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居酒屋到吉留家的车程不远, 但走路要一个钟头左右。五条悟有想过用术式进行快速移动,但看她醉醺醺的模样,真怕她半空会掉下来。
从一开始的搀扶, 到半程的公主抱, 和最后改为了背姿,五条悟切实感觉到了酒精的力量,到底是怎么能让一个人变得跟条搁浅的鱼似的上下翻腾,两条腿根本站不住。
五条悟背起了吉留彩走在路上, 她身上有酒味,他并不喜欢摄入酒精, 当然也不喜欢闻到酒味,但是她的话就可以没有勉强地自然接受。
配合着晃晃荡荡的两条腿, 她一路上叨叨的胡话就没有停过, 什么“再来五传烤大肠”、“自由人可不能梦游哟”、“啤酒不喝冰是没有灵魂的”、“家里的湿垃圾要及时倒掉啦 ”,总之就是要多跳跃有跳跃。还时不时把脑袋冲到前边一些, 两手紧紧环住脖子,转头时几乎要贴在他的脸颊上。
“你说对不对嘛?!”
“是是是、好好好、对对对。”
“谕吉……明天早饭吃什么……”
“……”
明明在他背上, 却喊着其他人的名字, 他也就是懒得跟一只猫计较。
不过想到猫肚子里还有个两面宿傩,又好像没那么看得开了。
“梦里面好歹出现下我的名字啊。”
“五条……五条老师……”
五条悟怔了下,没想到说来就来, 他偏转了下方向, 将耳朵凑得更近些。
“五条老师你……”
“……?”
“你不要这么鸡掰嘛……”
“………………”
所以,在她的梦里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五条悟嘴角一抽,放弃思考且没有感情地继续配合她嗯嗯啊啊了一路。
身后的人到后面像是说累了一样,整个人都安静地趴在了他的背上,两条腿也没再乱晃。而就在他以为她已经熟睡的时候, 那个抵在他肩背上的声音又闷闷地响了起来,夹杂着淡淡的哭腔。
“冴子,我们……我们要一起毕业……说好了的……”
“…………”
五条悟停下脚步,往后瞥了一眼,这次配合的应答声稍晚了些,而回答他的是她变得有节奏的沉重呼吸声。
是真的睡着了。
到达吉留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了,五条悟背着吉留彩走进家门的时候发现乙骨忧太一个人在未开灯的黑暗客厅里等着,在听到玄关的响动后立刻迎了出来。
他一眼看到了在老师身上紧闭双眼的女人,慌张极了地问道:“吉、吉留同学?她怎么了吗?是受伤还是怎么了吗?”
“不用紧张,她只是喝多了。”
大人的世界或多或少都会沾点酒精。
乙骨忧太的表情这才松动了些,上前想要帮忙接过吉留彩让她好好休息:“要不然今晚还是让吉留同学睡她自己的房间吧?我收拾下,随便睡在哪里都可以。”
“没关系,彩这边我照顾就行了。”
五条悟拒绝了乙骨忧太的提议,稍微偏了下身体没能让他接到人。
“小孩子要早早睡觉哦,这样才能长高高。”
他转身看向少年笑了笑,用上哄小孩的语气,道了声晚安后带着吉留彩一起穿过客厅走上楼梯。
乙骨忧太伸出的手垂了下来,稍稍收了些脸上的表情,望着两人在拐角消失的方向慢了半拍地回了声晚安。
两人在交谈时都没有亮灯,脚步声随着阁楼房门的开启停了下来,整栋屋子又陷入了深夜时分该有的寂静,唯有少年的呼吸伴随挂钟走针的微末声响。
回到了阁楼,五条悟将背后的吉留彩放到了沙发床上,并脱下了她的鞋和外套。他坐在床头捏着下巴看着她,因为喝醉了而变得通红的脸颊,嘴巴微微张合时不时嘟囔两句,身体大概察觉到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垫上,侧身蜷起了四肢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是习惯性的睡姿。
五条悟对女性的理解力为零,还以为这个姿势是因为她觉得冷了,拽过被子给她严严实实地从头盖到了脚。
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老实讲,他并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一个喝醉的人,在环顾四周后看向了被自己一路提回来的解酒药。
嗯,药治百病。
他拆开解酒药的包装,里面是两板小颗的灰褐色圆型药片,看了半天的说明书,最后才找到了酒后两片的字样。
总之,先塞进嘴里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不过,这该怎么让她吃进嘴里呢?
五条悟先倒了一杯水,视线开始往书架上的少女漫画移动,按照教科书的说法的话,这个时候应该——
将药片含在嘴里喂给她?
