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么些年来只是还在顾及着与德妃之间仅有的那点母之情罢了。
十三老说, 他这还是放不下。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是不甘心罢了, 为什么同样是额娘的孩子, 他生下来就被送走, 甚至小时候还是在那些太监嬷嬷的嘴里知道他这个生母。
确定后他才知道, 那个以前老喜欢看着他流眼泪的贵人,原来就是他的亲生额娘。
那个时候的额娘应该还是喜欢自己的吧,她看着自己的样子总是带着些悲伤, 时常隔的远远的看着他。
可是后来什么时候变了呢?
胤禛恍惚的想,好像是在有了六阿哥后,他的额娘就不怎么来看自己了, 就算是见到他也没有了以前的悲伤, 脸上总是笑盈盈的,可以看见她脸上带着的幸福。
他那时候有点伤心觉得额娘不喜欢自己了, 可又为她高兴, 觉得她这样也好。
六阿哥生下来就福泽深厚, 深得皇阿玛的喜爱, 一时之间他的生母在这后宫也有了宠爱, 之后渐渐变的有权势起来。
在皇阿玛面前也有了地位,不在是以前那个无足轻重的小贵人了。
胤禛那个时候就在想, 她什么时候才说自己是他额娘,可是等啊等, 六弟都走了, 她的额娘却在也没有来过他这。
直到他的皇额娘死,他这才去了他的额娘那,此时的她刚好有了十四阿哥,额娘看他的脸色不自然,刚开始对他客气,却一点都不亲近。
后来却开始对他有了敌意起来,生怕他夺走了皇阿玛对十四弟的喜爱。
同样都是亲生的,她额娘的心就从来没有摆正过。
这么多年来也忍受过去了,只是这次他却再也不想和以前一样了。
他走后,德妃就捂着胸口说是昏倒了,没一会就请了太医,对外说是气急攻心。
于是,康熙也便知道了,喊了李德全叫胤禛过来,他才刚出宫门口,就被人喊了回去。皇阿玛在乾清宫等着他。
“儿臣参见皇阿玛。”
康熙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四,眉眼之间情绪复杂,他关了乌拉那拉氏的足,收了当家之权这些他都听人说过。
可与那些传播消息的女人所不同的是,他想的是乌拉那拉氏到底做了什么,让他气成了这个样子。
这么多年下来,他的儿子是个什么性子,他到底是摸了个透彻。
“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胤禛站起来,微微扬起一点下巴。
“听说,你把你额娘气病了?”康熙慢条慢理的掀开手中的杯子,声音虽然严肃但是并不瘆人,说明他现在并不是来审问他的。
宫里那些女人,捂着心口昏过去,这样的手段身为皇上难道看的还少了不成。
德妃一直都待他这个四儿子不好,他也是看在了眼里,虽然说过几次,但是德妃面上热情,那笑意都不达到眼底。
当初抱走胤禛是他自己做的决定,现在又不能怨生母跟他不合,康熙想不出办法之后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有的苦痛,只有胤禛自个承受。
“皇阿玛明鉴,儿臣万万不敢气额娘。”
胤禛双手伸出就要跪下,只是在心里觉得他真有了位好额娘,今个他要是真的把这气昏生母的事做实了,第二天定会有人参他一本。
不孝,这样大一个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怕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他的额娘德妃能这样对他,怕是根本就是将他当作仇人看待,哪怕是念及一点母子的情分都不会这样做。
“皇阿玛——”
他才弯了腰,就见上方坐着的皇阿玛对他摆摆手,“你额娘那心口疼也是老毛病了,没有什么大事。”
沉默了会又道:“但是,你那福晋,可是有什么不满?”
胤禛跪下,说道:“多谢皇阿玛,儿子对乌拉那拉氏没什么不满。”
“但是她做错了事,涉及到我的底线,”胤禛抿着嘴:“这件事绝对不能姑息。”
康熙也不是真的对儿子后院的事有兴趣,纯粹是不想他们两个弄的太难看,况且看胤禛的这个表情也就知道乌拉那拉氏犯的绝非什么小事。
“你自己的后院,自己处理就成了。”
康熙摆摆手,这个话题算是过去了,“但是,子嗣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他看着前面的胤禛,“你身边子嗣一向比较单薄,况且这都多久没有有过消息了?”
他说着胤禛的腰就往下弯了几分,随后又听见皇阿玛道:“你喜欢那个完颜氏,我不反对。”
他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无端的伸出几分柔情出来:“但是,再如何的喜欢也不要忘记你自己的身份。”
“后院,子嗣都是你要考虑进去的,你瞧瞧还有那个贝勒跟你这样,孩子没有几个。”
胤禛张嘴刚想说话,就看见皇阿玛的手朝他挥了挥:“下去吧。”
等人走后李德全才上前,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笑盈盈的,就像是御花园里的菊花:“万岁爷放心,您这般的提醒四贝勒,他会听到心里去的。”
康熙听见这话,笑着摇摇头:“但愿吧。”
说罢,就从龙椅上下来,李德全赶紧跟上来赶忙问:“万岁爷这是要去哪?”
