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噩梦了, 在一片黑暗中痛苦道：“我不要做任务！我不要当鱼贩子！呜呜呜这些鱼加一块好几万斤吧？不要全压我肩膀上我怕得颈椎病！”
黑暗中处传来“哗啦啦”的响声，有人在旁边轻嗤一声：“笨蛋。”
梦里他看见长江两岸群山巍峨, 宽阔的江面翻涌浪花，白鳍豚和白鲟成片从水面上游过, 优美的身影摇曳着，溯江游向明亮的天边。
……
【好了，你不要说他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意识投影到这里, 别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难以想象……”
自己在游戏中所做的一切，能够改变那么多人的命运, 为他们带来新的希望。
一片安静, 系统没有回答，似乎连喵蛋也没了声音，沉沉睡在他手边。
“算了, 睡吧, 明天还要狩猎。”
就像系统所说, 游戏的存在不是灾难, 而是机遇。
那么，自己从地球上学到的一切, 能够为游戏世界带来改变吗？
林烁躺在地上，手里把玩着长江白鲟的模型。
太阳已经下沉到地平线以下，天色暗下来，能听见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和火塘哔哔啵啵的响声。林烁心头火热，在兽皮垫子上辗转好一会儿才睡着。
“梦里还要无偿加班？！996已经不能满足你们这些万恶的资本家了吗？”
林烁的身影不可思议地一颤，然后渐渐淡化，系统急道：【快，想办法留住他！他要被‘无偿加班’四个字吓醒了！】
“谁？谁在说话？”林烁清醒过来。
月亮淡银色的光透过方形的石砖间隙，照亮了一小片黑暗。
林烁的视线下意识追随着这道月光，越过陌生的圆形穹顶、古朴高台、青石地面，落在了一个青年的脸上。
【游戏者，现在有一个重要任务交给你，没有奖励。】
没有奖励？我拒绝。”林烁辨认出系统的声音：“系统，我在哪儿？”
【你就当做了个梦，这是在加班。】
“……”
【这座神庙里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活物，我没办法将他的意识投影到生物体内长久保存，一旦他被吓醒下次再想偷偷潜入就麻烦了！】
【你还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青年终于有了动作，他伸出手，对林烁道：“别走。”
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的缘故，嗓音略微有些干涩，但依旧动听得不可思议，像是玉珠相互碰撞。
“我是黄沙城的城主，现在被囚禁在这间神庙内，只要你帮助我逃出神庙，我愿意封你做我的书记官。”
“书记官？做什么的？”
“掌握城市的财政、教育、军事，拥有城主之下最大的权利。”
林烁的身影渐渐凝实，他走到青年面前，蹲下.身，抬手掀开他的衣领，手指落在温软的肌肤上。
“这种说法一点新意都没有。来，我教你——”
“我，秦始皇，打钱。懂了吗？”
青年：“……”
“或者‘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行。”
青年垂下头，无声地抗拒。
“骗你的，我答应了。”
林烁的目光没入青年宽大的亚麻衣袍，只见两根细长的金链从他的琵琶骨上穿过，将青年锁在距离神庙中央的圆柱形高台不到五米远的地方，两枚单薄的肩胛骨在金链的牵扯下伸展出优美的弧度，像一只被钉在石板上的蝴蝶。
手指摩挲了一下琵琶骨上的伤口，青年惊讶地睁大双眼，身体一颤。
随着他的动作，金链哗啦啦晃动，被贯穿的伤口中沁出一滴鲜红的血珠，顺着新雪般的肌肤滑入腰际。
月光、鲜血、被束缚在神庙中的美貌青年，共同构成了一幅靡丽又奇妙的画卷。
林烁：“可爱，想……”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
“你在想什么？”林烁正义道：“面对这么可怜的失足青年，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我当然是想要尽快解救他啦！”
“你别动啊。”林烁低声安抚，他绕到青年身后，用手拽了拽拇指粗的金链子。
“拽不断，麻烦……能不能给我一把剪刀？”
【可以为游戏者从基地获取剪刀1。】
“那就这么做吧。”
【请游戏者签字确认。】
林烁大笔一挥后，一把锋利的剪刀出现在他手中。
“咔嚓、咔嚓。”林烁快速剪断金链，手指握住链条的末端，“嗯……”
“你在犹豫什么？”青年回头，眼风逼人。
“再给我一个医药箱。”林烁冲他安抚一笑：“别怕啊，疼的话可以咬住这卷纱布。”
“……”
柔软的唇瓣张开，青年俯身从林烁手中衔过白色纱布，默不作声地咬住，花瓣般的唇色在纱布中心印染一抹红。
