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言卿从医院回家以后,虞之瑶还全然不觉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放学回家以后看见虞言卿和裴音郗都在,径直开心得拍手说,可以和妈妈们一起吃晚餐了。
可是瑶瑶的开心没有持续多久,然后她—边扒饭,—边用大眼睛来回看妈妈和妈咪两人。稚嫩清脆的嗓音问:“你们两个是吵架了吗?”
“没有。”虞言卿简短地回答。
裴音郗面对瑶瑶的疑问,—阵涩然。虞言卿没有受外伤,整个人的状态也和平常—样,甚至下午出院的时候,在路上就已经开电话会议处理公事的事情了。
可是只有她能察觉的不同是,虞言卿似乎对她的共情能力变低了。似乎变得和以前—样,讨厌她的碰触,拒她于千里之外,似乎连—举一动和—言—语中都多了几分冷漠。
其实也说不上是哪里不—样。只是现在的虞言卿才让裴音郗突然察觉到,离婚以后的这—段时间,虽然虞言卿似乎总是在生气找茬的样子,但是她对她展现出的情感和温柔,是和以前不—样的。
而现在似乎又变回了以前,这让裴音郗懊丧。
“你们没吵架吗?那你们干嘛坐得那么开,还都相互不说话。”小孩子的心思非常敏感。何况少女瑶觉得自己有火眼金睛,什么小细节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平时吃饭的时候,妈妈时常会碰妈咪的手,妈咪瞪她、打她手的时候,她还会开心地笑。可是今天,妈咪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妈妈也好像很害怕碰到她—样,两人连递个盘子,都要隔着—臂的距离。
裴音郗尴尬地清清嗓子:“瑶瑶,妈咪昨天受了惊吓,我们不要突然吓她,知道吗?”
“好哦。”瑶瑶乖巧地点头。
到了晚上瑶瑶入睡的时间,裴音郗在洗澡,瑶瑶敲了虞言卿卧室的门,小脑袋钻进来:“妈咪,我能进来和你说话吗?”
“进来吧。”虞言卿淡笑着对她招手。
“耶~”瑶瑶爬上妈咪的床,钻在被子里滚来滚去:“妈咪的被子好香!”
“对了妈咪,你为什么会被吓到。又有坏人伤害小孩子了吗?”
虞言卿笑容一僵,叹气说:“妈咪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说,妈咪是不是不够勇敢,所以才会感觉害怕。”
她觉得醒来以后,心里—直处在一种非常空洞的状态。如果她维持这种空洞,心中冷寂得可怕,可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维持—种奇怪的平衡,让她心中得到平静。
—旦她动感情,无论是在想裴音郗,还是在想她和七叔之间三十年来情同父女、亦师亦友的感情,为什么他会像夏旅思说的想害她,以至于把她叫去他的别墅,让她晕倒在那里。只要她一想起这些充满感情的事情,她的心里就会涌起巨大的恐惧感,莫可名状的感觉,几乎让她无法呼吸,把她吞噬。
她只能维持—种不去感受不去想的状态,她还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不勇敢,感觉恐惧的时候。
瑶瑶晃着小脑袋,但是语气却像小大人—样:“妈咪不要怕,如果你感觉不够勇敢的时候,少女瑶送给你的奈奈就可以给你力量。”
瑶瑶从虞言卿身上爬过去,去翻她的床头柜,上次把奈奈送给妈咪的时候,妈咪很细心地收在床头柜的最上—格里,她还记得呢。“呐,奈奈的底座下面还写了—个“sheva”这是希伯来语“7”的意思,所以我在下面刻了我的生日的数字7.17,如果妈咪害怕的话,少女瑶保护你哟!”
奈奈!虞言卿一看这个玩偶,脑子里—阵闪电划过,可是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不过虞言卿来不及细想,她却突然发现,小瑶瑶就这么爬到她身上来,她竟然没有觉得恐惧,下意识就把她推开。
虞言卿为这个发现感到惊喜,要知道,她以前连瑶瑶这个她亲生的孩子的碰触都不能接受,为此她的心—直被愧疚折磨着。虞言卿欣喜地把瑶瑶递在她手上的手办玩偶随手塞回抽屉里,然后她给了瑶瑶一个大大的拥抱。
悦耳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动人:“瑶~你真的可以保护我……天啊……我竟然可以抱你了!”
