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光复,加上之前的沪上、沈阳、吉林、武昌、江宁、安庆、西安、已经有六个省两个市,剩余的齐齐哈尔、太原、福州、昆明、贵州这五省之地,估计将在天亮之后拿下。
诸人正等着其余地方的消息,外面的参谋忽然说成都也拿下了,这原本不在计划之内的,但西藏那边以劝降为主,所以第13师的目标只是重庆和成都两地,师长谢澄本是成都人,虽然是临时制定的计划,但还是成功了。
看着参谋们再把四川也插了旗子,杨锐有些意气风发,今天晚上之后,没有拿下的重要之地就剩华北三省,两广之地了,另外,华东这边还有浙江和不稳固的南京。这几个地方除了直隶有些麻烦外,其他的地方并不难取。
“先生,昆明也拿下了。贵州也刚结束战斗。”又有消息传来,徐敬熙读着捷报,不过这一次他面有难色,补充道:“先生,昆明那边罗佩金和李根源想推蔡松坡为都督,他们说蔡锷保证自己一心一意支持革命,”
蔡锷在金华兵败之后,被梁启超打发去了昆明,那边的罗佩金和他是旧识,两人在广西的时候曾是同事,而蔡锷一向是以同情革命的面目出现,所以一到昆明就和云南革命党打的火热,只是火热到要推蔡锷为都督,这个实在是太过了一些。
杨锐还没有答话,旁边的刘伯渊则道:“蔡松坡入滇之后,便被李经羲任命为37协的协统,和罗佩金还有李根源等关系密切。先生,第19镇管带以上的军官有些是我们的人,有些是同盟会的人,我看他们是为了调和矛盾,这才把蔡松坡推上了位。”
新军里的那些会员,只要是管带以上都不可信。这一点杨锐早就知道,这些士官学校一毕业就回国当官了,没有经过整肃,即便有思想教育工作,但身处满清这个大染缸中,这些也未必对他们有用。
“蔡锷的保证有用吗?”杨锐对蔡锷本有好感,但在这个时代,身处棋局之上,好感只会把人害死,“凭什么我们要相信他的保证?”
“这……”刘伯渊道,“先生,现在昆明的局势都掌握在罗佩金和李根源手里,我们不相信蔡锷,但是他们相信蔡锷。”
“他们相信就归他们相信,反正我是不信!”杨锐再道,“任命罗佩金为军政总长,李根源为民政总长,蔡锷先歇着吧。昆明举义,他只是恰逢其会罢了,对于革命无功有罪之人,还当什么都督,简直是做梦!”
杨锐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昆明的诸人,刘伯渊心中摇头,而徐敬熙知道杨锐的脾气,只得让人好生起草电报,尽量把措辞修饰的委婉些,不过这电报发过去了之后,昆明那边许久都没有回音,云南都督之争,只给这个胜利的夜晚投下了一丝阴影。
占领各省省会是今天晚上的工作,运动新军,阵前起义则是另一件极为重要的工作。天蒙蒙亮的时候,贝寿同前来报告,“严州西面的第8、第11两个镇已经起义了,第8镇镇统张彪被击毙,标统以上军官都被关押,第11镇镇统黎元洪还有标统以上军官一样被关押,北面的第7、第16镇也已经通知到位,一旦我们派兵北上,他们将在阵前倒戈,一起包围第12镇,如果不投降,可以歼灭第12镇……”
“不要歼灭,包围他们让他们投降即可。”杨锐打断道,北面是三个江苏镇,一个安徽镇,第12镇是在苏北编练的,而且还是由北洋系掌控,复兴会对其渗透的不深。
“是的,先生!”贝寿同答应道,“不过第9镇那边怕有些麻烦,他们几年前在杭州的时候杀了我们不少人,士兵和军官都担心举义后被我们报复,陶参谋长现在又调至第7镇,那边的工作不是很好做。”
“那就派人告诉他们,只要是战场上的厮杀,那我们复兴会绝对既往不咎。”杨锐并不畅快的说道,杭州死了那么多人,第9镇是参与其中的。
“先生,只怕这还不够。”贝寿同说道,“杭州城破之后,第9镇的诸多部队都参与了屠杀,只有保证他们是不会放心的。现在第9镇的位置在其他几镇后侧,也就是宣城附近,当我们包围第12镇的时候,他们很有可能逃往南京,另外就是第9镇的参谋长叫史久光,早前是华兴会成员,他现在是不是同盟会会成员,还未可知。而南京我方虽然占领,但兵力太少,只是些巡警之类,江对岸浦口驻扎的是江南提督刘光才的江防军八千余人,夜里他们不敢渡江,但是天亮之后就难说了。”
“南京本来就是抢一把就跑的。”杨锐并不担心南京,“一晚上的功夫,那藩库还搬不空吗?北京已经被我们占领了,南京是不是在手那就不那么重要,刘光才这个人对国家是有功的,我记得庚子年娘子关上打德国人,就是他带着人干的,他不投降没关系,只要不过江就行!而第9镇,参与屠杀者如果放过,怎么向会内交代?”