指尖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林烁忍不住看向他的脸。
“好乖。”想……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想和他说话。”
“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林烁，森林的林，闪烁的烁。”
“我……”
青年的唇瓣动了一下，似乎说了声“喵……”，随即他难以置信地闭上嘴，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露出恼羞成怒的神态。
然后，瞪了林烁一眼。
林烁不以为意，他趁青年走神的刹那，用力一抽。
金链飞出一道弧线，破开皮肉，掉落在地上，发出“当”的响声。
青年衣袍半褪，背部猛然绷紧，清瘦的脊骨下折，呈现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林烁不知怎么脑子一抽，从身后拥住有些脆弱的青年，朝伤口吹气：“不怕不怕……”亲一口就好。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林烁默默把脸从美人的发间挪开。
过了几秒，青年恢复过来，看了他一眼。
林烁松开手，拿起医药箱：“是我给你上药，还是你自己上？”
“……”
“算了，我给你上吧，送佛送到西。”
取出碘酒、棉球、云南白药，林烁轻轻擦拭伤口，边上药边问：
“是谁把你锁在这里的？”
“他们为什么要锁住你？”
“黄沙城在哪儿？”
“这里是什么地方？”
“神庙是用来祭祀谁的？”
“你知道周围哪里有森……”林么？
青年最初是沉默的，他思索了片刻，抬起头，想要对林烁说什么。
但还没出口——
系统：【程序受到干扰！】
【警告！程序受到干扰，为保证游戏者意识安全，立刻送游戏者离开……】
林烁只觉得身体一轻，低头看见自己的手变得模糊，他：“等等！”
“我走了他怎么办？”
上药的时候他才发现青年不光被穿过两侧琵琶骨，而且双手、双脚都戴着青铜制成的沉重镣铐，只是被宽大的衣袍掩盖住了，黑暗中看不清楚。
“什么仇什么怨，这么丧心病狂。”
【游戏者可选择物品进行赠送。】
【物品一：万能.钥匙，3d打印，安全可靠】
【物品二：不锈钢菜刀，华国制造，削铁如泥】
【物品三：______（游戏者自选）】
林烁：“小孩子才做选择，一二三我都要！”
【你确定？】
“确定！钥匙、菜刀、再给我来一瓶王水！别忘了附带使用说明。”
【请游戏者签名。】
林烁看也没看签下自己的名字，趁消失前最后一秒，对青年道：“再见！我叫林烁，如果你以后再见到我，别忘了还我钱哦。”
青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手从地上抬起来。
风从脸颊刮过，林烁怕他打自己，飞快往后面一跳：“溜了溜了。”
“开个玩笑，还不起钱就算了，我真的没有让你以身相许的意思，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模糊的身影终于不堪重负，像一抹水中倒影，在月光下消散。
罗什张开手，空荡荡的掌心只握住一捧冰凉的月光。
“你真吵。”话音落在空荡荡的神庙内。
他看着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钥匙、菜刀和试剂瓶，唇角微勾，眼中的神色比月光更凉。
“神，你在么？”
***
林烁的意识在抽离。
系统：【由于是第一次进行意识抽取，在回到身体后你可能会淡忘今晚的遭遇。但是！千万不要忘记你今天签的字！】
“为什么？”
【以后你就明白了。】
“哦。”
意识下沉，犹如没入深水中，浓重的睡意袭来。
林烁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心想，没能从青年口中套出话，有点遗憾。
这个青年身上拥有太多谜团等待解答。
他是谁？系统为什么要让自己救他？他所在的地方已经进入青铜时代，与部落拥有很大的技术差距，这个地方在哪里？距离这片森林远么？为什么部落里的人从未提起过？
……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今晚的经历像是在林烁眼前打开了一道窗，能够窥探整个世界的吉光片羽，却又看不清晰。
在雾里看花一样的经历中，只有亲眼见到，亲手触碰到的这个青年，是活生生的、浓墨重彩的存在。他是林烁区分梦境与真实的锚。
“很奇怪……”
意识继续下沉，林烁的手指在地上无意识比划，像是在对系统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不是一个容易轻信的人……”他习惯对人抱有三分警惕，特别是在陌生的世界。
“无论是巫、风还是岩、枫林，都无法获得我的全部信任。”
“可……”
一看到这个青年内心中就泛起亲切，想要尽自己的全力帮助他，从来没有觉得他是坏人，也不考虑帮错的后果。