他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但这个大胆的想法很快就死在了第一步,两粒小药片刚刚放到嘴里沾到舌尖,一股跟杂草似的苦味扎进了他的味蕾,身为大甜党的他一连几个呸呸呸就把药片吐了个干净,给吉留彩倒的水先进了自己的嘴里。
像他这种几百年都不会感冒一次的体质,有伤病也会用反转术式解决,是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药这种东西了。
但该吃的时候还是要吃的吧。
因为做好了心理准备,五条悟神色淡淡地再次取下了两粒药片含进了嘴里。
他深深地看着仍在睡梦中的女人,摸了摸她的额头又顺着脸颊向下,最后用手掌捧起了她的下颚。
因为没有防备,所以启开嘴唇变得非常容易,舌头带着药片滑进了她的嘴里,并重重地侵略口腔的每一处,像是在标记自己的领地。
在两人温度的作用下,药片迅速溶解,唇舌交缠间是满满的苦涩。
他没有闭上眼睛,近距离地看着她因为尝到苦味而变得异常难受的表情,呼吸开始有些不畅,抵在胸前的手无意识地要将他推开。
少女漫画这种东西是真的很会,看似是撒满了蜜糖的情节,其实内里就跟这药一样。
苦得要命。
在快要窒息的时候,五条悟松开了固住她的手,他微侧过头,凌乱的喘息下,解酒药已经喂完了。
坐在床边扶着额头缓了一会儿,他微微抬起头用余光看向床头柜放着的那张相片,而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他侧身看向了床上已恢复平静的女人,她眉头始终紧锁着,没有松开过。
确实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五条悟这么想着,抬手拨弄了下她的刘海,但在接触的瞬间,又被她紧紧地握住了。
但她并没有醒,而是将他发凉的手背贴在了因为燥热变红的脸上,看样子是拿他做冰贴用了。
“…………”
算了,她喜欢就好。
没有将手抽回,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坐就是半宿。
但五条悟不是制冷机器也不能保持恒温,所以那只被吉留彩拿来贴贴抵住滚烫脸颊的手,很快就在温度上跟她达成一致,没有了半点冰贴功效。
熟睡状态下的吉留彩没有立刻松手,但很快解酒药就开始发挥作用。她本来就热,又睡得半梦半醒,只觉得手里握着的东西又烫又硌,立刻嫌弃地丢到了一边。顺势翻了个身,一条大腿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夹住被子滚了一圈。
……好热。
明明已经露了半截身体,但还是好热,还是从里面往外翻腾的燥热。
但越是热的时候,好像又有人在执着地跟自己抢夺被子,拉拉扯扯地不知道是想要她从床上拽起来还是要给她重新盖被子。但这两种发展她都不喜欢。
“不要吵了啦,谕吉。”
她再次把被子抢了过来,再推到墙边。
“好嘛,谕吉,今天不要洗澡了嘛……睡醒了再洗……”
要说唯一把她在睡梦中叫醒的理由也只有没洗澡了吧。
按照之前的经验离开,她这样的挣扎是没有半点用处的,因为谕吉一定会把她拖进浴室一顿狠搓,散尽全身的酒气,还会替她边吹干头发边敷面膜,最后送上一杯热乎乎的牛奶让她好好睡一觉。
但今天的谕吉并没有继续拖拉她,在她不满的嚷嚷后没有继续动作。
“谢啦……谕吉……就难得一次……我先睡了……”
但睡着睡着又好不舒服,谕吉今天好像连睡衣都没帮她换。
不行,她这么睡下去,还不得难受死。
吉留彩蹭一下就从沙发床上坐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抓着上衣的下摆往上拎,起码要把内衣脱了再睡。
这突然的举动可把另一个人吓坏了,立刻冲上去把她的衣服往下拽。
两个人一个要脱,一个要穿,在极短的时间内上上下下了好几个回合。
天道好轮回。
五条悟想起了之前在酒店跟伏黑惠就他要不要脱上衣睡觉的拉锯战,他一下子懂了那孩子的不容易,并为此深感抱歉了三秒钟。
吉留彩那边是拉烦了,要脱不脱地卡在一半特别难受,她迷蒙地张开眼睛,借着微弱的橙色夜灯看向阻止脱衣服的家伙。
“谕吉!你干嘛啊!人家要睡……觉。”
后面的发音直接断在了嘴里。
酒醒了,吓醒的。
因为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她以为的谕吉。
吉留彩慢慢瞪大了眼睛,离自己不过十公分的男人也瞪大眼睛看着她,两人就像在比谁眼睛更大似的僵持了好几秒钟。最后还是她先移开了目光,一是觉得自己高举的双手有点酸,二是觉得坦荡荡的胸口又有点凉。
是啊,能不凉吗?贴肉的衣服都只剩下一片了。
她赶紧拽回上衣,卷起了刚才自己特嫌弃的被子,裹成一个大号毛毛虫缩在墙角。
“喂,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不要误会,彩。”
五条悟有些刻意地找回了自己原本嬉笑的表情,他指了指自己绮丽的双眸,还特意慢腾腾地眨了一下。
“你要相信,如果我想看的话,不用脱衣服也能看。”
“………………”
草了,她根本无法反驳。
吉留彩揉了揉额头,这么一个效果堪比解酒药的大震惊过后,她一宿的酒就跟没喝一样,脑袋格外的清醒。她确认了下自己还没豪迈地脱掉其他衣服,现在除了宿醉般的头疼以外,就是嘴里有股子奇奇怪怪的苦味。
她转头看到了床头柜的解酒药包装,想来应该是五条悟刚喂她吃的,可能是自己睡懵了拿药当糖嚼碎了才会那么苦吧。
不过除了药以外,另一边放着的相片更吸引了她的注意。
“……理子。”
吉留彩看着那张相片,喊出了里面那个和自己亲密合照的女生名字。
五条悟没有半点意外,原本嬉笑的表情慢慢地收了起来,看着她恢复了平淡的模样。
天内理子。
这个名字他当然不会忘记。
“这张相片是在哪里找到的?”