“先生,刘光才我们之前接触过,并不是愚忠之人,一旦他知道北京北我们占领,要他不过江不难,但第9镇不行,宣城离南京只有一百五十公里,真要是急行军只要三天最多。到时候南京被他们占领,又怕我们攻打,他们很有可能会投靠同盟会,这……”贝寿同道,恩怨和大局他还是站在大局这边。
“季眉啊,第9镇很重要我知道,但即便我们说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他们真会相信吗?第9镇不光是那些军官不放心我们,就是很多士兵也不放心我们,而里面倾向革命的人,大都被徐绍桢调到了第7镇,这个镇在我看来和北洋无异。北面,我看还是先把第12镇逼降,然后再解决第9镇。”杨锐看着地图上的南京,心里想着第9镇的情况,只觉得这个镇真是麻烦。“同盟会两广那边要全力打压,不得让他们占领任何一处,还有广西钦州十万大山的那些同盟会分子,也要全部驱逐。”
杨锐说完,又看了刘伯渊一眼,刘伯渊连忙道:“先生,按照目前的情报,因为杭州的事情,第9镇上上下下都不相信我们,在镇内宣传革命发展组织几无可能。现在全国形势不明,他们是不可能投降的,退往南京将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要对付他们,只能是围歼。”
杨锐的意见只是上级的意见,而军情局的意见是根据实际情况来的,贝寿同其实也知道第9镇实情,只是他还是想努力一把,他的努力尝试被杨锐和刘伯渊一说,心中却是放手了,他只好道:“那就尽量把第9镇拖在宣城吧,等严州这边的战事结束了,我们再跟他们摊牌。”
“东面情况如何?”不再说第9镇,杨锐只问东面,年初大胜后,清兵东南两面有合兵一出的心思,所以杨锐说的东面其实是东南两面。
“东面有福建第10镇和江西第14镇两个镇,第10镇将由镇统许崇智带兵倒戈,而第14镇将由几个会员管带阵前起义。这一面的清军最多,满蒙两个镇,北洋一个镇,再则是巡防队有三四万人,我看最好还是等第4军的军火进港之后再做决战,只有这样才能防止溃散的清军逃往宁波一带。”贝寿同道。
“英国人是不会让军火船进港的。”杨锐很是不满的说道,南非那边是先运兵,再运武器,虽然都是些步枪,但是军火船上半夜还是被海关给拦在吴淞口外,“他们就是要放行,那也要等到国内的局势明朗。第4军还是先用江南局的装备吧。等北京那边飞艇有空了,再让军火船把武器卸在小岛上,用飞艇把运进来。”
杨锐说的确实是实情,贝寿同道:“可江南局那些步枪……很多都不堪用啊!”
“不堪用那也要将就,实在不行那就只掉一个师前往杭州,另外两个师就在沪上待命,飞艇运输也好,缴获满蒙新军也好,重要等手上有了枪,那就即刻开往南京,不是担心第9镇吗,就让这两个师去。”杨锐挥着手道,英国的态度越来越让他愤怒,他想看看,几日后全国光复,他们还能出什么招。
贝寿同把杨锐的命令记下,一会就出去发报了,杨锐不再看那面越来越多红旗的中国地图,而是问刘伯渊,“渊士,香港的黄兴、武昌的宋遁初、还有安阳的袁世凯,这些人起床之后收到全国变天的消息,会有什么行动?还有那孙汶,现在到哪里了?”
