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和林霜之的西班牙餐吃了很久, 如同她们此时身处西班牙一般。入乡随俗，晚餐都能延续到将近十点。她们从餐厅离开的时候，没那么迟但也过了九点, 这跟蒙城的快节奏不太相符, 黎婉却心满意足。
席间她喝了点酒, 不多, 把她柔嫩的脸颊晕上了粉色, 更添妩媚。她建议林霜之也点一杯，大不了晚上叫个代驾。然而林霜之只是笑着摇摇头, 却并不阻止她小酌。
夜里温度偏低, 从餐厅出来，大衣的扣子还没完全扣好就有阵阵寒风袭来，让心头和身体都微微发烫的人不觉抖了几下。
林霜之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 挨着黎婉的手臂, 几乎是贴着她。
“很冷？晚上风大，别着凉。”林霜之打量着她，一边不着痕迹地侧过身，挡在了她前面。
黎婉借着那微不足道的酒意, 放软身体，索性就靠在她身上，慵懒道：“刚才还不觉得, 现在风一吹, 的确冷。”
林霜之的手在空中略抬了些，黎婉余光瞥见, 抿了抿唇，佯装没发现，身子不着痕迹地又往林霜之那边挤了挤。
“那快上车, 我送你回去。”
这家餐厅开的早，当初的城市建设没那么先进，附带的停车场也是完全露天的。这里附近都是餐厅，到了晚上几乎全部停满了车。有时候一不留神，光是找车就得一阵子。
黎婉站在原地没动，晚餐结束的时候她就在想，接下来该去哪儿？今晚她们聊得很开心，一开始聊的是工作，后来渐渐就聊到了各自过去的生活，再然后就完全放开了，天南地北什么都说。
这种感觉让黎婉觉得很舒服很通透，像是一下子拉近了跟组长的距离。她们今晚还难得谈起当年她刚毕业进台里跟着林霜之学习业务的场景，她原以为组长早就忘了，没想到那些细节，原来她都记得。
这让黎婉的心里甜丝丝的，独角戏的苦涩和迷茫渐渐被原来对方也并非不可能被拿下的小小可能取代，现在她满心满意要正式发起进攻。
如果没有这样愉快的相处，黎婉根本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快乐。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心动、羞涩、激动还有甜蜜交融在一起的感觉了，哪怕以前跟卓成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没有体会过那么多种类的情绪同时存在。
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是爱？
“我不想那么早回家。”黎婉低声说出自己的想法，林霜之颇有深意地望着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仍故作镇定，半眯着眼：“干嘛，难道你赶着回去加班？”
林霜之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长发，触感很轻，但黎婉浑身像触电似的。
“我是怕你醉了，又在外面待久了身体受不了。”
组长的语气很温柔，甚至还透着疼惜与呵护。黎婉暗自掐了下掌心，以为自己真醉了。
不等她再说话，听到有人在叫她。
“小婉，真的是你啊！”
她悠悠转身，卓成已快步走到眼前。他身上喷了浓郁的古龙水，商务外套也没能把这气息隔断，黎婉生理性地有点想吐。
见她迷蒙的样子，卓成压下偶遇的喜悦，担忧又微微不悦：“喝酒了？”
大学时候的黎婉虽是豪爽的性子，但并不嗜酒。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法，在卓成毅然决然奔赴海外之后，黎大美女就爱上了饮醉。
从此，借酒消愁愁更愁，便是黎婉的写照。
卓成后悔，是他害了她。可是小婉始终不肯松口，不愿意给他弥补的机会。
“喝了一点，但我没醉，放心。”黎婉稍微站直，但依旧挨着林霜之。
这寒冷夜里，靠着组长才能取暖，她舍不得离开。
卓成伸手想要将她扶稳，没想到手还在半路，就看到黎婉落入了另一人的怀抱。
“我会照顾好她的。”
卓成把视线移过去，对方朝自己微笑点头，他却看不出有任何的笑意。
尴尬收回手，他仍是维持着绅士风度：“你是林组长吧？”
林霜之挑了挑眉，对于卓成认识自己感到意外。
“我在电视台外面见过你。一直没机会感谢你，没想到今晚在这里遇到了。”
林霜之玩味地看了他一眼：“谢我？”
卓成温柔地看着黎婉，缓缓说：“谢谢你从小婉刚毕业就那么照顾她。她跟我说，在电视台的工作经历让她收获很大，也很快乐。”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替即将辞职回家当全职太太的人在说场面话。好在她们都是见惯了各种奇葩新闻的人，并不当真。
