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酉时闭馆的时候,卫萱等诗文入选者齐聚文华馆,等着甄教仪她们数花后来宣结果。
这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集贤堂里是什么情况,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了,诗魁肯定是在卫萱和魏雅欣里面产生。
卫萱也就罢了,她若是没得诗魁那才是大消息。而魏雅欣则不同,出身微末,年纪又小,却能和卫萱并驾齐驱,可真叫人刮目相看。
甄教仪她们数出来的结果让人非常的吃惊,卫萱虽然还是诗魁,可是魏雅欣只是惜败于一朵茶花。
卫蘅也是一惊,在这样巨大的茶花数量前,一朵花的差距根本就叫没差距。可是即便是卫萱和魏雅欣的诗文不相上下,但是卫萱在上京城里是多出名的存在啊,别人看在靖宁侯府,看在木皇后的面子上,投给卫萱的花也会多一些。可是偏偏,卫萱只赢了魏雅欣一朵花,这简直就是输了。
魏雅欣随着众人走上来恭喜卫萱,“卫姐姐的诗让人读了如沐春风,小妹甘拜下风。”
卫萱脸上的笑容有些微的僵硬,这还是卫蘅第一次在卫萱身上看到这样的失态。
过了二月,进入三月,三月三是上巳节,惯例是要去水边踏青、祓禊沐浴的,这一日对上京人来说,大约是最开心、最放松的一日了。
不仅老百姓这一日携家带口全体出游,便是宫中的皇爷这一日也会带着大臣一同出游,玉梁山翠幄彩帷、人潮如流。
古诗云“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实则,三月三上京城济水边的丽人,一点儿也不少于当时万国来朝的长安。
一大早,服侍卫蘅的木鱼儿就替她佩上了兰草,这一日无论男女,都时兴佩兰草。
卫蘅虽然是随着何氏上的马车,可是皇爷带领大臣游春,皇后娘娘也会带着一众内命妇踏青,何氏等人都要上去拜见凑乐的,至于卫蘅等小姑娘却另有去处。
济水向南蜿蜒后形成的平坦的河滩草地上,此时已经坐满了人。十人一群、五人一处的,男子已经开始曲水流觞,吟诗作赋,而年轻女子则会去水边。
卫蘅跟着卫芳还有卫萱往女学生多的地方去,顾蓉见着她们时,围在她旁边的人立即就散开了,给卫萱她们挪了位置。
卫蘅从旁边木鱼儿带的草编篮里将兰、芷等香草撒入水中,然后在水里洗了洗脸和手,这就算是祓禊了,至于沐浴的古俗,如今自然是不合时宜了。
等大家都洗过脸手,卫蘅和所有的姑娘一样,用香蕙在河里蘸了水,大家互视一眼,眼里都添了戒备。
卫蘅眼都不辍地看着卫萱,手里的香蕙还浸在河里,但是随时可以拿起来淘气。
可惜卫蘅防着了一个,没防着另外一个,她只觉得脖子一凉,不知何时郭乐怡已经摸到了卫蘅的身后,手里正拿着香蕙往她头上和身上洒水。
卫蘅尖叫一声,跳起来,开始追着郭乐怡,拿香蕙往她身上洒水,这一变故,让众人都开始肆无忌惮地互相洒起水来。
年轻姑娘的笑声仿佛银铃一般,飘散在风里,送到每一个角落,听了就叫人欢喜。
笑够了、闹够了,卫蘅她们才走到树下歇息。此时树下早已铺了竹席,放着小几,有伺候的童子在一旁煮水泡茶。
木鱼儿打开从侯府带出来的红漆雕侍女读书图的三层八宝攒心盒,一层八格,里面分别放着花生、松子、榛子、银杏、枣圈、香莲、圆眼、香圆,下一层放着蜜饯,梅球、红消花、金菊、青梅、木瓜方花儿、樱桃、葡萄、姜丝梅。再下一层是八色点心,枣泥糕、芝麻卷、栗子糕、玻璃糕、椰子盏、鸳鸯卷、翠玉豆糕、果酱金糕。
不过这些吃食再精致,也纯粹只是摆着好看罢了,几个小姑娘带的吃食一凑,就是一桌菜。只是这时候谁会只惦记着吃,大夏朝的三月三踏青可是有一个极复古的风俗的,那就是互赠香花。
互赠香花可就太有意思了,表面上是送给对方以“拂不祥”,但实则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心慕对方的表示。
这一日得到香草最多的姑娘,那可就是上京城里最受欢迎的姑娘,尤其是若是得到了自己心仪之人的香草,那可真是天下最美妙的事情。等到议亲的时候,她的心底也能有底儿,至少不用盲婚哑嫁。若是两人门当户对,做父母的又何尝不希望女儿能嫁给情投意合之人。
卫蘅和卫萱年纪还小,一个十二、一个十三,都不到说亲的时候,但是卫芳和木珍都已经十五了,木珍因在女学,还可以等到明年再议亲,卫芳的亲事则早就挂在长辈嘴边了。
