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雨过天晴。
我们之后进行了调查和盘点:大雨中,山水佳园有两个室外的空调架被打松动,物业在雨后及时维护,排除了安全隐患。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雷电刺激,十二号楼一个孕妇产期提前,不得不在自己家中生产,好在一个单元的邻居里就有产科医生,得到消息赶到产妇家中接生,喜迎八斤的大胖姑娘一枚,母女平安,孩子小名叫雷生,她婆婆到处发糖。
小区底商一个餐厅的排烟管堵了,造成内部溢水,好在有保险理赔。
省重点中学围墙附近发现有死鼠尸体,这事儿有点大,弄不好会影响到我们几周之后评选创建卫生城,袁姐马上知会他们内部卫生部门须立即联系专业除鼠机构,否则我们就会向各级教委反应,并且会根据规定把“有鼠单位”的牌子挂在他们学校大门口,就在郭沫若老先生给题的校名旁边。
克俭小区花坛里的种的大葱和韭菜全被打烂了,居民刘阿姨懊悔不已,社区里负责这件事儿的杨哥假意安慰,心里高兴:公共绿地被她当成菜园子还理直气壮不让碰,到底被天给收了。
除此之外,这场大雨之中,我们社区没有大规模人员财产损失。
不过我最高兴的是,孙莹莹家这次没事儿,没漏没塌,家宅平安。天气预报说这场大雨之后,s市一连三个星期晴天,我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我带着电饭锅和铺盖卷去东北材料总公司,这次我非得把老孙家的维修基金要下来不可!
我在一本书里看到过,一个人意志坚决的时候,全宇宙都会为你让路。就在我出发去死皮赖脸讨债之前,意外得到了文件和证明,让这件事情好办起来:
大雨之后的第二天早上,电业局按照惯例派维修师傅去老旧的小区检查电线电路,袁姐让我去讨债之前先陪着电业局的去克俭小区的各个楼里窜一下,否则我们社区的要是不去,居民见到生人不爱开门。
陪同过程中,我发现电业局的师傅手里还有好几年以前的检修记录,便顺嘴问道那二十多年以前的记录你们还有吗?师傅说去局里都能调到,我隐约觉得这是个机会,之后马上赶去电业局,居然真的在他们的电子文档里找到了克俭小区自九十年代建成以后所有的维修记录,自然信息里还包括产权单位,每户业主的名字,我紧张地,战抖着发现了孙莹莹姥爷的名字,还有对应的栏目里,他当时工作的单位填的正是第三钢管厂!
我不敢再耽搁,当天下午,我就拿着电业局盖章的文件找去了东北材料总公司,管这事儿的李科长没在办公室,小敏说他应该是去洗手间了。我就找到洗手间,正赶上李科长一边甩着手,一边从里面出来,看到我吓了一跳:“啊?你又来了?!”他同时向前快走几步,想要把我给甩了。
事情办到这份上,我还能让他跑了吗?我抢到他前面,把手里的文件递到他眼前狠狠一抖:“您看着,您看好了,要证明关系的文件我找到了,您要的!赶紧的吧,马上给我批钱儿!”
李科长立在办公室门口没动,看看我,有点难以置信似的,接过文件,前前后后看了个仔细,我虎着脸心里想得明白,你要是再难为我,我就去找你们纪委投诉去。
他却笑了:“行了,小姑娘,我要的就是这个。你的文件全了,我们正好明天上午有会。我把你这事儿报上去,三天之内,我给你结果。”
“我不要别的结果,我要你们批钱。”我得给他砸实了。
“能批。我答应你了。”
我高兴坏了,差点蹦起来,跟他一连声地道谢,各种高帽也戴上了:李科长您可真是认真靠谱,我替老孙家谢谢您,您可是帮大忙了,哟您这衬衫太好看了是在万象城买的吧,您太太眼光真好… …——这些袁姐都教过,这关系得维护好,以后还用的上呢。
李科长倒是颇为感慨,看着我说:“小姑娘,你叫夏洋是吧?你不错呀,我们这儿缺人手呢,你愿意来吗?”
我还真是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不。”
“怎么了?我们这儿肯定比你们社区待遇好呀。”
“… …离我家太远了。上班累。”
一个人从财务的办公室里出来,恰恰赶上了我这句话,正是徐宏泽。他看看我。我看看我。我朝他点点头,之前虽然把钱退给他了,但是我心里面收下他的好,不当陌生人。可是他仍是面无表情的,好像是早就料到了我会这样回答,早就对我随遇而安,不求上进只求离家近的工作态度习以为常了。
李科长说话算数,两天之后东北材料总公司那边批了款。八万元,比陈师傅报价还多了三万,维修基金到位,暂时放在了我们社区的公账上。陈师傅马上动工,孙家的房顶,外墙被彻底翻修。本小区最大的卫生和安全隐患排除。
八月末,国务院创建卫生城市办公室来我市考核通过,s市被评为国家卫生城。
还有一件大事儿是,我,我,我作为“创城工作先进个人”被表彰了,奖金两千元。
从八月末一直到十一国庆,我胸缠金红色绶带的照片都贴在区委宣传部的网站和我们街道门口的告示栏上,袁姐和张阿姨都喜欢极了,每次进门出门看到那张照片都说我照得好:多漂亮,多喜庆,多带劲。张阿姨让我把这张照片给我爸妈,让他们拿着它去给我找对象,一找一个准儿,就不用像现在这么单着了,速度快一点弄不好年底就能结婚,明年争取把孩子生下来——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跟她熟了之后还不敢怼回去了,暗暗受着。
我自己可不太喜欢这张照片。
怎么就那么巧,摄影师捕捉到了一个我非常奇怪的表情:眉头不动,眉尾向后扬起,略微眯缝着眼睛,扯着上下嘴角,露出两排牙齿——好像我妈找熟人在脸上打了便宜肉毒素的第四天,无论如何全力以赴,都笑得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