但黎婉依旧生气。她明明和卓成什么都没有，别说什么再续前缘，哪怕是为了打探东升消息勉为其难跟他吃过几次饭，也都把距离保持得够够的，没有说过任何暧昧的字眼。
可他偏偏在组长面前胡言乱语，要是让组长误会了那还了得！
黎婉怒火中烧，那微不足道的醉意早就散了。她站直身体，想要好好澄清这暧昧不明的混乱局面。
没想到，一向不爱抢白的组长竟然又主动开口了：“那倒不用特地谢我，照顾小婉是我应该的。而且，跟她共事的日子，我也很愉快。”
所以，没你什么事。
卓成的脸色有点泛白，他走过来这么久，黎婉都没正眼看过他几次。现在就连林霜之，对他也不太当回事。他偶尔在想，是不是电视台里的优质男人太多，才会让这些女人对他没有半点心动？
要知道，换做其他地方，卓成出现的地方必然会引起不小的议论。尤其是东升内部，很多年轻女员工都对他倾心不已。
有脚步声靠近，林霜之看见了从卓成身后走来的人，邵齐东。
“真是好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二位大美女。”
卓成主动介绍：“这位是东升集团的邵总，今晚我们在星朗谈生意。刚要去拿车就看到你们，所以想过来打个招呼。”
老板出现，卓成把恋爱脑隐藏起来，恢复了一贯的淡定跟沉稳。他并不想在邵齐东面前太过丢脸，软钉子他碰一次就够了。
自尊心不允许他让别人知晓自己的卑微，尤其是高价把他从海外挖回来的人。
“邵总，好久不见。”上一次近距离接触，还是在邵齐东来台里听取下一年度媒体投放计划的会上。
作为来年台里媒体投放额度最大的人，邵齐东自然受到了台里领导的殷勤款待。会上相关部门的负责人都出席了，就连跟广告业务不太沾边的林霜之也被叫去了。
领导说这样能体现出台里对东升集团的重视。但林霜之心里明白，其实就是变相告诉邵齐东，大额广告费用的投放对于减少东升集团出现在新闻专栏里的概率是有相当大作用的。
林霜之在会上几乎不发一言，但并不能否认邵齐东在台里的确有一定影响力。他不仅跟几位台领导关系不错，几个业务部门主管也对他很是殷勤。毕竟是市里的大红人，加上又跟徐副省长的关系密切，怎么看都是个不能得罪的大人物。
邵齐东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距离，完全是商业场上的客套寒暄。比起卓成，他显得更难被打量出心思。
“我的车就在那边，是否需要我送你们？”邵齐东指了指不远处，他的宾利车跟司机都已经在等候了。
“不用麻烦邵总，我们还有其他安排。”
林霜之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就揽住了黎婉的手臂，而且越来越用力。她这一抱，把黎婉原本蹭蹭往上冒的火苗给生生掐断，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她怀里。
直到那两个中途莫名出现的男人走远，黎婉才真正回过神来。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林霜之的手稍微松开，但没收回去，还是虚虚揽着黎婉。
“你要是还有力气，那我们就去喝一杯。”
林霜之主动提出转场，黎婉本该偷乐，但此时她却忍不住蹙眉。
她能感觉得出来，邵齐东出现以后，组长浑身上下就充满了戒备的情绪。
现在，林霜之不高兴。
黎婉深深看了她一眼：“好，我陪你。”
不管你高兴还是低落，我都愿意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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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宾利车，卓成闷闷不乐，始终沉默。邵齐东悠闲地将手指在腿上敲打，反而心情不错。
今晚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应酬，他们约了电视台里几个负责人吃饭。好在散场的时候是分头走的，如果被林霜之她们撞见，的确不算好事。
“卓成，今晚的事你有什么看法？”邵齐东望着窗外，语气也是平平淡淡。
“电视台的事？”
“我不关心你的私人生活。”
卓成有些尴尬，觉得努力隐藏的秘密在老板面前宛若透明。
他整理了思路：“看今晚他们透露的口风，电视台的架构调整在所难免。台长马上要到退休年龄了，几个副台长又常年不合，谁最后上位还不好说。”
“怎么，你跟黎副市长接触这么久，也没打听到一点消息？”
卓成的尴尬又深了一点，也不知黎婉跟家里说了什么，最近他被邀请去黎家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而且，黎叔叔也不像之前那样热衷撮合了，所以他才感到紧迫。