他往前走着来了句:“去趟德妃那吧。”
德妃见胤禛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气的眼睛都红了,坐在椅子上一直念叨:“该死的讨债鬼,当初就不该将你生下来。”
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全然忘记,当初是怎么凭借着皇上对她失了孩子的怜惜,一步一步的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她现在脑子里只认定,胤禛待她已经没了往日的恭敬,她的十四阿哥日后才会是应该登上皇位的人。
可是老四居然半点不帮他不说,现在居然还要跟他母子两个对着干。
她脑子里顿时想出一番诡计出来,反正那个儿子她只要他以后乖乖听话就好,旁的她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于是,她便捂着胸口说心疼,让人请太医。
来的太医与她有几分的交情,又不想得罪了她这正当宠爱的妃子,自然是由着她的说法开了几帖安神药。
于是,四贝勒爷去德妃娘娘那转眼就把人气昏过去的碎语就那么传了出来。
“娘娘,娘娘——”
她的贴身宫女来报道:“娘娘,贝勒爷被皇上叫去了。”她惊喜的抬起头,惊讶道:“真的?”
“千真万确。”那宫女点着头,“娘娘,您就放宽心,皇上这是在为您解恨呢。”
“贝勒爷这下可不好受了。”
德妃躺在床上,脑子里想到胤禛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愧疚,毕竟皇上要掺和的话,就不是简单的不疼不痒就能下去了。
然而那点内疚只是稍稍一会,便很快便又消失了。
在后宫里,心肠软从来就不是一件好事。
“娘娘——”
她躺在床上累了,此时正一手吃着贡橘一边随意的翻着手中的书,宫女上前脸上带着惊喜:“娘娘,大喜事啊。”
“皇上来了。”
德妃一惊,忙把手中的橘子仍下去,带着疑惑的站起来:“皇上来了?”
“皇上真的来了。”
宫女脸上笑嘻嘻,“已经到了前门了。”
其实康熙来她这,不是什么奇事,这么多年她一直受宠,康熙来到她这的时间并不少。
只是今个,他先是找了胤禛过去,后来胤禛刚走他便立刻来自己这了,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来找兴师她问罪的。
还有一种便是,皇上见她被气的昏倒,来安慰自己来了。
她当然觉得是第二种情况,她伺候这么多年,皇上毕竟待她还是有几分真情在的,于是慌张的将自己脱的只剩下单衣,连忙躺到了床上。
康熙来的时候,德妃就在床上没有起来,一会捂着心口,一会扶着额头,嘴里只念叨着疼,就跪在床上简单的行了个礼。
康熙走上前,坐在她的床对面,眼里情绪复杂却开口只问了句:“好些了吗?”
只这一句话,德妃的眼睛就红了下来,晶莹剔透的泪水就那样半挂在脸上,惹人心疼的很。
“皇上,臣妾没事。”
“还请皇上不要怪罪四阿哥。”
康熙皱着眉看着德妃,她这柔软的样子还在为四阿哥求情,要是自己真的生胤禛气的话,她这样那就是在故意挑拨离间。
以前怎么没发现了。
他看着床上德妃那张柔软的脸,这个女人温柔如水周身的气质也是淡然的,待在她身边很舒服,自己也是一直喜欢。
所以,以前为了不伤及情分,对于胤禛的事情他总是有着无限的包容,也当她这是因为孩子从小离开身边的原因。
可是——
他淡淡的开口:“都出去吧。”
德妃屋子的那些太监宫女全都出去了,屋子里面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康熙这下说话便没那么多顾及。
“德妃,胤禛也是你的孩子。”
只一句话,就让德妃变了脸色,脸上挣扎一番还是道:“皇上,臣妾一直把四阿哥当自己的孩子。”
“你对老四和老十四真的一样?”
康熙的脸色有些难看,看向她的神色便带着严肃起来:“那要不要找个太医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难受?”
找太医那就是要逼她现原形,德妃脸色都变了,知道万岁爷这次来是来编排她的。
她识脸色,被这么一说也不继续在那装病了,只穿了件单衣就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听万岁爷的教诲。
“臣妾该死,请万岁爷教诲。”
康熙也并不是这的要拿她怎么办,何况的德妃身边还有十四阿哥呢。他今个要是处置了德妃,老四跟十四的脸面上都不好看。
“看在孩子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
他站起来,看着地上的人:“你要知道,从今往后再让我听见你设计对待老四。”
“你这妃位便是不想要了。”
他狠狠的扔下这么一句话,走后德妃身子一软跪坐在了地上,她的贴身宫女们上前连忙扶起她,“娘娘,您怎么样了?”
