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不用周桃说,我也知道王海艳已经是一个接近病态的女人了。
甚至,她就是一个病人。
到现在我还记得自己和王海艳从汉州来到滨海之后的那个凌晨。
我和她去了海边。
她忽然走向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越走越快,最后跳入了涨潮的大海。
她一边奋力地在海里游动,一边朝我大声地叫骂。
“看到了吗?这才叫在海里游过泳,只有像我这样,才能称得上在海里游过泳!”
“我不像你个狗东西,你还有孟欣,你们爱过,但我什么都没有,我仍然奋力的活着!”
“接下来我就想看看,你个狗东西什么时候才会死去!死在哪里!”
“你这个像我一样没爹没娘的野种!”
“老天爷没让你死,不是因为心疼你,是因为嫌弃你!”
“你是铁疙瘩,我也是铁疙瘩,你去找孟欣吧,你找到她以后,我祝你们白头到老,你们再生个儿子,互相抱着,互相亲着,你们幸福一辈子!”
想起这些,我的心宛如针扎。
然而……
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以为时间能够摆平一切,包括一个人内心深处最残忍的伤口。
可事实证明,如果任由一个病人就这么活下去,她只能成为一个疯了的人。
周桃见我沉默不语,忽然说,“不是每个人在经历过伤痛之后,都能像你一样顽强的活着,特别像王海艳那样的人。”
我问,“她是哪样的人?”
周桃想了想,说,“你以前叫王明,后来叫李冬,改了名字,也改了命运,但王海艳一直都是王海艳,我曾劝过她,让她换个名字,换个她自己喜欢的名字,你猜她说什么?”
我问,“说什么?”
周桃说,“她说,‘如果我改了名字,那某个狗东西就会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王海艳的人,所以王海艳不能改名字,而且就算改了名字,其实在她死掉之前,还是要像王海艳一样的活着’。”
说到这里,周桃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其实我很不理解艳子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因为我还年轻,或者,在她的面前,我只能充当一个听众或者观众,我走不进她的内心世界,就如同我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哪怕那场电影让我产生再多的共情,我也无法走进电影世界。”
周桃问,“你能理解王海艳说的这些话吗?你能理解我说的这些话吗?”
我没说话,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餐盘里拌有西红柿炒鸡蛋的米饭,就觉得……
米饭一点都不香,如同嚼蜡,好在里面的西红柿明显有些发酸,是一颗不太成熟的西红柿,这样至少还能让我品尝到一点滋味。
对面的周桃见我还是像个木头一样,就没再说什么。
而就在这时,我的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吃的这么香啊,你们在聊什么呢?”
我扭头看去,正是穿了一条红色裙子的王海艳,她脸上挂着很自然的笑,哪里像是一个病态女人该有的模样。
周桃见到王海艳窈窕走来,诧异道,“3号车间的机器修好了?”
王海艳说,“没呢。”
周桃打趣,“那你有空吃饭?”
王海艳走到我身后,很不客气地敲了我的后脑勺一下,说,“怕这位祖宗没我陪着,吃饭不香。”
我板着脸瞪着王海艳说,“你真自恋。”
王海艳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狠狠摇了摇,骂道,“掐死你得了!”
我咬咬牙,没跟王海艳一般见识。
吃完中午饭,我既没等到孙蓉给我打电话,也没等到陈黑狗来食堂,我就给陈黑狗打了个电话。
哪成想,陈黑狗却说,他已经应聘成功,现在是库房那边的保安副队长,正和保安科科长,也就是上午在门口遇见的那位保安队长宝哥在外面喝酒。
我也就没跟陈黑狗多说什么。
挂掉电话,我刚要回业务部,王海艳忽然道,“需要我带你去各个车间逛逛吗?”
我想了想,说,“去公司外面逛逛吧。”
王海艳有些诧异。
我也没管她答应不答应,便离开食堂,走出了公司。
公司外面的这条柏油路被太阳晒得很热,我顺着路边往东走,想找个地方看看莲华的全貌,身后忽然传来王海艳的叫声,“等等我呀,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我停下脚步,等了等王海艳。
同时,我也在打量着她的衣着打扮,最后将目光投在了她的小腿和脚上。
漂亮而精致。
王海艳见我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脚,瞪了我一眼,骂了一句,“小流氓,看什么看!”
我收回目光,等到她走到我跟前,才说,“听周桃说,你这段时间状态不是很好。”
王海艳发了个怔,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说,“听她胡说八道呢。”
我说,“我现在和孟欣住在一起。”
王海艳脸色一变,不满道,“跟我有关系吗?”
我问,“你是什么时候想跟我好的?”
王海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涨红,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
我又问,“你脸红什么?是因为我问的太直接了吗?”
王海艳没说话。
我说,“我十八岁那年去镇上照身份证,那年你二十岁,你缠着我非要跟我拍了一张合影,那也是我们一起拍的唯一一张合影,是不是在你的心里,那就是我和你的结婚照了?是这样吗?”
面对我质问的语气,王海艳脸红如布,宛如藏在心底最重要的秘密被人挖出来以后,暴晒在了太阳下。
而我之所以对王海艳问的这样直接,当然与我服刑期间研读过的心理学有关。
按照周桃的说法,再结合王海艳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行为,她的确不正常,如果任由她这样下去,她肯定会更不正常。
所以……
既然她的不正常与我有关,我当然要打开她的心结。
见她迟迟不言,我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说,“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给我当情|人,第二,在我眼前消失。你也不必执着于以前那个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已经不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人了,我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