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两日,溶月开始适应着每日早起,然后到正殿给主位安嫔请安的日子。
一来二去,她和张贵人也慢慢开始熟识起来,见面后也说几句闲话,聊一聊衣服首饰之类的。
当然,闲暇之余,她的作画大业也已经正式开始动笔。
虽然吧,因为手生的缘故,她的大作有点不尽如意。
不对,是不堪入目,可随着她废掉七八张宣纸后,她笔下的松树,终于露出了它高大挺拔的身姿。
溶月美美的看着自己的大作,始终相信,在不久之后,她一定能画出一副自己满意的作品,呈给康熙做万寿礼的。
念雪不懂书画,只觉得自家主子画的松树哪哪都好,一张小嘴甜起来,那夸人的话就跟不要钱一般的往外冒。
溶月就算再不害臊,脸皮再厚,可听着念雪这些夸人的话,也感觉小脸火辣辣臊的厉害。
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重,她可是比谁都清楚。
她这画,也就糊弄糊弄什么都不懂的念雪了,随便换个懂画的人来,都能将她喷成狗屎。
画的什么玩意啊!
不过,做事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也不容许她打退堂鼓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谁让她已经话都说出去了呢,总不能被念雪这个小丫头看扁吧。
可是她忘了,人家念雪的实际年龄比她还大呢!
*
这一日,天气正好,张贵人邀请溶月到她那里吃茶。
溶月梳妆打扮一番后,带着念雪欣然前往。
一进正殿次间,溶月就先给张贵人见了礼,张贵人忙弯腰虚扶了她一把,笑意冉冉的对着自己下首的座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她落座。
溶月微微客气了一下,这才规规矩矩的坐到了椅上。
张贵人一边暗暗打量了她一眼,一边笑盈盈的说道:“早就盼着徐妹妹能过来,同我坐在一块好好说说闲话了。”
今日溶月梳着简单的小两把头,穿了一件七成新的酱色旗装,脸上略施粉黛。
要不是她肤色白腻,明眸皓齿,生得一副好模样,穿着这样一件略显老气的衣服,肯定就被衬成老妈子了。
说实话,溶月也不想穿这件衣服,可没办法,这件旗装是去年用潞绸做的春衣,虽然颜色老气了点,可贵在料子好,是她为数不多、还能穿着出来的衣服之一。
不过也是,像她这个位份,要是料子好、颜色好、花色还好,也轮不到她一个末等小答应不是。
溶月嫣然一笑,回道:“张姐姐盛情相邀,妹妹哪有不来的道理,姐姐这杯茶,妹妹可是早就想喝了,姐姐可不要嫌我来叨扰了就好。”
既然有心相交好,她要是还表现的跟原主一样木讷不已,那两人肯定就没办法聊天了。
所以,溶月早就想好了,她要想在后宫呆下去,跟人妃嫔结交、打交道肯定是避免不了的,而她又做不来原主孤独的性子,就只能学着慢慢改变这种处境。
既然这次张贵人向她抛来了橄榄枝,她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而且,她已经问过念雪许多关于张贵人性格和为人处世方面的事情,知道这位在启祥宫的风评还不错,至少不是落井下石,背后捅刀子之辈。
她也能放心来往就是了。
最主要的是,张贵人作为安嫔手下唯一一个有着贵人位份的妃嫔,在启祥宫的地位超然,最起码以后真发生什么事情了,也还可以为她说两句好话。
说句实话,溶月真的不想让去年冬天发生在原主身上的事情,再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自己的小命随时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的让她又惶恐,又无助。
其实,她的心里一直很矛盾,活着吧,在这陌生的封建朝代,她会感觉无所适从,会抵触。
可真的让她死了吧,她心底的求生欲,又是那么的强烈。
人,果然是最复杂、最纠结的动物。
张贵人对于溶月的亲近,还有发自内心、不似作伪的笑容,很是高兴,脸上的表情顿时又真诚了几分。
她笑道:“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我盼着妹妹来都来不及呢。”
两人说话间,张贵人身边的紫兰就带着小宫女端着托盘上来了,在溶月面前的圆桌上上了茶盏,还有两盘精致的点心和两盘新鲜瓜果。
张贵人忙一脸热络的招呼道:“这枣泥酥和一口酥,是我今早吩咐膳房刚做出来的,最是好吃不过,徐妹妹快尝尝。”
其实,以她贵人的位份,想吃这种点心也是比较困难的,不过知道溶月要过来之后,她还是花了些银钱,让膳房做了一些。
溶月虽然面上不显,可心里还是有些暗暗吃惊。
她就算穿来时间不久,可后宫的一些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枣泥酥里的枣可是妃以上才能有的份例。
宫里的妃嫔,但凡想吃到自己份例没有的东西,要么自己花钱让膳房做,要么膳房的人孝敬。
可依张贵人的处境,膳房孝敬的话有点不现实,那就只能是张贵人自己花钱专门让膳房做的了。
一想到张贵人为了接待自己一个小答应,专门花钱让膳房做出这种的精致的点心来招待自己,溶月真的有点受宠若惊。
这次真的是盛情难却了!