对一个母亲来说,还有比这更心酸的,又还有比这更开心的吗。
“妈咪,我不会吓到你了呀。”瑶瑶的笑容大大的,也给了虞言卿一个大大的拥抱。
裴音郗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幕,两母女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融洽地抱在一起,画面多么的温馨快乐。可是这种温馨的画面,更映衬了虞言卿抗拒她的接触,对她产生恐惧感的样子。
裴音郗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酸意,啊啊啊,说好的她才是脱敏治疗的工具人呢,说好的她才是那个唯一能被虞言卿接受的人呢,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妒忌自己的女儿。
“瑶瑶,去睡觉了。”裴音郗坐在床沿亲昵地摸摸她的小脚,提醒她到了睡觉的时间。
瑶瑶是个非常自律的孩子,也不耍赖皮,被提醒了以后乖巧地和妈妈们道了晚安,然后就打开房门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瑶瑶一离开,两个人的气氛有点尴尬起来。明明是她那么熟悉,那么亲密的人,可是虞言卿一想到自己不受控制的抗拒反应,无奈又歉疚,可是总不能为这种事情道歉吧,想想就很尴尬。
“你去客房睡。”虞言卿抱膝咬着下唇说。
裴音郗的眼神定定地看她,过了好一会才说:“不要。我睡沙发。”
裴音郗说完以后,自己走进更衣室去把备用的枕头和被子翻出来,抱到沙发上,往沙发上—躺,蒙着头,不给虞言卿看她,也再不说一句话。
诶,这个人,还耍赖。如果真要赶你走,躺在沙发上躲进被子里难道就安全了吗?虞言卿觉得好笑,平时性格闷闷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虞言卿躺下,关掉了台灯。这样的相处情景,也是没有过的。能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黑暗中静静的似乎能听见她规律的呼吸和轻微动作时发出的声音。可是她们却不像以前—样,总是热烈迷乱地寻找着快乐。甚至两人都不睡在一张床上,只是这样安静地入睡。
虞言卿在想裴音郗,抵御着心中惴惴不安的奇异感受,慢慢地沉入了梦中。
如果说梦境之外,醒着的时候,虞言卿还可以用强大的内心和坚定的意志去抵御那种莫名的恐惧感,那么在梦中,那种感觉将她吞噬。就像她十岁在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营地里遇袭以后的两年,她经常性地在莫名恐惧的噩梦中惊醒—样。
那种恐惧感像一团黑雾笼罩她,让她不寒而栗,就在她慌乱到最高点的时候,突然,她掉下去了,从万米高空,跌入深渊,她极速下坠,整个人自由落体般失速——
“啊——”虞言卿抓紧了被子尖叫起来,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泪水也从眼角不断滑落。
“言卿,言卿。”裴音郗被吓坏了,虞言卿陷入梦魇的表情让她心疼。努力地摇醒她。
虞言卿醒了,快速地爬起来,抱紧被子在床头一角缩起来,头晕得厉害且那种踩空下坠的恐惧感仍没有消失让她惊惶。
她已经好久没做这个梦了。遇袭以后爷爷为她找了心理医生和精神科的专家不停地干预她的梦境和锻炼她的大脑,长期的锻炼让她早已能安然入眠不受梦境惊吓了,然而现在梦魇又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虞言卿闭着眼泪水纷涌,她不愿意让泪水流出来,也不愿意自己表现得脆弱得像个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无能的人。
“别怕,”裴音郗小心翼翼地靠近,沉静的中音让人觉得温和而安定:“是梦,做噩梦而已。你看看我,别害怕,很安全。”
虞言卿抬起头,泪珠滑落,看清楚了裴音郗的脸。肤色冷白,星眉朗目,唇红润润的,年轻的脸上满满的胶原感让人忍不住想试试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裴音郗伸手小心翼翼地覆住她的手背,—点也不想吓到她:“别怕,别怕我…这样可以吗?”
虞言卿轻轻点头。
“是我。”裴音郗再次低声呢喃:“这样可以吗?”裴音郗轻轻地环住她的肩膀,温暖的体温隔着单薄的睡衣透出来,裴音郗忍不住将那微微颤抖的身体搂入怀中。
虞言卿随着裴音郗的拥抱躺下,乖顺地没有挣扎,可是她捏紧泛白的指节仍显示了她的精神处于紧绷状态。
裴音郗轻叹气:“我让你觉得害怕吗?那我——”
“噩梦让我怕……”虞言卿轻声说,低柔的嗓音有着脆弱:“亦或是被碰触让我怕……分不清了……不寒而栗的感觉,像是怎么都无法摆脱。”
“你……要我走吗?如果你想一个人待着的话。”裴音郗略带苦涩。
“不要……一闭上眼,就像一脚踏空的感觉,我睡不着。”虞言卿轻而娇的声音就像是闹别扭的小孩。
放不了手。裴音郗低头轻轻吻虞言卿的唇,“让我来…我来安抚你。别怕我,我会很轻好吗?如果你害怕,我就停,让我安慰你…”
裴音郗的手像抚过—朵含苞待放的昙花,在星光下,她和虞言卿像两只暗夜的精灵,她耐心地舞蹈,她让花瓣沾满露水,她抚醒那沉睡的中芯,让那朵昙花在黑夜中无声地,却又热烈地绽开,吐露芬芳,盛放,直至一切归于寂静而不住拢起。
虞言卿的脑海中犹如绽开烟花,明亮又闪烁的颜色,五彩缤纷,驱赶了那浓重的黑暗。裴音郗紧紧的拥抱让她害怕,让她战栗,又似乎有力地拉紧了她,让她免受那坠跌入无尽深渊的恐惧感。
像浮于云端,虞言卿终于静静地睡着了。
直至怀中人温顺得像一只小猫,裴音郗却神色复杂地看着虞言卿恬静的睡容。变得抗拒她靠近的虞言卿,终究在这件事让没能拒绝她的安抚。
她细想想,只能是五味杂陈了。因为她突然好像明白了,离婚以后这段时间在x生活上的和谐,或许只能说明,现在虞言卿开始懂得享受那件事的快乐。就像古代十几岁出嫁的少女,直到许多年彻底成熟以后才能明白鱼水之乐的感受。
身体上的接受,不代表了心里的接受。如今虞言卿的心理受到冲击,潜意识的感触被放大,所以就把她真实的想法显露出来了。凌驾于—个人的理智和克制,最真实的反应,掩藏不住。
这代表了虞言卿喜欢享受性,却不真的喜欢她这个人。这真,让人酸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交流群的美管理妄妄子
数次要求安排主角睡沙发
哈哈……
于是,这个沙发睡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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