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雨, 今早天雾蒙蒙的。
放眼望去,四处茫茫一片,岛上树木在海风中若隐若现, 大片浓雾弥漫,如不是潮声阵阵,令人有错觉置身陆地。
盛霈和徐玉樵一早就起来准备了, 忙了近一小时, 看时间不过早上六点。
徐玉樵擦了把汗, 问:“二哥,我们上哪儿吃早饭?昨天廿廿在岛上玩疯了, 肯定起不来。那丫头第一次见土地这么肥沃的岛,说今天还要跟着去采蜜。”
盛霈望了眼天色,道:“去婶子家里, 你先去。”
徐玉樵极懂, 嘿嘿笑一声跑了, 跑远了才回头冲他喊:“我去帮婶子干点活,等你和山老师一起吃!”
盛霈笑骂:“赶紧走!”
临去找人前, 盛霈去冲了个澡。
山岚爱干净, 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干净整洁的,尤其是那头长发, 宝贝似的养着,不洗干净都他都亲不到人。
山岚和黄廿廿就住他们隔壁屋。
昨晚她没和他睡,溜走了。
盛霈洗完一推门, 正巧遇见山岚开门, 她也刚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慢吞吞地擦拭着黑发,看见他, 乌黑的眼瞧他一会儿,又移开了。
澄净清透的眼,像是夏日荷塘露出的尖尖一角。
盛霈低着眼看了片刻,去屋里搬了把椅子出来,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摁着她坐下,随口问:“早上又去练刀了?连刀都没有,还闲不下来。”
山岚:“捡了根小树枝,一样可以练。”
盛霈挑唇笑了一下:“擦干带你去吃早饭,吃完送你回来,我和小樵就出海去了,最多三天就回来,东西都带好了,现在有海事卫星移动系统,还能用卫星电话给你打电话,不怕找不到我。”
上一次两人流落荒岛纯属意外。
那时盛霈找山岚急红了眼,哪儿顾得上那么多,又突遇暴风雨,船一翻什么都丢了,这次他和徐玉樵做了万全的准备,计划a行不通还有计划b。
山岚不再提要跟去,只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盛霈没几下就擦干这头长发,说是擦干,只不过把发上的水汽都吸走,走到岛上海风一吹就干了。
“走了,吃早饭去。”
盛霈捏捏她的脸。
话音刚落,房门忽然被打开,黄廿廿手忙脚乱地穿着防晒衣,忙不迭地喊:“还有早饭吃?等我一起!”
盛霈瞥她一眼,说:“小樵说你起不来。”
山岚闻言,微抿了抿唇,有点儿不好意思,小声说:“我洗澡把她吵醒了,明天去你房间洗。”
盛霈挑眉,心说让你不和我睡。
黄廿廿严肃否认:“不是山老师把我吵醒的,是我自己饿醒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赶紧去吃饭!”
说完,丢下两人自己先跑了。
盛霈:“......”
这是有多饿。
他牵着公主又软又小的手,问:“你们昨儿晚上干什么了?凌晨还见你们屋亮着灯,嘻嘻哈哈的,小孩儿似的。”
山岚眨眨眼:“廿廿问我们是怎么谈恋爱的,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又聊了别的事儿。她好奇心重,确实像小孩儿。”
盛霈轻哼:“她都二十二了,还小孩儿。”
不是说黄廿廿,那就是说她。
山岚不情不愿地应:“...我不是小孩儿。”
盛霈眉梢微扬,把人扣进怀里,一桩一桩数:“要坐别人肩上、虾和螃蟹要人剥、不能提别的女人,一提就……嘶,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耳朵先被揪住了。
盛霈低头往她脑门一亲:“我就喜欢这样的。”
等两人黏糊着到婶子家,徐玉樵两人还在地里帮着干活,婶子在屋里烧早饭,她这小屋好些日子没这么热闹了,她眉开眼笑的,瞧着心情极好。
“平时她一个人会觉得孤独吗?”
山岚轻声问。
盛霈弯腰拿了把小锄子,闻言只道:“招儿,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他们困于尘世的烦恼,凡人都免不了七情六欲。”
山岚蹲下身,白皙的手指戳了戳泥土,如水的眸静静看着他:“你也是普通人吗?在这里也会感到孤独。”
盛霈一笑:“当然是。”
“我不像招儿那样阔朗,是个俗人。”
山岚低着头,眼睫如蝶翼似的微微颤动,稍许,沾着泥的指尖弯曲,勾住男人的拇指,小声说:“以后不会孤独。”
她嗓音轻轻的,像海雾一样落下。
对他说:“你不会,我也不会。”
不远处,黄廿廿掏了掏耳朵,又看看沉沉的天,问:“小樵哥,你刚刚听见别人说话了吗?”
徐玉樵刻意大声道:“哪里有人?不就两条狗。”
盛霈的视线淡淡扫过来,两个人又安静如鸡,不说话了。黄廿廿此刻深深明白了徐玉樵的话,人家谈恋爱他们去掺和什么,这不是自找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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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完早饭,盛霈和徐玉樵准备出海去。
走之前,盛霈再三确认山岚没跟上来,一步三回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多舍不得。
“二哥,不就去两天?”徐玉樵纳闷,“之前二十天不都过来了。”
盛霈轻啧一声:“不看牢了,一转眼你就能在小船上看见她。你山老师这人,嘴上不说不去,心里就一定惦记着。”
徐玉樵挠头:“听起来和我侄子一样。”
盛霈挑了挑眉,懒声应:“可不是么,成天关在山里的小尼姑对这个世界可太好奇了,哪里都想去,什么都想看。”
徐玉樵倒挺理解的:“山老师不是一直在山上吗,其实就和我们一直生活在岛上差不多。上了岸什么地方都想去,只要落了地,到处都是新鲜事。二哥你肯定不懂我们,你在城市里浪荡惯了才到这海上了,心态大不一样。”
盛霈安静听着,有一阵儿没反应。
徐玉樵笑问:“怎么样,二哥,是不是后悔了?现在回去把山老师带来还来得及,我们做了那么多准备,铁定不会出事。”
盛霈不但在西沙做了准备,还在南沙附近派了船,他们上次流落的那个岛上都停了盛氏的船,力求做到不管他们被暗流卷到哪儿都有人来捞。
盛霈催他:“走快点儿。”
不但没后悔,还想快点儿跑了。
生怕山岚追上来。
徐玉樵:“......”