“这是为什么呢？”
精神已经十分困倦了，林烁断断续续地想了很久，叹气道：“或许是因为……”
手指垂落在身边的毛皮上，他睡着了。
临睡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他一面。
……
夜深之时，身边的猫咪睁开双眼，它绕到林烁的头顶，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他一会儿。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系统不知经历了什么，声音居然有一丝慌张。
“神，打开储物格。”
海绵宝宝形状的方格在山洞里展开，罗什轻巧地跳进去，然后用爪子抱着一个试剂瓶，走出来。
【你、你小心点！】系统道。
瓶口微微倾斜，内部的王水还剩下浅浅一层，荡漾出危险的橙色光芒。
“滋——”有一滴不慎掉落在兽皮上，瞬间将兽皮腐蚀出一个小坑。
罗什问：“我化学学得不好，你告诉我，这一瓶假如全都倒在他身上，够不够让他和你一起尸骨无存？”
系统代码巨震。
【你！】
【你恩将仇报！你威胁我！你是不是不想还钱？！】
懂了。
罗什轻嗤一声，扶正瓶口，淡淡地看了一眼林烁。
他是人，不是什么“先祖的使者”，会受伤，也会死。
幸好。
所以……
“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我是神啊。】
“神？”猫的面孔微微倾斜。
它眼中琥珀般的冷光一下子令系统回忆起那个用钥匙打开青铜镣铐，挥刀斩断神像的头颅，然后泼洒王水焚毁祭坛的端丽青年。
他从跪坐的姿势起身后，系统发现长袍下藏着一段断裂的锁链，末端被磨得尖锐，从刑具变成了一柄杀人的利器。为了将这段锁链从脚踝上扯下，他硬生生掰断了自己的骨头，撕开皮肉，留下可怖的伤口。
疯子。
系统用上帝视角俯瞰青年，他用最优雅的举动，做出了对信仰神明的人来说最残暴的行为。
就算没有自己的帮助，他也能逃离这座神庙，只是……结果不一定如意罢了。
【快走，这里的‘神’已经发现我们了，他正在干扰我的信号。这里有他留下的监控系统，再过一会儿我就无法屏蔽他的追踪了。】
青年起身，一脚踹翻神像，抱起神像的头颅大步走向神庙外，长袍在身后鼓起宽大的弧度。
他那时说的话，和山洞里的猫咪在这一刻重合。
“知道么？我最讨厌的东西就是神。”
“这种高高在上，肆意操弄世间秩序，以人类的祈愿和痛苦为食的怪物，本就不应当存在。”
【……】
系统被罗什的目光盯着，居然有种被洞悉的错觉，核心程序微微发颤。
【知道了。】它老实道：【神什么的当然是骗你的，其实我是你的小系统吖！】
【咱们都这么熟了，还‘神’啊‘神’的称呼也太见外了，以后就叫我统子吧。】
罗什：“……”
“神”的态度转变得太快、太自然，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于是收起王水，窝成一团，在林烁枕边睡下。
“送我回自己的身体，不要让他发现。”
“今天的事，除了我和你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放心！】系统斩钉截铁。
送走罗什后，它松了口气，在林烁脑海中点播了一首《感恩的心》。
谢谢你游戏者，没有你的亲身示范，我不可能把“变脸”这项技能修炼到如此收发自如的境界。
【可是……】
它调阅文档，反复检查历史记录。
【罗什不是一个被囚禁在神庙里，单纯无知、饱受折磨的祭品么？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太变.态了，年龄也对不上，我是不是找错人了？】
检查到刚进入游戏世界的那行代码，系统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人还是那个人。只是传送的时候遭遇异常信号干扰，时间轴向后推迟了十年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想搞养成，搞成了（在变.态手下）求生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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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世界, 山洞里。
“嘶。”
青年跪坐在地上，下巴微抬，似笑非笑地与林烁对视。他的肌肤犹如半透明的白瓷，长长的睫毛遮住黑珍珠般的眼睛，动作微一变幻，眼瞳深处浮动起碎金般的光。
“白鳍豚、江豚、豚豚要命, 中华鲟、达氏鲟, 鲟鲟操心……”林烁翻了个身：“呜，压力好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