“黎副市长向来公私分明，恐怕他连黎婉都不会透露半分，又怎么可能会告诉我。”
卓成这话说得还算中肯，邵齐东并未计较。跟这些领导们打交道，最忌讳的就是心急。很多东西，往往都是在无形中窥探而来，这些高手们压根不会直白对你说什么，全凭自己领悟。
“东升投了这么大笔的广告费，也该有点成效，总不见得真把钱丢进水塘，白白浪费。”
“我会安排跟进的。”
邵齐东这才转过脸，脸上有些玩味。
“海外分公司那边也该是时候行动了。等过完年，先签几个小点的项目，试探一下市场反应。”
卓成点头，这件事他有把握。
但他也有所顾虑：“可是电视台那边……”
邵齐东笑道：“年后换了新的领导班子，各个部门自然少不了一番调整。到时候谁还有闲心来盯着东升？”
话是这么说，可秦千柔并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
“至于你担心的那个人，我自有安排。”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贺焯夫妇的前车之鉴让邵齐东收敛了一阵子，但生意始终要做，跟他做买卖的那些人可容不得他长期蛰伏。巨额利益面前，也只有铤而走险了。
“在蒙城，黎家护着秦千柔，不算秘密。”
卓成对于这个昔日的冰山美人，心里仍是有点畏惧。
“把她从蒙城支开不就好了？她最近出差培训去了，往后就会有更多的外出项目等着她。”
邵齐东露出阴森的笑，让环绕暖气的卓成也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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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培训有了短暂假期，温以蓉的消息当真灵通，秦千柔这边刚跟组办方完成申请，那边母亲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小柔，这周末回家住还是去城郊住啊？”
秦千柔在收拾行李，听到后一怔，坦白说：“妈，我准备回蒙城。”
温以蓉对此很意外，之前完全没听她提过，她还以为千柔打算留在海城。
“怎么，蒙城那边有急事要处理？”虽是一个小小的长周末，但两地奔波仍是辛苦。
不是紧急的事，秦千柔也不必这样折腾。
“不算太急，但的确需要回去处理一下。”
温以蓉还是舍不得她。培训期间她派人送过几次汤和补品，秦千柔勉强收了，但这并不能缓解她对女儿的想念。
“既然不太急，那就不能等下次休假再回去？”
这是秦千柔回来培训后的第一个假期，按理说是应该和家人好好聚聚的，毕竟她的家在海城。可是她却心心念念赶着回蒙城，不了解她的人还以为她在蒙城另有家庭。
“妈，你有安排？”
温以蓉虽然不时就会来打探女儿的态度跟口风，但很少这样勉强她。秦千柔听出些其他意味，索性关上箱子，坐到床边。
温以蓉沉默了一阵，低声说：“是你爷爷的意思，让你能找个时间回家。说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应该见见一些人。”
前两次跟沈沂秋回来，都是有正事要办，来去匆匆，温以蓉当然舍不得勉强她，自然也替她隐瞒得好。但捐赠专利的事牵扯的人多，波及到的面广了，自然逃不过家长们的眼皮。
秦千柔一听这安排，大致猜到是要见什么人。上回舅舅的话也说得很明白了，长辈们都认为他们这一辈，该谈婚论嫁了。
秦千柔从前对婚姻是很淡漠的，她纯粹是不感兴趣，不想把时间耗费在这上面。
但现在，她却变得纠结。每每想到感情方面的事，她无法再和过去一样，淡然处之。她渐渐深入其中，陷入一种无法自拔却又极力想要挣脱的境地。
“小柔，你放心，妈妈知道你的态度，不会逼你的。只是你爷爷那边，总归是要做个样子的。老人家年纪大了，能顺着他就尽量多顺着些。”
“其他事都可以商量，但爷爷安排的那些见面，还是免了吧。”秦千柔实在厌烦那些虚伪的相亲，从黎婉那里听到的奇葩经历已经够她了解了。
“没有很多，也就一两个。你也知道，你爷爷一直中意的是程家，这么多年念叨着，一直不见也不合适。”
“妈，等我回来后再说吧。这周，我实在没空。”
温以蓉知道女儿肯定是不愿意再谈论这个话题，她把话传到了也算是对老爷子有个交代。心底里她也希望女儿能找到一个能够托付终生的人，倒不指望对方多么显贵，只求能真心对千柔好，要能保护她。
千柔性子太冷太淡，又偏生倔强，认准了的事做不到就就不罢休。这让当父母的，既骄傲又担心，还是希望能有人可以陪着她一起走下去。