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海上雾气弥漫,可见度不高,他们用的小船上没有定位系统,盛霈认得海上的路,徐玉樵上了船睡一觉都成。
等船开出去一段距离,徐玉樵回头看,一看就笑了,喊:“二哥,山老师真追到码头来了!”
盛霈叹气,到底没狠心不看她。
他减了船速,回头看向那雾茫茫的一片,她站在码头,一身白衣几乎要融入雾里,看不分明神情,只是纤弱一道身影,让人无端生出怜爱与不舍。
盛霈看了片刻,忽而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清亮的哨声穿透海雾,顺着风抵达码头,那人影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步子迈得慢慢的,看得人着急。
等那身影完全不见,盛霈才重启往前航行。
此时,岛上。
山岚慢吞吞地往回走,黄廿廿在不远处等她,正蹲在地上和岛上的小狗玩儿,没走出几步,忽然有人喊她:“姐!”
是小风的声音。
听起来似乎很着急。
山岚循声望去,他跑了一路,额头上都是汗,见了她也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说:“姐,有人跟着二哥他们!”
山岚微顿,问:“把我带去南渚的人?”
小风来不及细说,喘着气急促道:“是我哥他们,他们也在找船,虽然他们目的不同,但不知道碰见会不会起冲突。从二哥的船从猫注开出来,他们就跟着他,怕他发现不敢跟太近,前后换了三次船。”
山岚盯着小风焦虑的眼神,问:“为什么告诉我?”
“我知道我做错了。”小风鼓足了一腔勇气,一口气说完,“第一次在船上见到你,我躲着没出来,第二次我把你骗去了南渚。姐,我不想做错第三次了。”
从初见时起,那时的愧疚一直压在小风心底,到后来他又陷入挣扎,再到昨天他又看见山岚,想起她被抓时说的唯一一句话。
她答应过他,会帮他找姐姐。
“因为想找到姐姐,所以听他的话?”
山岚轻声问。
小风用力地点头,他没多说,只道:“姐,我知道我哥他们想干什么。他不光想找到当年的船,还要找到垂虹刀。”
山岚:“他要垂虹刀?”
不知是否是天意,就是此时,山岚的电话响了。
这通电话来自南渚文物所,前些日子山岚托付他们修复的手札终于有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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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
另一艘小船载着山岚和黄廿廿驶离了小岛。
船上,黄廿廿看着陌生的少年还有点儿不放心。
“山老师,我们可以相信他吗?”黄廿廿小声问,“这船连个定位都没,这天气什么都看不见,会把我们带哪儿去?”
山岚还没应声,少年别扭又生硬地回答她:“我会开船,我哥教过我的。他和二哥一样厉害。”
黄廿廿憋了一会儿,没忍住:“可现在你是要背叛你哥。”
小风闷声道:“他再这样下去,会越错越多,我不想看见他再继续错下去了。而且这件事本来就和二哥没关系,二哥什么都没做错。”
山岚安静地看着下载下来的图片,手札上记载了山栀出海的前因后果,以及她获救之后发生的事。如今的一切,都起源于明朝年间的那次出海。
黄廿廿忧心忡忡:“山老师,我们不通知二哥可以吗?总觉得他知道了会生气,说不定还会牵连我!”
山岚轻声应:“他知道了会立即返航,不会让我跟去。如果这件事和山家没关系,我可以留在岸上等他回来,可这件事是山家的事,我是山家家主,应该由我来解决。廿廿,你不该跟来的。”
黄廿廿说到自己,又理直气壮起来:“我会咏春!我可以保护你,你们都出海去了,我不想一个人留在岸上。”
小风认真道:“我准备了氧气瓶和救生衣,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原本瘦弱的少年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他试图用自己方式去对抗前十六年所看到的世界,试图从改变自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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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雾气弥漫,一前一后的小船看不清彼此,他们在浓雾中听着汽笛声,随时注意信号准备避让,这一路下来开了近五个小时,他们终于接近了暗流。
午后,日光渐强,云层飘散。
海上大雾渐渐散了,前后的视野变得清晰。
徐玉樵原本正嗑瓜子,接近暗流船摇摇晃晃的也碍不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盛霈聊天,正说着话,他余光一瞟,呆住了。
瓜子壳落了一船。
他磕磕巴巴地喊:“二哥!小船跟着我们,山老师在那里!”
盛霈:“?”
什么玩意儿?
他急急踩下刹车,起身往远处眺望。
不远处,坐在船头乖乖往他方向看的人不是山岚是谁,似是知道他要生气,她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盛霈轻嘶一声,又气又恼。
已经接近暗流了,总不能把人赶回去。
他就停在原地等,等小风刚把船开过来,他几步走到船尾,凌空把她抱了过来,铁一样的手箍着她的腰。
盛霈恶声恶气地问:“瞎跑什么?”
山岚眉眼间一派无辜,小声说:“没瞎跑,我就是和廿廿一起出海转转,刚巧遇到你了。盛霈,这叫缘分。”
盛霈:“......”
你管五个小时的海程叫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 盛霈: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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