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钟观光情绪稳定下来,杨锐说道:“宪鬯,你可不要忘记我们当初的决议。”杨锐所说的决议是关于对前明宗室的限制使用的会议决议。这在他之前把宗室说出来之前就考虑到的,皇帝的作用在推翻满清和之后稳定国内是有用的,但是在明智渐开之后,这个宗室就如后世的英国皇室一般只是一个摆设了。
钟观光彻底的冷静下来了,说道:“我懂。你放心吧。我们不能打翻了一个皇帝,又换上一个皇帝,让百姓永远处在**独裁之下。皇帝其实就是一个庙里的菩萨,安百姓们的心罢了。我、自勋、小徐、枚叔、孑民都对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意见。怕就是怕以后革命成功,总有些人想着拥立之功,要劝进的。到时候……”
钟观光、虞自勋、王季同、章太炎、蔡元培以及自己,哦对,还要加上徐华封,这七个人基本构成了复兴会第一代领导层,钟观光和虞自勋负责商业,一个国内一个国外,王季同负责内务,章太炎在牢里只能是打酱油,蔡元培负责教育,自己负责军事,徐华封负责工业,这么些人都认可了这一点那么问题就不大了,华封先生虽然还没有告知,但他素来是只管技术不管政治的,说不说都一样。至于其他复兴会以外的人想劝进,杨锐也早有了对策。
“其他人,其他什么人?无非是一些无耻之徒罢了。”提到这些人,杨锐很是不屑,“我们最好从朱家的子孙里面找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然后再带着他去美国、英国这两个国家转一圈,呆上个几年。等革命成功之后回来,你要他当皇帝他都未必会当。你知道吗,当初革命党的孙汶,就是十三岁的时候去了美国檀香山,后面就开始向往共和,回到家乡就开始反清了。”
孙汶的事情钟观光听过不少,但是他小时候的事情还是不知道的。杨锐的办法就是让未来有可能当皇帝的人向往共和,省得将来皇权复辟。办法好是好,但是人都没有领出来呢。“竟成,这人怎么弄出来,要是一个不好,朱昌琳为了保命把谱牒和印信都毁了那我们就白高兴了。”钟观光对此很是担心。
这确是是个难题。硬来是绝对不行的,劝说也未必有效朱家现在什么都不缺。杨锐起了身,度着步子想了起来。钟观光又道:“小徐倒是说了一个办法,但是我看却不知道是否有效”
杨锐问道:“小徐想了什么办法,说来看看。”
钟观光道:“小徐看了盛书动的情报,这朱昌琳发财之后就笃信鬼神之说,每遇大事必要求签问卦。据闻他在发财之前在道观里求了一支上上吉签,从此就常常在这个道观求签,还有就是在潭州西门有一个盲者,姓赵,人们都称其为赵瞎子,精通梅花易数,朱昌琳也常常去他那问卦。道观因为是抽签不论,关键是如果能让那赵瞎子帮我们说话,那么事情就很好办了。只是这赵瞎子也是奇怪,每日只算三卦,多者不算,看来用钱财是买不通的。”
杨锐听后想了想道:“办法其实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太折腾了。我看不如这样,先让盛书动观察那些学生,挑选一到两个资质好的,然后让孑民找个名义到潭州朱府住几天,就在这几天里由他选一个学生,然后对朱昌琳说要收此为徒。孑民是进士出身,又被授翰林院编修,有他为师朱昌琳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拜师之后,就带小孩带到沪上,适当的时候再出国。”
这个办法倒是比王季同的那个省事,把人弄出来也很简单。“可是那个谱牒和印信呢,”钟观光问道,“如果没有这两个东西,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是这样啊。”杨锐叹了气道,“要拿到这两个东西,就要说服朱家跟着我们一起革命,而且在之前还要跟他说,事成之后也不能做皇帝,这要冒杀头的危险但却没有什么好处的事情是个人也不会干的。宪鬯,我看啊我们还是先让孑民过去把人领出来,走一步算一步先。至于谱牒和印信朱家都放了几百年了,想来一也不会毁了。先想办法,要真是没有办法,那就去派人偷出来只有。”
“那快啊,把计划发给小徐和孑民。此事非同小可。速速实行的要。”计划定完,钟观光就急着要马上动手,真是个明粉啊,杨锐心里说道。其实也难怪,江浙一带士绅居多,明朝时官绅可以免纳粮的好像,明朝灭亡也和此息息相关。清朝不但在江南大肆屠杀,还办了好几次文.字.狱,最后在雍正朝还要一体纳粮,几近折腾,士人们不怀念明朝才怪呢。
在钟观光的催促下,两人拟好电报共同署名之后就发出去了。其实杨锐在起草电报的时候,心里就在想着说服朱昌琳的事情,王季同说的是个好办法,少时贫穷的人一旦发迹成了有钱有地位的人啊,对其他什么未必在乎,但唯独对求神问卦却是很相信。究其原因,估计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摆脱贫贱,只好把原因归结为命,既然命可以使得他由贫变富、由贱成贵,那么命同样也可以使他回到发迹前的处境。所以他做什么都要问命,生怕一不小心自己逆命而行,人生就要悲剧了。
朱昌琳这么信命,那么完全可以通过这个来影响他的选择。当然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得一步步的来。传闻袁世凯称帝之前也是不断收到各种所谓的“吉兆”,这些看似不联系的事情其实对人做决策影响甚大,因为这些是下意识的东西,人一旦矛盾犹豫,这些下意识的东西就会浮现。说到装神弄鬼,杨锐是有大杀器的,他可是知道慈禧和光绪什么时候挂了的,也知道继位的将会是谁。有这些猛料,只要买通那个赵瞎子,转变朱昌琳是很简单的事情。只是,这样的东西怎么去解释自己如何得知的呢?一旦不好,自己又要被神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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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租界余庆里,中国教育会总部。
王季同径直来到蔡元培的办公室,见到王季同的神色,蔡元培就知道他此来一定是什么紧急事件——教育会可是装了德律风的,只要轻轻拿起话筒,给接线生说个号码,王季同就能找到自己,那么不用德律风,一定是什么事情非要面谈的了。托复兴会的福,教育会现在是经费充足、人强马壮、影响甚广,比苏报案之前的影响还要大,其触角不但深入了江浙等地,还按照上次开会杨锐的提议,派人远赴陕西、山西、山东、直隶等地开设分会,以教育为手段,深入渗透这些日后关键地区,蔡会长在此是忙得不亦乐乎啊,连之前打算去德国留学的事情也不管不顾了。
蔡元培关上房门,带王季同到里面的卧室,把门关住之后问道:“出什么大事了?竟成如何?”章太炎几人的案子刚了,能有事情的只能是东北那边,日俄攻势正盛,蔡元培主持的警钟日报对此多有评述,只是因为他只管教育,对通化那边特别是军队的所知甚少。
王季同还是一副刻板模样,“通化没事,竟成也很好。潭州那边有事。”
蔡元培大惊,潭州代表什么他可是很清楚的,王季同知道他想多了,从身上把密电取出递给他,“你先看看吧。竟成要你出马了。”
蔡元培接过,看完之后不可置信。他声音有点激动,“为什么是我去,我行吗?”