杨锐接连问了好几个人,刘伯渊一时间不知道说那个,只好挑孙汶说道:“孙汶给黄兴汇钱之后,就上了去欧洲的邮轮,估计他是去法国,想让以前支持他举事的法国人再次支持他,然后在我们北伐期间,好占领两广做革命根据地。当我们北伐到北京,他就北伐到江西和湖南,反正是要把国家分成南北朝。”
“嗯,这像是他的做法。”杨锐点头道,而后又笑道:“香港的黄兴呢?手上有三十万现大洋,他还没有找到卖命的人?”
杨锐说到黄兴好笑,刘伯渊也是笑了起来,“先生,手上有钱,但人也不能随便招啊,上一次广州举事,黄兴就被那些会党给害了,很多人领了钱却在当晚逃跑了。这一次他再招人,怕是没有半个月搞不停当。倒是宋遁初和谭人凤在湖南有些影响力,不过他们现在身在武昌,等回到长沙已经晚了。他们能做的,估计就是等孙汶和黄兴回国再商议大事吧。”
刘伯渊说完,杨锐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不出意外的话,同盟会就此出局了。现在就是袁世凯是我们的大敌啊。直隶山东那几个北洋镇和我们决战还好,要是不决战逃到洋人的租界和我们讲和,那北洋将是建国后最大的反对势力。”
“北洋虽多,也就只有四个半镇,加上浙江的第五镇,也就是五个半镇。先生,即便是讲和,对于我们来说,也并无大碍吧。”刘伯渊道。
“难说!”杨锐道,“袁世凯因为支持立宪,和全国士绅的关系都极为融洽,他有这四五个镇,那就能帮着士绅说话,再说他是前清的旧人,那些怀感满清天恩的奴才,到时候全部会围着他转,这股势力不算小!”
想到袁世凯的北洋军,杨锐又把陈广寿叫过来,让去参谋部那边告诉贝寿同等人,浙江这边的第5镇势必要全歼,而沂州那两个北洋镇,有可能话也最好能吃掉一个,不能给袁世凯留太多兵,到时候农会搞土改的时候,那些士绅去找袁世凯出兵,那将是一个大麻烦。
放眼全国,杨锐只把袁世凯当做唯一对手,为了防止袁世凯在举义的初期有所准备,京汉铁路石家庄到郑州段的电报线全部切断,即便是北京局势平定,这一段的电报依然不会开通。
在沪上商议各处应对的时候,此时北京已经天色初亮,使馆区的高墙上,诸多洋人公使上来想看看大战一夜的紫禁城,但紫禁城的硝烟没什么好看的,他们全被天坛旁边的飞艇吸引。看着那个庞然大物,没有见过这个东西的日本公使伊集院彦吉惊道,“这是什么,难道是热气球吗?”
“不!公使先生,这是飞艇。”德国公使雷克司看着停在那一动不动飞艇很是自豪的道:“它是德国生产的,原装的德国货!我终于明白这些士兵是怎么进来的了,他们一定是……”
雷克司说到这里想到几万人不可能是由飞艇运进来,立刻把后面的话吞回去了,此时旁边的比利时公使博麦尔挖苦道:“先生,德国卖了多少飞艇给复兴会,这才让他们占领了北京?我想清国政府……如果它还在的话,对贵国的行为一定会抗议。”
比利时只是英法的小根班,也正是小跟班,他才敢对着德国开开玩笑,德国一边给清**火贷款,一边又卖飞艇给复兴会,真是立场难定,雷克司见此只有硬着头皮道:“飞艇并不是军事武器,它和商船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它在天空上运输而已……”
雷克司辩解,但是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想听,此时刚上城墙的各国记者不断的再给远处的飞艇拍照,更有一些人问它是不是坏了?镁粉燃烧之下,那飞艇却忽然冉冉升起。包括德国公使雷克司在内,没人见过飞艇起飞,现在见这个庞然大物开始上升,众人都被这个大东西吸引了。
飞艇昨天夜里是迫降的,虽然对准了缓冲袋,但还是有些东西遭到了损害,潘世忠只能是等天亮之后在仔细检查飞艇。不过早上围着飞艇转了一圈见无大碍,他才命令解开系留绳,开始起飞。因为装载的九吨货物全部清空,不需要人托举,飞艇就飞了起来。而直到这时,在正阳门东侧城墙上的各国公使才看见飞艇的全貌,巨大的雪茄型艇身上,上黑下白,白色的部分有复兴会的徽标和“游龙”两个汉字。即便知道这个庞然大物里面全是气体,但在场的公使们还是被它的样子吓了一跳。
