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谢云书笑着跟姚湛打招呼,仰头看了下夜空,“明天不会下红雨吧?我们学神大人也来看张学友演唱会?”
“姚湛哥哥,”池见伸指戳了戳姚湛的后背,好奇地问,“他为什么叫你学神大人啊?”
池见的音色太奇特,谢云书裔玲玲还有习文同时被他吸引了目光。
谢云书的瞳孔针刺般缩动了一下。
角落里灯光黯淡,眼前的人却五颜六色,浑身闪烁。
池见留着一头四六开的中分发型,形状好像蘑菇一样,左边前额挑染成带夜光的深蓝色,两只耳廓上的耳钉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他双手竖着插|在裤兜里,裤腰上一条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链子斜斜垂着,也是亮晶晶的,在海滨这样的小城市里,池见的装扮实在太出格,尤其是他的牛仔裤绷得极紧,显出他的两条腿细如柴火。
裔玲玲悄悄地用双手圈了下自己的腿,吐了下舌头,她在女孩子里都是属于腿细的,池见的腿比她还要细。
池见问了个问题没得到回答,他扭了下腰,在姚湛旁边蹲下来,托着腮帮子又问谢云书:“你为什么叫我姚湛哥哥学神大人啊?”
谢云书收回审视的目光,面上神色不变:“叫他学神,当然是因为他成绩好。”
“哇哦!”池见对着姚湛露出崇拜脸,“原来姚湛哥哥成绩特别好啊!”
裔玲玲在后面跟习文并排坐着,忍不住小声说:“这个人说话好奇怪啊!”
习文憋着笑:“娘里娘气,跟个二姨子似的。”
姚湛从谢云书面前的箱子里拎了件衣服出来,饶有趣味地问:“这跟你身上的一样吗?”
“图案大致差不多,都是张学友表情包,字儿不一样,你这个是……”谢云书就着姚湛的手翻开t恤背面,笑着念,“‘表妹,我有很多优点’。”
姚湛也看过《东成西就》,秒get,笑了。
月光下少年面容如玉,眼睫根根弯曲分明。
一整个晚上,池见第一次见姚湛露出这样的笑。
池见撇了撇嘴,他面向谢云书,嗲声说:“哥哥你好厉害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到台上去给张学友送花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不像我脸皮薄,人一多就害怕!”
谢云书挺惊讶,他没想到池见从这个年纪开始就如此精通“茶道”,这是天赋异禀还是家学渊源啊?
谢云书诚恳问:“弟弟家住洞庭湖吗?”
“洞庭湖是哪里?”池见没听说过大陆这些穷乡僻壤的小地名,他抬高下巴,眼神睥睨,不无得意道,“我来自台湾!”
“哦,台湾啊,”谢云书慢悠悠地说,“台湾也很盛产茶啊!”
池见笑容扩大:“我们台湾有十大名茶,那是全世界都有名的,你们大陆人最喜欢我们的乌龙茶!”
“乌龙茶虽不错,文山包种茶更妙,”谢云书斜斜地勾着唇角,似笑非笑道,“毕竟茶是越绿越好,你说对不对?”
池见没想到这个小地方里出来的乡巴佬还知道文山包种茶,当即高看了一眼谢云书:“对!哥哥你果然很厉害哦!”
习文搓了搓胳膊:“唉呀妈呀,我鸡皮疙瘩都冒一身了!”
裔玲玲也翻起小白眼,她特别不喜欢这个人说话的腔调和样子。
姚湛挑了件跟谢云书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站起来,t恤搭在手臂间,问道:“多少钱一件?”
谢云书也跟着起身:“都是同学,送你了。”
姚湛抿了下唇,谢云书手指点了下他,爽脆道:“别墨迹啊。”
他的态度如此飒然,姚湛不好再客气了:“那我改天请你吃午餐。”
谢云书也一点不扭捏:“好啊。”
姚湛拿人手短不好就这么直接走人,他偏头想了想,夸赞道:“你很勇敢。”
谢云书嘴角微抽:“勇敢?”
