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依然没有回应。
他沐浴着初升朝阳的金光,安静地坐在那里,好像所有尘世的纷扰都再也打搅不到他。
“大师?”浅墨一步一步,已经快要走到圆明身边,却在还有几尺的地方停下来,她不敢再往前走了。
“大师你说句话呀!”浅墨心里好慌,她踯躅着,眼睛却是死死地凝望着圆明的侧脸。
“圆光大师?”浅墨又试着去叫圆光,她多希望圆光能像从前一样,嘻嘻哈哈地蹦起来,吓她一跳。
然而圆光也没有回答。
弱松老人离圆明比较近,此时也走了过来,夏侯楚煜则是走到浅墨身边,浅墨也将阿念放下来,小奶娃就坐在他娘脚边上,也看着和尚的方向。
金色的太阳喷薄而出,云山山顶到处都沐浴着阳光。
可是圣湖边上,却是安静的。
静的似乎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弱松老人在圆明身侧蹲下,即使他是修行之人,早就看透了生死,此时伸出手时,也抑制不住地发抖。
“大师,圆寂了!”
当弱松老人的手停在圆明鼻子那里,他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是发着颤的。
刹那间,浅墨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好像有一万只蜜蜂蜂鸣着呼啸而过,她面上神色却是茫然的,好像听不懂弱松老人说了什么。
夏侯楚煜闻言,则是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看着静静坐在那里,神态安详的和尚,一时间也仿佛不敢相信一般。
“怎么会?!”白杨已经醒了,被林柳搀扶着,她在听见弱松老人说圆明大师圆寂了的时候忍不住失声惊呼。
正赶过来的青霜忽然腿一软,扑倒在了地上。
她不敢相信地抬着头,看着圆明的背影,眼底是震惊,是不信,还有巨大的悲痛。
“不会的!不会的!和尚,和尚那么厉害!他怎么可能会打不过那三个败类?”青霜不肯相信。
弱松老人叹了口气,“大师不是和那三个人打,他的对手是恶!是这世间的恶念!”
青霜捂着脸痛哭,“可是,可是和尚不是已经超度那恶念了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弱松老人摇头,“小青儿,你没看出来吗?蓝放身上的恶念其实还没有蓝天的多,蓝天才是真正的恶的化身,昨夜,我们都被他骗了!”
浅墨还站在那里,离圆明不过咫尺的距离,她能看到圆明身上破烂的僧袍,还有那瘦削的侧脸轮廓。
她也能听见弱松老人和青霜他们说的话,可是这些话明明能听懂,却让她无法明白那其中的意思。
他们在说什么?
说圆明大师圆寂了?
圆寂是什么意思?
圆明为什么坐在那一动不动?
还有圆光呢?
他们不是一体双魂吗?从前只要她一喊,圆光就会应她的,可是为什么今天圆光也无声无息?
夏侯楚煜担忧地看着浅墨,他怕她承受不了。
丹青等人这时也赶到了,所有人都在看着圆明,没有人说话,圣湖边上,一片静谧,只有不知道从哪飞来的鸟站在断掉的榕树上,发出一声声鸣叫。
浅墨依稀听到有人在叫她,她茫然地回头,先是看到夏侯楚煜担忧的眼睛。
她再低头,又看到一个小小的奶娃娃抱着她的腿,仰着头,用和他爹爹一模一样的眼神担忧地望着她。
小娃娃的眉心处还有一簇火焰在跳跃。
浅墨下意识地伸手去碰小奶娃眉心的那簇火焰,却迅疾就收回了手,她被烫到了。
与此同时,她心头也是一震,一个让她不敢去想的念头骤然闪过。
浅墨是忽然就晕倒了,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本就是强撑着身体,这一刹那,她再也撑不住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自责和愧疚,还有难以言喻的震惊,却也像潮水一般涌上浅墨心头。
她最后的意识里,是耳边那些模糊的惊叫声,眼前则是夏侯楚煜布满了惊慌的俊脸。
……
浅墨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应该有很久吧,她一直昏昏沉沉的,却也不是丝毫无所觉。
她能听到声音,但是却听不清楚那些人在说什么。
她偶尔也会睁开眼,但眼前却是模糊一片的。
她好像又回到了在丽州时,从山上坠落,全身重伤,五感丧失的那一段时间。
不同的是,那时候她还能思考,现在却只是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有奶奶糯糯的声音在叫着她。
但是她醒不了。
就这样昏沉沉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浅墨又是忽然就醒了。
也不是忽然就醒了,她是看到了圆光和圆明,看到两人结伴而来,两人都面带笑容地看着她。
不再是一体双魂,而是两个人,而且浅墨还发现他们两个人虽然长相一样,打扮却是不一样的。
圆明依旧是一身僧袍,圆光则穿的花里胡哨的样子,是他的风格。
圆明是光头,圆光却有头发,只是有些短,就好像他们刚来山南府时,他刺愣的短发。
“丫头!”
“苏姑娘!”
浅墨似乎一点都不奇怪为什么圆光和圆明此时都站在她面前。
“大师,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告诉我,你圆寂了!好搞笑哦!”浅墨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她只是自顾说着,“我都不知道圆寂是什么意思呢!你们怎么可能会圆寂呢?”
浅墨捂住脸,忽然哭了起来。
沉默中,圆光和圆明开口说道:“我们要走了!”
浅墨还没从看到圆明和圆光两人的惊喜中回过神,就听见他们异口同声说要走,她慌了,“你们要去哪?”
圆明和圆光对视一眼,同时笑道:“自然是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浅墨这时才发现两人身上都有金光闪耀。
“丫头,你不必愧疚,这不是你的错!”圆光看到浅墨脸上的泪,他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拭去泪痕,“别哭!其实老子很想多陪你一阵的,但是,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
“苏姑娘,你不必自责,贫僧乃出家人,佛度众生!那蓝放三人要以恶入魔,贫僧不可能坐视不管!”圆明的声音含着悲悯,让人安心的力量。
“是啊,丫头,你也是做的好事啊,那湖底的三十多个阴灵如果不超度,让她们跑出去,这山南府,甚至是南疆,都不知道会遭遇什么灾难!”
圆光又拍了拍浅墨的脸,他一直都是笑着的。“其实在来中原之前,我们就已经卜算过了,知道有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