“过来喝杯茶,倒让姐姐破费了。”溶月有些不好意思道。
“什么破费不破费的,妹妹能过来,我高兴着呢,妹妹可不许说这种话,要不然我可不高兴了。”张贵人笑着故意佯装不高兴道。
其实,自打跟溶月打过几次照面,说过几次话之后,张贵人就觉得,徐答应好像并不如表面上表现的那般寡言。
说起话来也挺懂事知礼,就是不知道以前为什么会对谁都爱答不理,还被人欺负成那样。
有时候,她就会想,难道真让她说着了,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脑袋真的开窍了,什么都想明白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徐答应,让张贵人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盛情难却,溶月伸出芊芊手指,从精致的瓷盘中拿起一块一口酥,放到了口中,慢慢品尝起来。
一口酥果然不愧为“宫廷贡品”的美誉,酥松味美,甜咸适口,反正她穿来这么久,真的没吃过这么可口的点心呢
“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了,今天倒是沾了姐姐的光,才能吃上这么美味的吃食。”
吃过两块之后,溶月忍不住真诚的开口夸赞。
见她说好吃,张贵人顿时开心不已:“既然味道不错,那妹妹就多吃点。”
怕溶月吃的不自在,她也亲自拿过自己桌上的点心,一起同溶月品尝了起来。
溶月点了点头,又谢过张贵人一次。
桌上的两盘水果,一盘是苹果,一盘是雪梨,许久没有尝过水果味道的溶月,自然是眼馋不已,可最后她还是生生忍住了。
苹果和雪梨不比小巧的点心,个头太大,她真要拿着个苹果当着张贵人的面啃上的话,吃相实在有些不雅,太难看了。
不过,张贵人仿佛瞧出了她的顾虑,竟然吩咐身旁的紫兰,赶紧削水果给两人吃。
就这样,溶月终于吃上了她心心念念的苹果和雪梨,眉眼弯弯享受时的小模样,不免让张贵人又多看了好几眼。
溶月吃的越多,吃的越开心,张贵人越是高兴。
这宫里啊,一般妃嫔怕被算计,很少会在其他妃嫔寝宫吃东西,溶月这般吃法,说明这是不拿自己当外人,是亲近她,认可她的意思。
她能不高兴吗。
其实溶月远没有她心里想的那样,溶月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起眼,一个透明的小答应,张贵人还真没什么可算计她的。
要是袁常在这么热情的请她吃东西,她弄不好会在心里犯嘀咕,袁常在是不是想要害她。
可张贵人,让她实在想不出,人家有什么要害自己的理由。
就这样,两人欢喜欢喜的吃着东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闲话,倒是一下子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少了刚刚的那份疏离客气。
一时间,次间内时不时的就会传来两人的欢声笑语。
“妹妹还这么年轻,就没想过为自己盘算盘算,以后在宫里的路怎么走?”
见气氛和时机差不多了,张贵人终于说出了自己这次邀请溶月喝茶的目的。
溶月闻言,先是一愣,她没想到张贵人会说起这个话题。
张贵人怕溶月误会,忙又开口解释道:“可能我这样说,妹妹觉得有些唐突,可我只是觉得吧,妹妹现在年龄还小,容貌又不比后宫那些有宠的妃嫔差,何必生生虚耗着大好的年华呢,妹妹也看到了,后宫无子无宠的妃嫔,过的是什么日子。”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仿佛想到了的自己处境。
她是康熙四年入宫,比康熙还要大一岁呢,因为年轻时容貌姣好,也曾得宠过一段时间,而且还曾为康熙生养过皇长女和皇四女,可惜后来都夭折了,这一直是她最痛心的。
张贵人在宫里时间久了,也看明白了一个道理,皇上的宠爱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随着一茬一茬的新人入宫,根本就长久不了,还不如身边有个皇子皇女傍身来得重要。
而溶月呢,过完这个年才堪堪十八岁,容貌又不错,要是能被康熙宠幸,生下个一儿半女,那她的下半生就有靠了。
就算日后康熙又看上其他貌美妃嫔,忘了溶月,可只要有皇子皇女傍身,那日子也不会过的太差。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狠狠的欺负了去,谁都敢踩上两脚,随时拉出来被人做了筏子。
张贵人见溶月一脸懵懵懂懂,好像根本没明白她的意思,只好又继续劝说。
“我的意思是,妹妹要是能凭着这副美貌,被皇上宠幸生下个一儿半女,身边总算有个皇子皇女傍身,也不会随意被人欺负了去,日子也比现在要好过很多。”
说起来,康熙在对待皇子皇女上,确实要比对待妃嫔好太多,像皇子降生,一般会有四十个人伺候。
是的,是四十个,而不是四个,光给皇子喂奶的乳母就有八个,还有八个保姆,剩下的就是针线上人、浆洗上人等干杂活的一些宫人了。
比起一个答应常在,只有三五宫人伺候,围在皇子皇女身边伺候的宫人数量,不可谓不多了,可见比起妃嫔,康熙更在乎孩子。
张贵人说了这么多,溶月要是再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那真是个傻的了。
张贵人这是想让她争宠啊。
她就说嘛,张贵人为什么忽然会向她抛出了友谊的橄榄枝呢,原来抱得是这个心思啊。
不过也对,人只有有利用价值,才能让人重视,要不然谁会搭理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透明小答应啊。
可想到自己的处境,溶月有点无奈。
穿来大清朝,作为康熙名义上的小妾,她也想睡一睡,不对,是嫖一嫖这位在历史上负有盛名的皇帝。
可关键是,作为一个末品级的小答应,她连这位爷的面也见不到,更不要说想嫖人家了,做梦也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啊。
所以,张贵人的想法,是不是太想当然了,或者说将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这件事,可不是吧嗒吧嗒两下嘴皮子,就能让康熙宣召她侍寝的事情啊。
反正对于没见过康熙一面,也没出过启祥宫的溶月来说,她觉得这件事情,难!
嗯,简直难于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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