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一片密林之中,高大的乔木葱绿依旧,老旧的叶片挂在枝头不肯离去,间杂的落叶乔木寂寥的飘落枯黄。
我靠着马车内壁,眼睛都懒得睁开,昏昏沉沉闭目养神。只听得乐凌轩低声嘱咐着:“此处树木密集,灌木丛生,这一带又多盗匪出没,我们得当心些。”吩咐车夫老张快些驾车。
我被颠簸得无力搭理任何人,心里只祈祷能快些到达漪水镇,快些下车便是万幸。没来由突然紧急刹车,外面马儿长声嘶鸣,马车剧烈的响了一声,震得我心肺都快吐出来了。
“怎么回事?”
“大人,马车陷进泥坑里了,走不了。”
“你是怎么驾车的,前面有坑也没看见?”青音粗声咆哮道。
“姑娘,是马儿受了惊才跑错地方,陷进泥坑里了。”
乐凌轩先行跳下了车,青音也跟随出去。我缓了缓神,也准备下去看看究竟,只听得一阵嘈杂的吵闹,声音越来越近。我掀开帘子,正准备下车,却见前方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围住了我们的马车,为首的那人浑厚地吼道:“此山是老子开,此树老子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细眼一瞧,眼前浩荡队伍中一条条壮汉皆着粗布麻衣,披裹兽皮,模样可怖。领头的是个带着黑色眼罩的独眼龙,肩扛一把大刀,甚是强壮霸气。不过他还不是最惹眼的,最夺目的是他们当中的一个白衣儒生,不过手脚皆被绑缚,嘴也被一块破抹布堵住。
乐凌轩朗声与之交涉:“这位仁兄,不才商丘一医师,鄙姓乐名凌轩,鄙人与妹妹们此番途径此地打扰了诸位,余心悬悬。奈何我等此行全为舍妹寻药而来,路途多有不便,遂无甚辎重携往之,愿乞得仁兄宽谅,放行与我等,我等必心存感激。”
孰想独眼壮汉并不领情,颇不耐烦破口便骂道:“少他妈给老子磨叽,老子只认钱不认人,管你寻药还是怎地,识相的快些把值钱的都给老子交上来,否则老子要了你们的小命!”说罢霍霍挥动手中大刀,手底下的喽啰们也跟着蠢蠢欲动。
青音突然上前,豪气风发,挑衅道:“要钱没有,有命你要不起!”
“哟,这还有个小美人呢,怎么?小美人儿,跟着老子回去做老子婆娘呗?兄弟们,怎么样?”独眼壮汉一脸猥亵的笑道,他身后的一群人则更是嚣张起哄。
独眼壮汉扛着大刀大步上前,不停的摸着下巴,思忖着什么。许是那山中环境恶劣连牙都刷不起,只见他嘿然一笑露出一排黄牙来,走近青音,伸出左手欲勾青音的下巴。不料被“啪”的一耳刮子打去,不等我看清,那壮汉浑实的身子已转过了大半圈,晕头转向的有些站不住脚。只见他左手捂住半边脸,右手大刀支地,甩了甩头,这才转过身怒容吼道:“臭娘们儿,老子看得起你是你的荣幸,你还不识好歹。老子今天就把你就地办咯!”说着操起大刀反手一挥,直直砍向青音。
青音自然亦不是吃素的,赤手空拳便招呼了上去。
那大刀本是杀伤力较大的武器,不过使用不好便显得很笨拙,然而那大汉看起来倒还有两下子,甚是力大。
但见那独眼壮汉举刀挥下,一个斜劈砍向青音,吓得我一爪子挠在车身上嘎嘎作响,遂蒙紧了双眼,不敢再看被劈做了两半的青音。又好奇难耐,迟疑漏开个指缝儿再瞧,见青音已轻松躲过那重重一击。我拍了拍胸脯,只道是虚惊一场!
大汉连连发起攻势,横刀相向,却被青音一个下腰轻巧避过,斜身闪开,迅速一掌震开身前大刀。独眼壮汉被激怒,出击更加迅猛,招式却更凌乱没有章法。数招下来,青音已面带朱红,而独眼壮汉更是大汗淋漓,面露囧色。
“奶奶的熊!”独眼壮汉啐了口唾沫,再次发起凌厉的攻击。
青音倒是不急不慢,许是觉着折腾够了,说时迟那时快,飞脚速战,忽的便将独眼壮汉踹倒在地,再爬不起来。
他身后的一群喽啰见势大呼:“大哥!”
独眼壮汉缓了劲爬起来半蹲着,嘴里直嚷道:“妈的,今早晨没吃饱就出来了,老子再歇歇一定降服了你这泼辣婆娘!”随即又大吼一声叫上手下喽啰来帮忙:“兄弟们,都给我上!”一边还得意的啐了口:“老子不信你赤手空拳还能打得过我这么多的兄弟!”
一群人得令蜂拥而上,迅速将我们团团围住。本来一旁看戏的乐凌轩脸色骤然严肃起来,眼光渐厉。
兵戈相向,两路人马迅速打在一团。
青音立即抽出别在腰间的长鞭振鞭应战,乐凌轩惕视来者,也迅速拉开战斗姿势。我和车夫老张,只得躲在一旁远远观望。
我靠在车沿,眼见他们轻松几招便已打趴下几个人,不觉越看越是兴奋,起劲处亦不自觉的拍手叫好。
眼见一把大刀向乐凌轩劈去,我不由骇然惊呼:“哥哥小心!”。
孰料这一声惊叫却正好引来了一土匪的注意。
一个干干瘦瘦的高个男人趁着众人不注意,迅速而隐匿地潜近了我的身边。我正专心观看战况,忽觉得脖子一凉,方想埋头看看是个什么东西,便听见耳边声冷冷响起:“不许动,再动我杀了你!”