“也很聪明,”姚湛视线往下方的t恤垂了下,证明自己夸得很走心,“用这样的方式来营销。”
谢云书捂了下眼,窘笑:“一点小聪明罢了。”
姚湛还在思索着褒义词,池见嗲声嗲气地打断他:“这样怎么阔以?不收钱我们会很不好益西的……”
“你这么一嗦,我就不能让你不好益西了,”谢云书学着池见的腔调,往后面招了下手,“玲玲,过来收钱!”
裔玲玲蹦跶着跳过来,手往池见面前一伸:“单件五十一件!”
小姑娘顿了顿,强调:“是五十人民币,不是五十新台币哦!”
……
结束的时候习文习武都有些恋恋不舍,他们还想明晚接着干。
“明晚大家安安生生开开心心看演唱会!”谢云书拍着习文习武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钱是赚不完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习家兄弟这才笑逐颜开地回家了。
晚上到家的第一件事仍然是盘账。
两千件t恤,进货价是十五一件,卖出六万营业额。
“互动门票”三千,给整个保安队送礼用了五千,还有交通、食水等杂七杂八的小费用,这一批t恤有两万利润,再加上昨晚卖荧光棒赚的三万,谢云书在两场演唱会上净赚五万。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辛苦一场总算小有所得。
赚钱先不提,最大的收获是他能察觉到习文习武对于这种来钱方式的震撼。
谢云书身体力行得让他们知道,打打杀杀是争名逐利的下下之策,靠头脑和劳力赚的钱不会比那些铤而走险的路数来得少,还安全稳定,能堂堂正正展示在阳光之下。
把习家兄弟拉拢在身边对谢云书自己也是有利无害,那哥俩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对谢云书的信服和关怀都是发自肺腑的。
谢云书未来还要念很长一段时间的书,他在事业上的规划必须要有人帮着执行,习文习武是最好的搭档。
九月深秋,房间里还有蚊子,谢云书点了盘蚊香,关掉日光灯,只留了床头的小台灯,拿上换洗衣服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后谢云书躺在床上却没了困意。
他背靠着床板坐,手肘搭在脑后。
池见这个人的出现,把谢云书前世最晦暗的过往全都勾引了出来。
那是谢云书的结局,至于姚湛,他估摸着也不会太好。
乔园以房地产起家,江行止接手乔园后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增加了新的投资方向,其中一项核心业务便是信息与通信技术。
江行止邀请了他在mit读博期间的同学姚湛加入乔园的技术研发团队,姚湛凭借自己的实力一路平步青云,在短短的数年时间里做到了总工程师,并带领乔园通信成为全球领先的ict供应商。
谢云书跟姚湛高中时候的关系有点不尴不尬,但他们同时作为江行止的左右手,在工作中不可避免频繁接触。
姚湛一心搞技术,在人情世故上显得非常直接单纯,他不喜欢与人过多来往,谢云书是他对外沟通的一座桥梁。
池见的出现有些突如其来,但好像又理所当然。
池家和姚家是世交,池见高一从台湾转学到海中,后来也去美国留学,他在海中念书的时候住姚湛家里,去美国读书也住姚湛的公寓里,再次回到国内,池见很是不见外地又把自己的行李都提到姚湛的住处。
姚湛有一次很无奈地跟谢云书说,“感觉到哪里都甩不掉他”。
“反正你大部分时候都住公司研发基地,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谢云书当时也没在意。
他们谁也想不到就是这个池见,长着一张无辜无害的脸,开口“姚湛哥哥”闭口“云书哥哥”的池见——