法国公使马士理说道:“如果能装上火炮,它或许比战列舰更雄伟。”
马士理的话只让朱尔典发笑,“先生,战列舰是用钢铁造就的,飞艇是用棉布制造,我并不认为它能在战争时起什么作业,除了运输士兵或者运输枪支。”
“可是战列舰无法飞起来。”马士理摇着头,还是看着那不断高飞的东西感叹。
朱尔典这边正想再贬低飞艇的时候,公使馆的人冲了上来,不过他这一次不是对着朱尔典一个人,而是对着所有人说,“先生们,革命军派人来通知,电报站可以运行了。”
“哦!真是太好了!”有人高兴道。不过此时来人又道:“复兴会的外交人员正在使馆区外,他们希望能和我们做一次友好的交谈。”
“交谈?”有人质疑道,不过朱尔典马上就想到了对方的来意,他对着来人道:“公使团要求先派人去查看各处教堂,并确认各国侨民的安全之后,才会和他们交谈。再此之前,双方即便是见面,也不能达成什么有益的意见。”
“是的!先生。”来人听见朱尔典吩咐,再看见其他国家的公使没有反对,就直接退了下去。而他一走,各国公使在嘱咐部下出去发电报之外,都汇聚在一起商讨和革命军会谈一事。
朱尔典在天亮之前已经收到了国内的训令,因为中国的情况剧变,外交大臣格雷授予了他一定的自主权利,总的原则是在确保大不列颠既有利益和侨民生命财产的安全下,尽量削弱复兴会的影响力和控制范围,通过积极扶持其他的有实权者,以确保新的政权以后陷入内斗。
训令上的意思是含糊的,但就朱尔典看来,要想达到这个结果,只有三个选择,一是扶持袁世凯和孙汶,当然,最好的结果是扶持袁世凯而不是那个只会吹牛的孙汶;二是默许日本的某些行动,比如不反对他们出兵满洲。
不过这个办法需要把握好分寸,日本出兵很有可能会引起俄国和美国也出兵,日本再贪婪也只是蚕食,就怕俄国会借欧洲紧张之时吞并蒙古和新疆,一旦如此,早前脆弱的英俄协议将会崩溃。现在正是欧洲局势紧张的时候,英法都需要俄国的帮助,即使俄国在此时违反之前的协议,英国也毫无办法。想到这一点,朱尔典对复兴会更加忌讳,起义不早也不晚,偏偏在欧洲局势最紧张的时候发动,要不是德国一向是支持清国政府的,他都会以为是德国在幕后指使了这次革命。
除了前面两个办法,第三个办法就是断绝四国银行团对中国的贷款,同时海关的关余也借口没有承认新的政府而不予转交复兴会。其实这就是要断了革命军的粮饷,革命也好,战争也好,都要靠资金维系,一旦没钱,那么革命军和新政府内部将会四分五裂。
“先生们,我想革命军是想让我们承认他们为交战团体。”看着诸位公使,朱尔典说出了复兴会派人前来的用意,“根据沪上海关的报告,他们有两艘满载军火的船被海关拦在吴淞口之外,没有那些军火,他们在沪上的军队就没有办法向长江以及杭州开进。
作为英国驻清国公使,我不好对现在发生的革命做出什么评价,但基于人道立场,我认为公使团应该立即对复兴会施压,督促他们马上停止内战,并且马上宣布进行大选以再次召开国会。而现在的中国将由临时政府负责管理,这个临时政府可以由复兴会以及清国政府的人员联合组成,等大选之后,政府则由国会选举出的内阁总理负责组建。先生们,我想这是针对目前局势最人道的解决方案,我希望先生们能支持我的建议。
另外,按照昨天晚上的报告,复兴会的士兵已经占领了皇宫和各个王府,考虑到汉族人对满族人的仇恨,作为文明世界的体面人,我建议我们应该确保光绪皇帝和各位皇族的安全,并且应当全力制止他们对满族人的屠杀,以及其他的不文明行为,比如暴力剥夺满族人的财产。我建议使馆区内的银行应该停止对大额存款进行付现。
如果不马上停止战争,或者不马上停止对满族人的不文明行为,我们将无法承认复兴会是交战团体。先生们,这就是我的提议,我希望同为文明世界的绅士,都能一致支持我的决定。”
朱尔典少有这样的长篇大论,因为把自己的私利套入某种大义以作伪装是英国外交固有的传统,所以这番煞费心思的话说完后,他的脑门上全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