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我辗转难眠。
以前就有想过刘广文是个人物,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人物,在狱中就解决了我解决不了的事情。
但是,他口中的那个陶小武,真的已经掌握了李峰谋害我父母的证据了吗?
一切未可知。
第二天一大早,我从睡梦中醒来。
今天是我出狱的日子。
进来的时候带着什么,出去的时候就有什么。
一身衣服,一张身份证,几十块钱的零钱,仅此而已。
办理完出狱手续,我走向了那道大铁门,经过操场的时候,相处三年的狱友们都正襟危坐在各自的小凳子上,在静坐,在忏悔。
刘广文自然也在其中。
我走向了他,说,“老刘,明年见。”
刘广文笑说,“放心,一年很快的,保不齐我还能提前释放呢。”
我点点头,心情复杂。
刘广文又是一笑,说,“出去以后,千万不要再进来了,买部手机,把电话号码给陶小武,我出去以后联系你。”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轻声说,“好,不会再进来了。”
刘广文忽然问,“寒山问拾得还记得吗?”
我说,“当然记得,但我不是拾得,我不能做到有人欺我,辱我,我还要忍他,敬他,不去理他。”
刘广文微微一愣,再次强调道,“不要做傻事。”
我笑了笑,“放心,不会做傻事。”
刘广文轻叹了口气,说,“走吧,一会儿狱头子该不满了。”
告别刘广文,我并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又拜别了其他几人,他们都是死刑犯。
名字自不必提,反正他们明年这个时候就已经不在了,不过该说一声谢谢的还是要说,因为这几年,我从他们的手上学到了不少本事。
都是让普通人匪夷所思的本事。
辞别后,我向那道大铁门走着,身后跟着的一个中年男人忽然道,“九指,书钱一共是六千七百三十一,出去以后别忘了打我卡上。”
我说,“我给你六万七千三百一。”
中年男人骂了一句,“去你大爷的,想害我是不是?”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他,认真地说,“谢谢你,鹏叔。”
中年男人看了我一会儿,说,“不要再回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我笑说,“放心,不会再回来了。”
说完,我继续朝前走。
中年男人没有继续送我,喊道,“九指,你记住,对你来讲,要想不烦恼,自己就要有一颗宽容的心,不给他人定罪,才能得到自在,而且你父母要是活着,你觉得他们愿意看到你继续受罪吗?”
我没有说话。
当啷……
随着眼前的这道大铁门打开,我呼吸到的是不一样的空气。
自由的空气。
目光所及,是一排黑色轿车。
全都是04年最高配的大奔,车旁站着很多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
中间那辆车边,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四十多岁,女的二十七八。
给我一种他们好像在接什么大人物的感觉。
我远远打量着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大腹便便,三七分的发型,盘子一样的大脸上坑坑洼洼,一副富得流油的样子。
我在想,这个男人不会就是陶小武吧?
这样想着,我走了过去。
就看到,对方从衣兜里拿出一包白杆儿香烟,同时点燃了两支。
等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将其中一支香烟递向了我,说,“指爷,我是陶小武。”
我迟疑了一下,把香烟接了过来,但没抽。
旁边那个二十七八的女人在打量我,然后打开了车门,对我说,“车上聊吧,外面热。”
我这才抽了一口香烟,没入肺,吐出烟雾,随手把香烟丢在了地上,坐进了车里。
女人坐在了我身边,陶小武坐在了副驾驶上。
然后,女人开门见山地从一个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递给了我,说,“你先看看这些吧,这是那十一个人的具体情况,最大的嫌疑人有两个,一个是李峰,另一个是赵友,后者五短身材,脚大,很胖,按照他的身体条件,当时走下山坡的话,不太可能,不过他当时和李峰坐的是同一辆车。”
说实话,这一刻我的心情很复杂。
因为无论是陶小武,还是我旁边的这个女人,对我来讲都是陌生人。
现在,他们却把我出狱后要做的事情都做了,而且明明白白地摆在了我的眼前。
看完手中的文件,我问,“丢失的那个方向轴找到了吗?”
女人说,“没有。”
我“哦”了一声,问,“那你们现在能带我去找那个赵友吗?我有话想问他。”
前面坐着的陶小武扭头看了看我,笑说,“指爷,我看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这个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筛查你手里的这些东西,就费了老鼻子劲了,而且我上个月去探监,文哥也说了,有些事咱自己知道就行,不能杀人,只能诛心。”
我笑了笑,说,“行,听你的。”
陶小武看了我一会儿,脸上的笑没了,尴尬道,“指爷,你也别这么说,文哥说了,他出来以后跟你混,所以我们也只能听你的吩咐。”
我问,“我何德何能?而且说实话,我刚出来,你们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出,我到现在还迷糊着呢。”
陶小武说,“不用迷糊,这是你该得的,你是文哥认下的,我们都得认。”
我顿了顿说,“咱们不亲,也没什么瓜葛。”
陶小武说,“你救了文哥,这关系,想不亲都难。”
我没再瞎别扭,说,“那就带我去见赵友吧,直接去他家里就行。”
陶小武看了看我身边坐着的女人,眼看她没什么意见,才僵笑了一声,对我说,“行,不过你到时候千万别冲动啊,不合适。”
我没再说什么。
车行市里,隔着车窗,我出神地望着这座其实从来没被我了解过的城市,心情五味杂陈。
经过一家五金店的时候,我忽然对前面的司机说,“先停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司机把车停下了。
陶小武和我身边的女人再次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也没有理会他们,下车走进了五金店,买了一根变速车专用的线芯,回到了车里。
陶小武和我身边的女人似乎很好奇我的行为,不过也没多问什么。
很快,车辆抵达了赵友家门前对面的路边。
赵友住的一栋小洋楼。
我把车窗落下,打量着这栋小洋楼的四周,并没有摄|像头之类的设备,于是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待着赵友的归来。
大约等了两个小时,赵友才出现。
这个时候,陶小武和原本坐在我身边的女人都已经下车了,去了附近的超市门口。
随着小洋楼大门门锁的声音传来,我扭头看了过去。
一身西装的赵友正在开门。
当年在我爷爷的葬礼上,我见过他,几年不见,又胖了很多。
“赵友。”
我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赵友下意识转身看向了我的脸。
那一刹那,他脸上除了错愕之外,还有惊慌,下意识道,“冬少,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笑了,说,“老赵,看来有些事情你记得还挺清楚的,不过别担心,我就是路过,渴了,你可以请我进去喝杯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