把谢云书和姚湛推进了地狱的深渊。
乔园通信一项关键性技术数据遭到泄露,总公司启动调查,姚湛和谢云书作为这个项目的两大责任人,首当其冲。
姚湛一直被隔离审查。
谢云书至死都没能洗脱嫌疑。
他俩都不作其他怀疑,除了住在姚湛家里的池见,没人有那机会。
但所谓的调查组根本不听他们说话,也没人真的在意真相。
彼时江行止正在美国准备心脏手术,乔冰寸步不离陪着江行止根本无心公司的事,乔园由江成勋的另一个儿子江恕全权把控。
谢云书终于知道,数据泄露只是个幌子,他跟姚湛是江恕夺权道路上的两块拦路石,江恕是要拿他们祭天。
……
回忆如茧将谢云书密不透风地罩住,直到窗外传来谁家汽车“滴滴”的警报声,才让他从茧中挣扎出来。
谢云书抬头环顾自己的房间,这是与前世截然不同的环境。
空间宽阔,窗明几净,温暖的灯光笼罩四壁。
槐花的香气丝丝缕缕,浸透过窗棂送来余香。
重生之后谢云书几乎是刻意忽略掉前世的末尾他所遭受的质疑、屈辱、打压,那些莫须有的指控,赶尽杀绝的全行封杀。
因为那是很久远以后,未来也必然不会再发生的事。
池见的出现让他知道,有些纠缠是宿命既定,哪管你几世轮回。
他不为自己,也要为他保护的那些人。
他不为复仇,也要防患于未然。
江恕黎晓枫之流还没粉墨登场,但池见这个小绿茶,你现在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
祝君兰的手机和公司电话一大早就被打爆。
订单像雪花一样飘来,经销商指名要“张学友演唱会”同款t恤。
祝君兰马不停蹄联系工厂里开始加班加点地生产,车间主任听到订单数字吃惊得舌头都大了:“祝总!那咱们车间的缝纫机都要踩冒烟了!”
“你说我儿子怎么这样!不声不响地搞出这么大一件事,现在都在问我要货,我哪里交得出来?”祝君兰站在厨房里,一边用勺子搅着粥锅一边在电话里跟祝君梅“抱怨”。
“我有同事也去看演唱会了,你上次不是让小书去我单位给我送粽子吗?我同事认得他,刚一早也给我打电话来说这事!”祝君梅笑说,“昨晚体育馆里头有几万人,都听见他唱歌了,还说他长得帅唱得好,我们小书这是要成明星了!”
“我跟你讲,”祝君兰实话实说,“我把那么多货给他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能赚钱,但我儿子当时一张口就要这么多,我不能让他不高兴,谁能想到他一个晚上把所有t恤全都卖掉!”
祝君梅感慨道:“也就是你能把那么大笔钱放孩子手里,孩子说要两千件货就给两千件,天底下真没几个妈敢像你这么大胆的!所以说来说去,还是种瓜得瓜。”
祝君兰给谢云书的钱和货,本来是准备来要还祝君梅那三万块钱的,谢云书提出要借用后,祝君兰便给祝君梅提前打了招呼。
当时祝君梅还劝阻了,说小书毕竟还是个孩子,再怎么样把几万块钱落他手里还是太吓人了,要知道海滨市现在一个普通双职工家庭的年收入也就差不多这个数。
祝君兰倒好,一句“只要我儿子高兴!”
一手交卡一手交货。
把祝君梅给弄得提心吊胆,生怕她姐辛辛苦苦攒的那点钱全赔了。
祝君梅玩笑道:“我们念书那会喊什么口号来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看来养儿子也是要大胆,才能把小金鱼养成龙吐珠!”
祝君兰笑得合不拢嘴:“对了,小书准备了几张门票,都是今晚的,我跟他爸,还有你跟小钟,他都买了,晚上咱们一块去!”
“哎呀!他怎么还花这个钱啊!最便宜的门票都要好几百一张呢!”
“我也跟他说,演唱会那地方闹腾,我不爱去,不过他还是要买,而且非得咱们整整齐齐一起去,一个都不能少!”祝君兰一副无奈的口吻,“没办法,买都买了。”
祝君梅:“那好,晚上咱也潇洒一把,看张学友演唱会去!”