卫芳虽然不怎么爱说话,可是论模样,长得比卫萱还好些,一手的京绣技艺,在卫蘅她们圈子里可是出了名的。加上靖宁侯府的背景,京城不少世家都向木夫人表示过求亲的意向了,不仅有为有出息的庶子来说亲的,还有来为嫡子说亲的。卫家淑女的名声在外头可是极响亮的。
此时的卫芳,袅袅婷婷,十五岁的少女,又生得妩媚动人,即便是才华如卫萱,美貌若卫蘅,站在卫芳的身边,也夺不了她的风采。
卫芳此刻正微微低垂着头,脸上一层薄红,更将她的颜色烘托得仿佛丹花染霞一般,旁边好多年轻男子甚至都不敢看卫芳。
卫蘅看着一个青衫布衣少年,垂着头轻轻走到卫芳的跟前,离得近了时抬头冲卫芳笑了笑,手里的兰草快速地往卫芳裙边一扔,在众人的哄堂大笑里飞也似地逃走了。
卫蘅在旁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她实在是没想到,她曾经的大姐夫年轻时候还有这样害羞的时候,果然官场历练人,后来居然成了那样一个老道的人。
卫芳轻轻打了打卫蘅的手臂,“快别笑了,你瞧他羞的。”
卫蘅揉了揉笑得酸疼的脸颊,“大姐姐做什么心疼他。”
“谁说我心疼他了?”卫芳的脸羞红得几乎快滴下胭脂了,“你个小姑娘乱想些什么。”
可是卫蘅明显看到卫芳嘴角那一丝急于掩饰的笑意,说实话,商彦升的确长得挺俊的,就比陆湛差了一点点,也难怪卫芳在被这样一个英俊的少年送兰花之后会脸红。
上辈子卫芳和卫萱都嫁得极好,尤其是卫芳,嫁的时候,虽然商彦升不过才是个秀才,可后来却是中了二甲进士的。
且商彦升感激卫芳孝敬婆母,又拿嫁妆补贴他读书、选官,一辈子都没纳妾,夫妻感情是极好的。
至于卫蘅自己,她抬眼往范用那群人望去,侯门深府其实还不如寒门来得自在。面子算个什么,哪有自己活得开心来得重要,上辈子卫蘅为名所拘,实则不过是苦中寻乐而已。
由卫芳的亲事,卫蘅就想到了自己的未来,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离她议亲也就是三、四年的事情了。
卫蘅看到商彦升,不由想到她自己其实也完全可以选个品行高洁的寒门学子嫁了,岂不挺好,省得嫁给范用,那么憋屈。卫蘅在脑子里将人选过了一圈,眼睛就不由往东山书院的学子望去。个个都是芝兰玉树,她虽然不认识,也记不住后来谁中了进士谁没中,可是这些也不重要,既然上了心,仔细打听打听他们的学问和人品就行了。
卫蘅收回自己的思绪,在卫芳耳边低声问道:“大姐姐,刚才那个公子好像是东山书院的学子,还是二哥哥、三哥哥的同窗哩。”
“嗯。”卫芳模糊地回应了一声,偷偷往商彦升那边儿瞥了一眼。
卫蘅是知道卫芳的,最是守礼的姑娘,断然不会因为一个外男送了她兰草,她就偷偷瞧他。而商彦升那样害羞,居然还敢大着胆子上前扔兰草,也值得玩味。
“大姐姐以前见过那人?”卫蘅问道。
卫芳没想到卫蘅问得这样直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想了想才道:“去绣铺买线的时候,曾经遇到他和他母亲卖绣品,我帮他们说了说话。”
卫蘅听了也不意外。上京的物价极高,商彦升父亲早逝,家里并不宽裕,全靠商母织布、绣花为生。
可是那些收绣品的铺子最会低买高卖,卫芳大约是帮商彦升卖了个好价钱,商彦升本就知恩图报,何况卫芳生得仿佛鲜花,年轻男子正是爱慕之心渐起的时候,这就喜欢上了卫芳,真是太顺理成章了。
卫蘅再看卫芳,后来也有其他公子往她脚边扔兰草,可是卫蘅再也没见到卫芳脸上有刚才那种羞涩的红光。到底是卫家的小姐,仪态端方,并不是会羞得说不出话来的人。
可见卫芳对这位商公子也是有好感的。卫蘅不得不对卫芳刮目相看,这位大姐姐瞧着是个闷葫芦,可实则看人的眼光很准啊,选了一个未来的进士当夫婿。
在卫蘅走神间,突然裙摆一动,没想到自己也得了一支兰草,可是扔兰草的人走得太快,卫蘅回过神来时,只看到一个背影。不过这已经让卫蘅觉得很欣慰了。
今日得兰草最多都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再小点儿的也有十四岁,而卫蘅才十二岁就有人心仪,这是挺荣耀的事情。
这种荣耀在于,卫蘅那小女娃身板,连小笼包都没有,凭什么让人心仪,自然是才华和品行,这就是极大的认可了她这个人,而不是这张脸,反正卫蘅是这么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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