那人操了把匕首抵住我的脖子,一把将我拽下了车。行动之间,我能明显感觉到项上皮肤已被割破,生疼生疼的。一旁的老张见势大呼“别乱来”。
那人一手抓住我的肩膀,一手加了把劲抵着我的脖子,冲乐凌轩和青音威胁道 :“都不许动,再动我弄死她!”
乐凌轩闻声果然停下手中动作,青音虽不服却也收回了手中的鞭子。
乐凌轩道:“你别乱来!”
那人道:“老大,接下来怎么做?”
原本打斗之人都冲了上去将乐凌轩和青音按住,为首的独眼壮汉自人群中走出来,得意的笑道:“都给我绑了!哼,跟爷斗!搜搜看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我统统拿走,那个穿红衣服的,给我绑结实点!”
于是几个人操了绳子上来匡我们的脖子,眼见着对方手里的绳子在乐凌轩和青音的臂间挽了几道,千钧一发之际,宝宝突然自暗处冲出,一口咬住拿刀威胁我的那人的手,那人被咬得疼了,顺手便将宝宝和刀子一块儿甩出去老远。此刻的我,一双腿早已被吓得动弹不能,见势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神力,趁着机会撒丫子便蹿开到了几尺之外去。
乐凌轩和青音见再无威胁,就着身上的绳子反手一绕,直把那绑人的人给绑了去,一脚踢开后迅速反扑,转瞬扭转了局势。乐凌轩几个旋身避过了身侧几名土匪,一把将我拉去护在身后,被甩开的宝宝坚强的爬了起来向老张身旁奔去,龇牙咧嘴的意图吓退他身边的土匪。
双方混战,须臾分出高下,对方连连受创,最终跪地求饶。
独眼壮汉一改当初的嚣张气焰,跪在地上连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青音上前一脚踢趴独眼壮汉,一手抓起他的衣领道:“敢跟姑奶奶叫嚣,活腻歪了是吧?啊?”
大汉唯唯诺诺,“是是是!”
青音又紧了紧手中的力道:“嗯?”
“不不,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啊,小的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才干起这行······”
青音不再说话,反倒乐凌轩突然说道:“走投无路?谁逼你们走投无路了?”
那大汉将我几人好是打量了一番,终于娓娓道来,说来有些自嘲:“我本是个在军中当差的,在当今大司马旗下,也算是个小头头,这里有几个兄弟与我也是一道。可是后来大司马被调回王城当职,不久军队又被安排到华恒华司马的旗下,原本想着换了上司好好干便是,不曾想没多久原军中的许多将领便被撤了职,我也在其中,后来还是被遣散了。家中只有一位老母亲,我本来还想回到家乡种点地什么的过活也便算了,为母亲养老,没成想半道便被人追杀,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自此在这山中落草为寇。”
乐凌轩和青音的神色忽然变得沉重,对视一眼后便不再言语。
几个喽啰随即随声附和:“是啊是啊,我等皆是被逼至此山中,家中亲人早已死光,没办法才做了土匪!”
又听人略带哭丧之音,“可惜、可惜我们的好些弟兄,曾经一同共过患难,却被······”
看得出来,这些人现在的生活也都不怎么好。
“好了,放他们走吧。”
没再多说,青音松开手中的衣领,狠狠推了一把道:“还不快滚?”
几个人连忙上来将独眼壮汉扶起欲逃,大汉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抱拳道:“多谢两位!”
“乐大人,我们这样放虎归山,到时他们又去赶这打劫的行当······”
“不然还能怎样。过去看看雪婴。”
“雪婴,你没事吧?”青音跑来急切的问道。
“皮割破了点,没有大碍,我给她处理一下。”乐凌轩看了看我的伤口,带着我去马车前要替我包扎。
老张走了过来,道:“大人,那边还有个人,想必是被刚才那伙人打劫了,要不要……”
“你替他松绑,问问情况。”
“是。”
乐凌轩取了药箱走过来,从里面拿了个白色小瓷瓶朝我的伤口洒了点粉末,有些刺疼,接着又拿了纱布替我细心包扎,温柔的问道:"疼么?”
我咧了下嘴,疼得想躲还是忍住了。“不疼。”
他轻笑了笑,替我包扎完,揉了揉我的头发。“疼就说出来,没必要忍着。”
我点点头。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那儒生打扮的人走过来,朝乐凌轩拱了拱手。
乐凌轩收拾好药箱,“我们只是路过,并非对你有救命之恩,不必言谢。”
他又继续道:“在下萧木,实不相瞒,我本欲前往漪水镇探亲,不料途遇劫匪,被其洗劫而空,那群强匪更是想劫了我去勒索我的家人,幸亏诸位及时赶到,才助我侥幸逃脱。”
此人眉宇清秀,一身白布衣衫,头着缣巾,举止文雅。
我瞧了瞧,忙上前问道:“你也要去漪水镇啊?”
“是啊,难道你们也是去那里?”
“我们要经过那里,你一个人别回头再给人绑了,要不,你和我们一块儿走吧?”“哥哥可以吗?”
马车本来不大,带上个萧木后,乐凌轩便被挤去了车外。
萧木真的非常非常健谈,一路上,他从上古蛮荒讲到现世当前,又从他出生讲到他书读百闻,再讲到古来圣贤,再到他的人生理想,直叫青音有种想要抽死他的冲动。可是,他依旧如那黄河之水泛滥,滔滔不绝。最后不得已之下,青音果断的换了乐凌轩进来,她出去。而我也继续晕车,充耳不闻,只不过可怜了宝宝,一个儿劲儿的呲牙咧嘴,还得忍住冲上去咬死萧木的**,怕是要憋出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