德妃心中满是仇恨,随手把桌面上的布拉扯了下来,桌面上摆着的琉璃瓷器都碎了一地。
她只觉得一定是胤禛对皇上说了什么,咬着牙道:“老四——”
***
对于宫中的一切,胤禛尚且不知。
他明个要出府去见年羹尧,这人是包衣奴才之身,但是办事能力强,随手办的几件小事都十分漂亮。
胤禛也渐渐的爱交代事给他了。
这次交代的便是九阿哥之事,他那日只是将人带了回去,之后是死是活都没怎么关心,可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是还活着。
“当初,还不如捏死他算了。”
胤禛想到宋西楼睡梦中还在念叨这个人的名字,满脸之间也便只剩下了气愤,要是重新来一次的话,他一定会亲手捏碎他的下颚骨,让他一点一点流血死去。
“贝勒爷,真的要动用这些人?”
年羹尧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上面写着几个大臣的名字,都是些看着毫不起眼的官职,但是熟悉的就能看出,这些人都是站在八阿哥那一边的。
这几个人是胤禛安插在八阿哥身边的棋子,只有少少的几个人知晓,至少八阿哥不知道。
“是,”胤禛点着头嗤笑,“我会让人传播出去,你注意看时机到了就叫这些人应答几声就是了。”
八阿哥最近办事能力强,已有几人小声的说过,八阿哥简直就是八贤王,这些人拍马屁却是从来不动用脑子。
人还是个贝勒却开始说他是贤王。这不是打皇上的脸是什么?
“是,我会办好的。”
贝勒爷的性子说一不二,年羹尧知道自己劝不住也就不劝了,作为奴才他只要将贝勒爷吩咐好的事情办好就行。
“还有。”
”这些流言传播完后,要让那些人指正是九阿哥指示的,”至于九阿哥现在还在病床上,那就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事了。
为什么?
年羹尧想问,可是贝勒爷的样子可不是一副好说话的表情,想了想他还是忍受住了,却还是提醒的道:“八阿哥与九阿哥一直在一起,他不会相信的。”
毕竟谁能怀疑自己的兄弟呢,就算是四贝勒爷也不会相信十三阿哥会冤枉他一样。
胤禛却是笑了笑,“我知道。”
“有一点怀疑就够了,”
毕竟什么事都不能讲究一个速成,他现在要的只是在九阿哥与八阿哥身上种下一棵怀疑的种子,至于这颗种子什么时候发芽,什么时候开花才是他真正需要担心的。
“是,奴才遵命。”
年羹尧跪下,朝胤禛行礼,之后又继续道:“贝勒爷,您要的人我给你带过来了。”
胤禛一转头,就听见他道:“赵家公子赵文轩,这人现在就在外头呢,爷要不要去看看。”
赵文轩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衣服挂在他腰间宽宽荡荡,就像是穿了件极为不符的面袋,正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昏睡了过去。
“怎么回事?”
胤禛看着他瘦出骨头的脸颊,脸面上还有着乌青,看着实在是狼狈。
这与第一次见面那浑身上下桀骜不驯的样子实在是相差太远了,就像是变成了两个人。
“奴才也不知道。”
年羹尧站在他身后摇着头,“奴才过去的时候他就成了这个样子,被人关在了密格中感觉好久都没见过太阳。”
他深情有些可惜,“为了救他出来,我们损失了三队人,死了好多弟兄。”
“这次要不是九阿哥躺在床上的话,我都不一定能够回来。”
想起那晚,仍然觉得有些唏嘘,胤禛朝身后出声,看着赵文轩的脸上神色莫名:“将人带回贝勒府。”
赵文轩到了晚上人才悠悠的醒来,他第一感觉是额头疼,抬手准备伸过去摸一摸,却没成想到手脚被人绑住了。
他坐在椅子上双腿大张,手背在身后,脚被人捆在椅子上。
大概是听到声响,前面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赵文轩瞪大眼睛看着胤禛一步一步的走来,他苍白的面上闪过慌张。
“呜呜呜——”
被堵住的嘴正激烈的喊叫着,他上下晃动着身下的椅子,想逃离眼前的人。
“呵——”
胤禛走到他边上,将他脸上带着的惊讶于恐惧看的一清二楚,“怕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凉薄,淡淡的开口却让赵文轩吓的更厉害了。
椅子上的人低着头,不敢在看他一眼。
胤禛却上前扯开他嘴巴里的布,“抬起头。”赵文轩抬头就见他手中把玩着个木雕,刀工细腻,只需一眼他就知道这是出自他自己之手。
正被胤禛拿在手中,无聊的把玩着。
“贝……贝勒爷为什么要救我?”他声音颤颤巍巍,显然这个时候还是害怕。
胤禛将手中的木雕摆在他面前,上面红衣女子一边挽着弓,一边转过头对着旁的地方笑。
那眼神温柔,有着不可忽视的爱意,璀璨的像是眼里打上了细碎的星光。
“说。”
他哑着声音将木雕压在了他脸上:“那个男人是不是九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