比起温以蓉的失落，沈沂秋无疑是兴奋到飞起的人。自从知道了姐姐要回来，她每天都睡不着，恨不得一闭眼再一睁眼，就到了那天。
可她又觉得时间有点不够用，好不容易把测验考完，她就赶着去超市买菜。但网上的配方里，有几样是不太常见的食材，这种高档小区里的超市里并没有。
沈沂秋选了一天早上没课的日子，倒了几趟公交才去到农贸市场，拿着手机对照图片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她知道姐姐难得回来，便想要尽可能让她品尝多一点不同口味的小馄饨，于是她精挑细选，包了五种不同口味的馅儿。
冰箱里被她一小袋一小袋的馄饨塞得满满当当的，看到这样的成果沈沂秋笑的脸都开花了。
这跟之前一个人在家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心中有期许，才会觉得动力满满。
压抑克制许久的思念缓缓释放，沈沂秋终于控制不住心中柔软。
黎婉把秦千柔从机场送回家，竟然连楼都没上。把秦千柔的车停到固定车位上后，摇曳生姿地走了。
秦千柔象征性地开口邀请她上楼坐坐，被黎婉一阵轻笑后婉拒。
“千柔，你难得回来，这种时候我就不去打扰了。”
说完，她竟然还意味深长地将秦千柔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在离去前，抛下一句：“你今天的妆真是不错。”
一向淡定从容的秦千柔，难得红了脸。幸好黎婉走了，不然又不知要被她笑多久。
打开家门，门边摆好的拖鞋跟以前一样，正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沈沂秋几乎是跑着出来，却在几步之外停住。
她的目光焦灼在秦千柔身上，再也移不开。
“姐姐，你回来了。”
秦千柔想要避开这直白又火热的视线，却也舍不得。这些日子不见，沈沂秋似乎瘦了些。
她低头把行李箱推到墙边：“嗯，正好有假期，回来处理点事情。”
沈沂秋没指望秦千柔是专程回来看她的，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姐姐回来就好。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所以现在她很快乐。
她的快乐感染了秦千柔，旅途疲惫被吹散，刚才莫名的生疏被化解。沈沂秋跟过去一样，上来拉着她的手，带她坐到沙发。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疼惜地说：“培训很累吧，你都瘦了这么多。”
明明沈沂秋才是真正变瘦的那一个，她却只在意到秦千柔的细微变化。住在酒店的确不太舒服，但有温以蓉不时送来的补品滋养，秦千柔的体重也不过就减了两斤。
“你才瘦的像小猴子，还说我？”秦千柔站起身，朝厨房走。
沈沂秋赶紧跟了上去：“姐姐，我先给你煮一碗小馄饨吧。”
还没到饭点，秦千柔在飞机上吃过一餐，现在并不太饿。
但回到家后，她突然想吃了。
“是上次小婉吃的那种？”
秦千柔悠悠走到沈沂秋身后，看着她从食品袋里把小馄饨陆续放入锅中。刚才她看到冰箱里放了这么多小馄饨，还真有点震撼。
沈沂秋回头朝她一笑：“不是的，这次馅儿不一样。”
秦千柔勾了勾唇，问：“哪里不一样？”
“这个是我特地从网上新学的，要去农贸市场买才有的。”她想起了什么，轻笑说：“而且，你这碗，我不放那么多葱。”
秦千柔不爱吃葱，即便是调味，也不喜欢过多。
所以，沈沂秋改放麻油，很香，很贴心。
秦千柔坐在餐桌旁，和沈沂秋一人一碗，没说太多话，但彼此都觉得这样很好。
秦千柔专注吃着馄饨，沈沂秋不时偷瞄她，其实她一清二楚。但她起初不说，直到半碗馄饨下肚，这孩子竟然还在看。
“沈沂秋，你到底在看什么？”
大概是秦千柔自己也没意识到，这话语里已经跟过去的平静淡漠有了小小变化。暗含的那细微娇嗔，让沈沂秋的心头软了又软。
“我想问，你觉得这味道怎么样？”
“当然很好，要不然我怎么会吃了这么多。”
此话不假，秦千柔的确很捧场。
沈沂秋笑了笑，像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
秦千柔被她盯得有点局促，却又做不出狼狈逃避的样子只得生生忍住，承受着越来越烧心的凝视。
“姐姐，你今天真漂亮。”
沈沂秋低语呢喃，她第一眼就被惊艳了。但最初被重逢的喜悦冲昏头脑，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那开门瞬间触动她心脏的撞击来自何处。
姐姐，今天真的好美，美到让她想要看到地老天荒。
作者有话要说： 谁是谁的小馄饨，还真不一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