……
谢云书在房里很早就醒了,今天他爸妈难得没斗嘴,两口子都在打电话跟人炫耀他昨晚在张学友演唱会上唱歌的事。
谢祖望还嚷嚷着他儿子以后要是愿意,也当大明星,当四大天王!
谢云书钻在被子里闷声笑,被窝蓬松柔软,充斥着阳光的味道,他难得赖床,不想起来。
探手摸出小灵通,摁亮屏幕,看到界面上有个陌生的标记,谢云书捣鼓了好一会才发现这是提醒他的短信收件箱满了。
除了运营商发来的扣费记录,其它所有短信都来自“江小花”。
【早安!】
【今天的天气很好,空气清新!】
【你还没有起床吗?我都开始吃早餐了,我的早餐是火腿三明治,萝蔓叶,班尼迪克蛋,还有鲜牛奶,你吃什么呀?】
【猪,还没有回我啊?】
【为什么秋天了还有蝉在叫,好吵!】
从元气满满到不安烦躁,少年所有的情绪都漂浮在字里行间,浅浅的一层,不用深剖都清晰可见。
成年后的江总能用三言两语交代的事绝不会打字。
他从来不看收件箱里的信息。
也不回复任何人的短信。
谢云书有一次和江行止同桌吃饭时跟人发短信聊天还被鄙视。
江行止冷眼睨他:“一切用两分钟电话不能说清楚的事都是双方表达方式有问题。”
谢云书有点不服,江行止自己修炼得绝情弃欲,还要他这个下属也得跟着不沾人间烟火。
最离谱的是,江行止看不惯谢云书这种没有效率的沟通方式,要扣他奖金。
谢云书争辩道:“其实我们发短信并不是为了要说明一件事情。”
江行止无声瞥他,谢云书自己解读出来那个眼神的意思是“发短信不说事,那发个寂寞?”
“呐!”谢云书把手机放到江行止面前,他当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没搭对,居然用一种蜜汁优越的口吻对江总说,“文字是一种最神奇的表达方式,当你跟一个人说‘早安’的时候它代表的只是‘早安’,可文字却能传达出另外一个意思——”
江行止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个智障。
谢云书微挑眉梢,轻扬下颌——幸亏江行止不熟悉各大网络表情包,否则他就会发现谢云书现在的表情是“弟弟你学着点”。
“你看我朋友给我发‘早安’,但它不是个普通的‘早安’,它真正表达的意思是‘我想你了’。”
“我朋友问我‘吃了什么’,他不是在跟我要菜谱,而是他想我了。”
“就连这一句‘你这只猪’,也不是在骂我,而是,他想我了。”
其实谢云书整个儿都在胡诌,他纯粹就是想挑战江行止偏执固旧的定势思维,一路顺嘴秃噜:“相同的文字发给不同的人,代表的是不同的情感,解密这个情感的过程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事,说不定还能挖掘出许多你以前不知道的秘密,江总,您也可以试一试嘛。”
瞎掰完之后谢云书拿起手边的杯子喝水,偷眼瞄到江行止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窃喜,他要是给boss洗脑成功,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因为跟人发短信聊天被扣奖金了!
江行止思索半晌竟然真的得出了某个结论,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短信界面,亮到谢云书眼前。
谢云书看一眼屏幕,疑惑地抬头,与江行止平视。
江行止的瞳仁清黑而干净,眼睫又密又长,轻微眨动的时候像风吹起的蝶翼,尾端被阳光漂染出透明的金黄色。
谢云书难得直视他的双眼,被惊艳得怔忡了一瞬。
江行止就在这时淡淡开腔,总结陈词:“所以你圣诞节给我发‘圣诞快乐’,元旦节给我发‘新年快乐’,春节给我发‘新春快乐’,每一条短信背后,代表的都是……”
江行止顿了顿,修长漂亮的手指在手机页面上下一划,他的眸底飞快掠过一抹笑意,朝谢云书觑了一眼,放慢语速,一字一字地说:“你想我了?”
“噗!”谢云书一口水喷出,咳得惊天动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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