到了极点,就算是耗子提着麻袋进去,怕也只能含着一包眼泪出来的那种。
而这段时间一直以来,听闻梁鹏飞抗击外虏的英雄事迹,听闻梁鹏飞在新安的水师营对百姓是秋毫无犯,再加梁鹏飞一战而擒杀那些走私鸦片的夷商,让那位愣格里因其而死,也算是替自己报了家仇血恨,再说他孙某人自己就快过不下去了,所以就借着当老师的借口,想看看这位梁鹏飞是否值得自己投效,当个参赞,好歹也能混个温饱。
听到了那孙世杰一脸淡然而而平静地述说起了悲惨的故事,梁鹏飞只能摇头以对,这种事情,梁鹏飞并不觉得意外,那位愣格里是什么人?在广州,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他在广大民群众心目中的形象,那就是臭名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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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来因为他是满人,二来身后边有粤海关监督额尔登布作为他的靠山,所以他这个广州知府的位置照样是稳稳当当,要不是因为梁鹏飞这一次恰好抓个正着,说不定,靠着那些走私得来的财富,他愣格里在任职期满之后,说不定还能向上爬一爬,当个把道台也是指不定的事情。
“既然孙先生愿意留在梁某身边参赞军务,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梁鹏飞心里边转了无数个念头。
“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这个道理,孙某还是懂的。”看到梁鹏飞犹豫,孙世杰正色道。
“也罢,如果,以后若是有事,还需要烦劳先生,为梁某出谋划策了。”思来想去,梁鹏飞还是拍板决定了,留下此人,至少,从其言谈举止来看,这人确实是个人材,至于有没有必要让他涉足自己的核心事务,那自然是需要时间的考验了。
而且梁鹏飞也已经发现,自己的身边太缺人材,要不然,他建族学干吗?他在蟹王岛上让那些海盗向那些西班牙军官战俘学习又是为什么?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身边缺乏各种各样的人材。
这位孙世杰至少他深受满清官吏之害,导致家破人亡,如果自己日后多加引导,长时间的耳渲目染,或许能成为自己的臂助也说不一定。
孙世杰就这样成为了梁鹏飞手底下第一位正式的幕僚。
“对了,孙兄,我明日就要起启赶往新安,今夜还请孙兄回去之后,收拾好一切,也好明日与我同往新安。”梁鹏飞站了起来笑道。
“东主放心,明日一早,孙某定当按时到此。”孙世杰再次向梁鹏飞深施了一礼,这一次,梁鹏飞却没有再闪开,施施然地受了这一礼。
孙世杰离开了梁府之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回想起了在梁府的经历之后,孙世杰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这样的东主,是否真值得我效命,还得看看再说。”
“给老子好好的查清楚,这家伙的一切来历,还有他所言的事情,务必查清楚。”梁鹏飞眯起了眼睛向白书生吩咐道。“确实是个人材,不过,越是人材,就越要谨慎才是。”梁鹏飞在心中喃喃自语道。
这个时候,梁鹏飞就看到那街口有一匹快马狂奔而来,马背上,是一位总督府的亲兵,一脸焦燥,梁鹏飞不由得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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