“那边的漫画书哦。”
她想起来了,虽然洗出来后发现是照花了的相片,但因为是跟理子的合照,所以没有舍得丢掉,最后就被她拿来做书签用了。
“彩跟理子是什么关系呢?”
没有察觉到五条悟口吻的不同,吉留彩拿起合照陷入了比在乌野更久远的记忆,也就是被田中冴子记了那么多年没有一起毕业的国中三年级。
当时在世的父亲是销售代表,所以到了一定的工作资历后就会被公司任命到其他区域任职,以此来为后续回总部的升职铺路。吉留彩在国中三年级的时候就跟着父亲一起去了千叶生活学习了一年,转入了当地的廉直女子学院中等部。
“那个时候,我在新学校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就是理子。”
一起学习,一起玩乐,一起聊八卦,就跟普通平凡的国中女生一样。
虽然有时候会说些奇怪的话,偶尔露出伤心难过的表情,但多数时候都是笑着在学校里度过相处的每一天。
“但有一天,她忽然离开了……明明还在上课,我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她已经不在了,只远远地看到了个模糊的黑色人影。我问了其他同学,她们说是理子的表哥刚才突然过来,因为有急事就将她带走了。”
“……………………”
“还说理子的那个表哥长得很帅。”
“……………………”
她不知道的是理子那个长得很帅的表哥正坐在她面前,他交握在双膝上的手已紧攥了起来。
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吉留彩试图找过天内理子,但发出的邮件没有得到回复,寄出的信笺石沉大海,她有去过她家想打听下她的去向,但周围邻居都摇头表示不清楚,门前跟她一起买的鬼脸小地垫已经落满了灰。
所以,在当时的吉留彩眼里,天内理子几乎是没有任何征兆的不告而别。
她为此生气了很久,直到跟家人转学回了宫城都没有释然。
“其实后来仔细想想,或许是我一直没有真正理解过理子吧。”
关于梦想的话题也是当初天内理子最先问她的。
她想起了那个时候跟她的对话。
——“说起来,阿彩将来想做什么呢?”
——“没有想过诶,感觉离现在还很远,理子想做什么呢?”
——“我……大概想平凡普通地过一生吧,有喜欢的人和喜欢的工作,光是想想就很幸福。”
——“哦!听起来很棒!好像也挺适合我!”
——“哈哈哈那这个梦想送给阿彩好了,以后要替我好好过这一生。”
——“哈?理子……你该不会绝症了吧!”
——“才没有!”
那个时候她应该感觉到的,天内理子或许有了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但没有想好该怎么跟她开口。
“不过是理子的话,应该已经过上她想要的生活了吧,她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读书成绩也不错。那个时候突然转学或许是准备出国呢?所以才没能好好跟我告别。”
这也是她想过无数个的可能之一。
她放下了手中的相片,全身放松地笑了下。
“彩。”
“嗯?”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可以吧。”
然后没有任何征兆的,五条悟忽然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她迟疑了下,但还是回应了那个拥抱,抬手搭在了他宽厚的背上。
“怎么了吗?五条老师。”
“对不起,彩。”
“……?”
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他此刻的怀抱没有半点情绪,平得就跟白纸一样。
她的疑惑没有减少,不清楚五条悟为什么要忽然跟她道歉。
只是嘴里的苦味在这个时候又泛了起来。
同一时间的东京盘星教总部。
夏油杰盘腿坐在窗台上久久地望向夜空,手上不得闲地上下抛动手机,偶尔打开看一眼,但今晚给她发出的消息始终都是未读状态。
“夏油大人,您在看什么?”
“在赏月。”
“今晚都是乌云哦。”
“是吗?”
夏油杰抬起眼皮微扬视线,确实是乌云蔽月,隐约透出的微薄月光没一会儿又消失无踪。他轻笑一声,将手机丢到了窗台角落,看向照例向自己汇报工作的女人。
“你说得对,真奈美,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
“菜菜子和美美子是出发了吗?”
“是的,以防万一,还让米格尔跟过去了。”
“高专一年级的小鬼而已,不必那么大阵仗。”
“您放心,不到万一,米格尔是不会出手扫兴的。”
“那就看看吧。”
夏油杰停顿了下,直起身子从窗台跳了下来,最后望了眼窗外的夜色,依旧不见明月。
“今晚会有什么收获。”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理子好朋友的设定是双响炮,打爆一个还有下一个。
不过对效果比较一般,毕竟当年理子死了,他的情绪都很平。现在285会更多站在女主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好了,我要去给其他股拉点戏份了,惠惠都要长毛了【bushi】
感谢在2021-08-11 01:54:59~2021-08-11 23:5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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