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和摄国皇北平王谈过之后,便要移驾凤栖宫。
那些被拿下的人不着急处理,他要先来见见她。
宫中许多人他已经不认识了,是伯父帮他找回来二十几年前伺候过他的人,那些人如今过得很苦,在宫里做着杂役的活儿。
他们年纪也不小了。
从他们嘴里得知,凤栖宫换了一批人,他进凤栖宫之前,便下旨把人全部换回来,之前在凤栖宫伺候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宫里行动的速度是很快的,他抵达凤栖宫,李通和落英姑姑率着之前伺候的人回来了。
但李通和落英姑姑对他都充满了敌意,拦在了廊前,不卑不亢地道:“皇上,娘娘还在病中,请皇上回吧。”
深夜叫他们回来,又深夜过来探望皇后,怎知皇上有什么居心?这些年但凡是深夜过来,少不了是要刁难娘娘一番的。
皇帝负手上了石阶,威仪不减,“退下,朕去看看她!”
两人不让开,“皇上可白日再来!”
皇帝瞧着两人,还有殿前一群护着不许他进去的宫人,他冷峻的面容染上了一丝温暖,“你们这样护着她,很好!”
落英姑姑眼底红了,语气充满了埋怨,“本该护着她的,是皇上!”
皇帝道:“所以,朕来了,退开!”
声音稍稍扬高,冷然整肃,面容威严,叫李通和落英姑姑都心头一摄,下意识地挪开让出了路。
皇帝大步进去。
这里和二十三年没分别,摆设都是一样,家具或许置换过,位置没变,和他记忆中一般无二。
她不爱柔和,宫中装潢偏刚,因为他留宿在凤栖宫多,她说这里这里要符合帝王的身份。
他心底有些微痛,他若死去二十三年,或许境况大不相同。
但有一个人在宫中冒认他,与她做了夫妻,这心痛便不一样。
幸好他们没再生孩儿,否则,不知如何面对。
他并不知道,这么多年,东方望没敢碰她,怕露陷,因为,他们夫妻恩爱,她最为熟知他的身体。
每一寸。
殿中灯火黯淡,映照着床上睡着的人,二十三年,放不下的是大顺还有她和孩子们。
听龙卿若说过,她病了,是被国师收了魂魄,只是,瞧着她熟睡的面容,又不像魂魄失去的样子。
她老了一些。
但还好,并不算苍老,依旧好看。
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在魔域的日子,日子过得比较苦,开始七八年总是想办法回来,攀爬得浑身是血,双手长满了茧子。
如今也没养回来。
指腹粗粝的感觉,惊醒了薛皇后。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敌意和警惕顿生,立刻坐了起来,盯着皇帝,“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皇帝嗓子微哑,凝望她,“看看你!”
“不用!”皇后伸手扶了一下额头,怎么回事?她像是睡了许久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娘娘!”李通和落英姑姑见她醒过来,惊喜地快步上前,“您醒了?您觉得哪里不舒服?”
皇后看向他们,“本宫怎么了?”
落英姑姑哽咽道:“您忽然昏过去了,都好几天了一直没醒,您昏过去之后,皇上便把凤栖宫的人全部换走,还册立庆王太子。”
薛皇后脸色大变,看着皇帝,怒道:“你册封了东方尚为太子?”
“娘娘,是的!”李通也说道,“如今庆王已经准备搬入东宫了。”
薛皇后掀开被子要下床,遽然下令,“来人,宣丞相和内阁官员入宫,再请大长公主和北平王,本宫要废太子!”
皇帝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她一手甩开,面容狂怒,“我告诉你,太子绝对不可能是东方尚,你这是逼本宫,你以为本宫废不了你这个皇帝吗?”
不管龙卿若的试验如何,但在她心里他就是假皇帝,不是真的。
断不可能让东方尚登上太子之位,来日还登上皇帝之位。
她踉跄了一步,头晕得要紧。
皇帝一手抱住了她,道:“好了,不要再折腾,东方尚不会是太子,朕跟你保证!”
这一抱,倒是让他先有点崩溃了,这么多年思念的人抱在了怀中,怎能无动于衷?
薛皇后却是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气急败坏地推开,“放开本宫!”
薛皇后的奋力推开,倒是真把他推得往后两步。
他眸子微沉,走过来手指在她脸颊上掠过,“凤飞,是朕回来了!”
薛皇后一手拍开,冷笑盯着他,“皇上去哪里回来啊?是从淑央宫……”
她的话瞬间止住。
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眼底一下子就涌上了泪水。
嘴唇微抖,泪水恣意夺眶而出,模糊了眼睛,模糊了眼前的脸,却模糊不了那冷锐温柔的眼神。
不一样了,是真的不一样了。
皇帝一把抱住了她,也是难忍帝王热泪。
“啊……”皇后在他怀中哭得撕心裂肺,锥心泣血,抱着他,使劲抱着他,悲绝喊道:“皇上,皇上……”
李通和落英姑姑都懵了,这是怎么了?
皇上怎么会和皇后抱在一起?这二十几年,是从没有过的事啊。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皇帝抱着她,心头酸楚得厉害,那瘦弱得不盈一握的腰充分告知了他这些年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不,不……”薛皇后胡乱地擦了泪水,挣扎开想努力看清楚他,但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眼前的人怎么都看不清。
“出去,你们出去!”她回头挥手,鼻音很重。
落英姑姑和李通对视了一眼,慢慢地走了出去。
殿门关闭上,薛皇后慢慢地站直,对着他福身,泪水就没停止过,“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的手一托,扶住了她的手再把她卷入了怀中去,悲声道:“还论什么君臣?你替朕守了二十三年的江山,该是朕跟你行这个礼。”
“不,”薛皇后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激动与狂喜,还有这些年所遭受的一切,所有情绪交加,努力地把眼泪吞回去,“你回来就行,你回来就行,那都是我该做的,你教过我,任何事,都没有江山社稷百姓重要,我不委屈,不苦不难!”
皇帝含泪,酸楚地笑着,伸手为她擦去眼泪,指腹抚摸着她的脸颊,“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