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首先想到的,是躲。
因为我执拗的认为,我父母之所以离去,全部的责任在我。
二十岁的我在大难临头的那一刻,居然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保护我的父母,而我的父母为了保护我,竟献出了他们珍贵的生命……
这样的情况下,让我如何面对李峰等人?
还是那句话……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当然,除了这个心结,我还有其他顾虑。
在没有调查清楚车祸的起因之前,我还是不见李家人的好。
因为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怀疑,也很难不将一个多月前的那场车祸和我爷爷的巨额遗产联系在一起!
如果谋财害命的凶手就是李家人,那么……
我该如何是好?
杀是肯定要杀的!
因为在住院期间,我已经想过不下十种以极度残忍的方法杀死凶手,哪怕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可残酷的是,我不知道凶手是谁!
就好像你感觉你的周围都是要害你的敌人,而你拔剑四顾,周围全是影子,没有一个清晰而实质的敌人让你宣泄心中的那份血海深仇!
这种感觉真的会让你欲哭无泪,欲喊无声!
一旁的陈黑狗当然也注意到了李峰等人,正在好奇地打量,而且好像不由自主地就想靠近他们,还特意用手中的短鞭抽了一下牛屁|股,同时对我说,“冬哥,那些人好像是来找你的。”
我问,“你怎么知道?”
陈黑狗说,“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跟我爷爷去安市祭拜我爷爷的战友,我认识安市的车牌。”
我没有说话。
目及之处,一个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乘凉的老人,已经抬手指向了我,很明显是在提醒他面前的李峰——
你要找的人,正好出现了!
李峰转过身,正好看到了坐在牛车上的我。
而此时的我,只能用狼狈来形容。
腿上裹着石膏,其他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因为天热,皮肤上出满了疹子。
虽然很难受,但已经习惯。
随着牛车靠近李峰等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了我的脸上。
而我,一直在审视着李峰,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因为我的想法很简单,在找到凶手之前,每一个李家人都有嫌疑!
“你爸妈呢?”
这是李峰问我的第一句话。
我说,“死了。”
李峰说,“我知道死了。他们的遗体呢?”
我没有说话。
李峰直勾勾地看着我,问,“你怎么样?”
我还是没有说话。
李峰突然大吼道,“说话!”
这一次,我没有被吓住,盯着李峰的眼睛问,“你为什么吼我?”
李峰抽了抽眼角,说,“我找了你们一个多月。”
我沉默了片刻,说,“你们走吧,我需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李峰质问道,“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看着李峰的眼睛说,“我要调查我父母的死因,找到凶手以后,我要活剐了他。”
李峰冷冷看了我一会儿,说,“不用你,我来就好了。”
我看着李峰,问,“所以呢?你怎么知道我爸妈一定就是被人害死的?”
听到这话,李峰的眼神明显有些飘忽不定。
然后,他居然笑了。
我问,“你笑什么?这个事情很可笑吗?”
李峰抬手摘掉他的眼镜,指着我说,“你小子真是疯了,谁都敢怀疑!”
我重复道,“我是在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爸妈一定就是被人害死的?而且你好像已经知道我们乘坐的那辆车被人动过手脚了。”
李峰深吸了一口气,一副不想跟我一般见识的样子,说,“报警吧,你现在脑子不清楚。”
话落,李峰转身从一个大汉的手里拿过一个皮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沓百元大钞,举起来晃了晃,左右看了看周围这些陈家村的老老少少,问了一句,“你们谁知道一个多月前出事的那辆车在哪里?第一个说的,并且准确的,这些钱归他所有!”
一时间,不少人跃跃欲试,但不知道他们都在害怕什么,并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李峰皱了皱眉,指着我身边的陈黑狗,问,“小孩儿,你知道吗?”
陈黑狗上下打量了李峰一遍,问我,“冬哥,这人是谁?”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我和陈黑狗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在医院的时候,我们无话不说。
一开始我冷冰冰的,但陈黑狗性格比较豁达,好像没心没肺一样,话也很多,时间久了,我也就把想说的话说给他听了。
面对陈黑狗的问题,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从我父母死去的那一刻起,我内心深处刚刚与李氏家族缔结的那层关系,就猛然发生了断裂。
没有父母的李家,就不是我的家。
李峰恶毒地看了我一眼,对陈黑狗说,“我是李冬的大哥。”
陈黑狗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咧嘴一笑,说,“那你就不能先去找车了,你得先谢谢我,是我救了你弟弟,所以……你手上的这点钱不够。”
说着,陈黑狗竟伸手抢过了李峰手里的钱,还明目张胆地点了点,鄙夷道,“才两千多块,冬哥的命在你这个大哥的眼里,才值这点吗?”
李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明显觉得陈黑狗的做法不可理喻,然后将目光从陈黑狗的脸上转移到我的脸上,咬着牙说,“李冬,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现在的行为,简直愚蠢至极!”
我没有再和李峰说什么,扭头看了看陈黑狗,轻声说,“黑狗,带我去找你爷爷吧,我想给他磕个头。”
陈黑狗愣了愣,刚要说点什么,一个残疾老人映入了我的眼帘。
远远看去,那老人只有一个上半身。
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汗衫,两条手臂黝黑,两只手紧紧抓着两块有着把手的木板,以此来支持他身体的移动。
老人的腰下面是一个纸箱子,残疾的双腿放在里面,纸箱子两边有麻绳穿过,缠在腰上……
踏、踏、踏……
老人娴熟地抓着手上的木板一下一下“走来”,手中的木板每一次落地,都会传来响声。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陈黑狗指了指那名残疾老人,对我说,“冬哥,那就是我爷爷。”
我立刻将一旁的拐杖拿了起来,艰难地走下牛车,朝陈姓老人走去。
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个老人,但从心底就觉得他很亲近。
即便他尖嘴猴腮,一张老脸充满恶意,特别是那两只眼珠子,溜溜泛黄,明显鼓出眼眶,有一种说不出的锐利,但我还是觉得他很亲近。
似曾相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走到跟前,我停下了,他也停下了,我丢掉拐杖,跪在了他的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说,“大恩大德,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