王季同道:“除了你没有别人了。再说枚叔在牢里,合适的只有你们两个。你不是要去德国的吗,正好可以带着他一起去。竟成的办法不错,革命党都是留洋回来的。要是这孩子也出国去了,以后就不会瞎想了。”
蔡元培仿佛没有听见王季同在说什么,他把电报还给王季同之后,就手足无措的开始收拾东西。现在让自己去潭州,说白了就是要自己去挑一个孩子做将来的皇帝,虽然这只是个日后不登基的皇帝,但此事却是极其重大的。而且这孩子还真的是前明宗室。蔡元培哪怕遇事向来稳重,也有些乱了。这毕竟,孩子要是没有选好,那日后对中国可是祸害不浅,自己则要是千古罪人了。
他不知所措的折腾了会儿,终于静了下来,毕竟几十年养气的功夫还在,慌乱只是一时的。对王季同说道:“我没事了。你给竟成回电吧,明日我就出发。还有告诉他,我明白此去的意义,一定会把人好好带回来的。”
翌日,王季同送蔡元培到吴淞码头,谁知道却看见了章行严和杨笃生也在送一个壮实魁梧的汉子。章行严眼尖,看见他们就马上过来打招呼。蔡元培这才知道,他们所送之人乃是华兴会的魁首黄廑午。因为复兴会捐献了起义枪支,华兴会不要再为枪械弹药发愁了,革命指日可待,他便从潭州到华东一带联络,今日是从沪归湘。他和王季同是认识的,虽然华兴会沪上负责人杨笃生和章行严已经向他汇报了复兴会对潭州起义的态度,但是他到沪上之余还是见了王季同一面,商谈合作起义之事,当然,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结果。
章行严对王季同和蔡元培都是很熟悉,笑着介绍道:“克强,这位就是爱国学社的校长、现在中国教育会的会长蔡元培先生。孑民兄,这位是湖南华兴公司的总理黄廑午君。”和复兴会注重掩护,组织外围组织教育会一样,华兴会也注意到了掩护的重要,他们对外把华兴会说成华兴公司,以兴办矿业为名。
黄廑午其实早就听说过蔡元培了,苏报案起,爱国学社不是被抓就是四处逃散。如吴敬恒去了香港,陈范和乌目山僧黄宗仰逃到日本。现在爱国学生在沪上的老人唯有章行严和蔡元培等数人。他热情的上前握着蔡元培的手道:“蔡先生,真是久仰大名啊。幸会。幸会。”
蔡元培因为和章行严交好,并且通过复兴会的内部月报知道华兴会的情况,对于黄廑午能白手在潭州干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也由衷钦佩,虽然他也和杨锐一样认为借助民间会党的力量不但难以成事,还反而会适得其反,但是起义毕竟是华兴会的内部事务,不参加不支持也就罢了,还要说别人做的不好,那不是自讨没趣吗。他也对着黄廑午道:“华兴公司一立,湖广一地风云立变啊。这都是全因廑午领导得力,组织有方啊。”
黄廑午闻言立感惭愧,连忙道:“惭愧,惭愧。廑午也是恰逢其会罢了。全靠同志得力,同志得力啊。”
蔡元培和黄廑午正亲热间,章行严和王季同也打着招呼,虽然两人不曾在在一个革命组织里,但爱国学社的共同经历还是积累了很深厚的友情,章行严问道:“小徐兄,蔡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既然遇上也没不好掩饰,特别是王季同看出黄廑午和蔡元培同坐一条船往武昌,于是直言道:“孑民这次是要往潭州而去。他有一个学生……”
王季同话还没说完,章行严究啊了起来,“真的吗?哈哈,克强,克强,蔡先生也是去潭州的。真是有缘,我们革命……”
章行严“革命”两字还没有出口,就被后面的杨笃生捂住了嘴巴。众人也是惊出一身汗,幸好码头那些巡捕都在客轮楼梯出警戒,也没有在意这么一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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